再度睁眼，我妈已经恢复正常了。
掀起沉重的眼皮，她的眼神逐渐清明，神情恍惚地轻抚自己的肚子。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是压力太大，疯了。
手臂一动，一道清脆的响声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地上躺着一个钱夹。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我妈还是捡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一张照片从钱夹里掉了出来。
照片拍摄时间有些久远，上面的男生还青涩干净，身上穿着蓝色的警服。
心脏突突跳动，我妈控制不住情绪，慌乱地翻动钱夹。
里面有张纸条，是这个人的联系号码。
这个男人是警察。
来回翻动着照片，她看见照片后面还有行字：人民警察院摄。
她死死攥紧照片，因为过度激动而脸色涨红。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我妈迅速将带有号码的纸条揣进裤兜，将钱夹塞进床底。
小护士推着推车走进来，看见她没事，肩膀放松下来。
“你没事就好，宝宝还是很听话的。”
我妈喃喃：“宝宝……”
小护士给她换着点滴，“对呀，有个好心人把你抱上来后，你的宝宝就不闹腾了。”
我妈反应了几秒，就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又哭又笑，“宝宝。”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抚：“你的情绪还不能太激动，先休息一下。”
我妈快速擦干净眼泪，手掌轻柔地抚上肚子，声音哽咽：“我，我不应该把你打掉……对不起……”
身子一颤，明明是隔着两个世间，我却好像真的被我妈抚摸了一样。
看见我妈情绪稳定下来，我才小声呢喃说：“你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等我来见你。”
我妈听不见我说的话，仍旧神情温柔地盯着肚子。
不一会儿，婆婆和许毅走了进来。
婆婆满脸怒气：“什么医院，让她查个孩子性别都不行！”
许毅刚好撞见我妈弯着的眼角，语气一沉：“你笑什么！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婆婆见状，连忙瞥了她一眼，上前掀开被子，用手摸着她的肚子。
“我孙子没事吧。”
我妈收起笑意，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我会把孩子生下来。”
婆婆和许毅两人僵在原地，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心思。
许毅叉腰，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最好是想好了，别耍花样。”
我妈：“我以后会好好养胎。”
见她神色认真，婆婆心头一喜，眼神精明：“对对对，你以后就只需要好好养胎，其他的交给我们。”
婆婆迅速安排好她的工作，然后将她拉下床：“这医院住一晚这么贵，回家住吧。”
我妈面无表情地被婆婆拉着朝外走。
两腿发软，她偷偷摸了摸自己裤兜，纸条的触感真实烫手。
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然后逃出去。
-
看见她没再挨打，我松了一口气。
距离她投胎还有十五天，她要努力学习知识，暴打这对不要脸的母子，替她妈复仇！
为了这个孩子，许家母子竟真的不让我妈做农活了。
我妈一改之前叛逆不屈的性格，听话乖巧，认真养胎。
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婆婆脸都笑烂了，一周还给她卧两个荷包蛋吃。
许毅也不打她，除了不能乱走，我妈过了几个月的安稳日子。
她每天就揣着个肚子散步，看见什么事都会给肚子里孩子说，絮絮叨叨。
说自己以前生活多么幸福，以至于对人都没有警惕之心。
孕后期她抑制不住激素，时常在深夜痛哭而醒。
一开始许毅还会安抚她两句，时间一久，男人暴躁的摔门而出，凌晨在大醉而归。
对于他冷漠的态度，我妈默不作声。
她在内裤上缝了一个小口袋，将电话纸条塞在里面，然后将内裤藏在床缝里。
捧着大肚子，她知道时间快到了。
快接近临产期，许毅突然发疯。
一次醉酒回来，他压住我妈，想要同房。
我妈在睡梦中惊醒，拼命护着肚子，哀哀求饶：“宝宝，肚子里有宝宝。”
许毅一身酒气，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动什么动！”
憋了几个月，他早就忍不了了。
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打湿，我妈手心发凉，紧紧咬住牙关：“我肚子有孩子，会出人命的！”
许毅低声嘟囔：“什么孩子，打了算了！烦死了！”
酒精刺激着腺上激素，见我妈仍然不屈服，他一拳打在我妈的肚子上。
我妈瞬间疼得蜷缩起身体，脸色苍白，肚子一阵阵绞痛。
-
我刚看完一本经济学书籍，突然被投胎局的工作人员拉走了。
“我妈要生了，你准备准备！”
我惊呼一声，连忙扔掉书，终于可以暴虐渣爹了！
工作人员将我推进一个小房间。
“十秒钟后，你会投胎到她的子宫里，出生后，你会忘记百分之五十的记忆。”
“什么，还会忘掉一部分记忆，那我学的知识怎么办！”
“快点去吧，她等了你很久。”
我眨了眨眼睛，还没理解工作人员这句话，脑中白光一闪，紧接着两眼一黑。
再睁眼，四周仍旧是漆黑一片，好像在一汪海洋里。
忍不住扑腾两下小短腿，耳边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肚子好痛……”
许毅呼吸浓重：“先给我舒服了再说。”
我妈气息虚弱，滑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
我本能感觉不对，伸手一抓，触碰到一个软软地东西。
死死抓住脐带，我吸吮着手指，在肚子里翻了个跟头，抱折着双腿蜷缩。
突然一股下坠感涌上心头，我觉得自己在往下掉。
妈，我要出来了！
羊水破了，我妈泪流满面，“我要生了，叫人！叫人啊！”
借着昏暗的灯光，许毅看清了她屁股下一摊水，小腿一软，没了**，连忙跑出去：“妈！要生了！”
婆婆听见动静，鞋子都顾不上穿，急匆匆地跑进来。
“儿子，去叫刘医生！”
许毅慌不择路地摸黑跑了出去。
婆婆打了一盆热水，擦拭着我妈的下面：“使点劲，我孙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小脸一皱，这个老太婆还盼望着是孙子呢。
待会出来，一定要踹她一脚。
我小小的身体慢慢往下坠，然后卡住了脑袋。
我妈没有经验，现在又被疼得使不上力气了，已经快昏死过去了。
婆婆还在恨铁不成钢：“使劲啊！孩子要被憋死了！”
听见这话，我妈又深吸口气，然后用力宫缩，她失声尖叫。
我感觉自己慢慢能看见光了。
门外又是一阵吵闹，许毅领着一个大姨跑了进来。
婆婆按压着我妈的肚子，拧眉问他：“医生呢！”
许毅梗着脖子：“妈，刘医生是男的，我才不让他看我媳妇儿……”
婆婆无法，没责骂他，忙催促大姨来帮忙。
许毅站在门口抽烟，屋子里只有三个女人的叫声。
耗了一个小时，脐带被剪断，我终于出来了。
婆婆用力拍打两下她的脚掌，我在心里蛐蛐她，身体忍受不了痛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洪亮，恨不得把这间房子震破。
我妈满头大汗，缓缓睁开眼，盯着她，笑了笑。
她趁着婆婆和大姨在看孩子，偷偷掏出床缝的内裤，塞进衣服里。
我眯着眼睛，环视着四周，破房子，连灯都不亮，天崩开局！
一时还没想起自己怎么投胎的。
直到感受到一道温柔的目光，我偏过头看我妈，手指胡乱抓东西。
我妈还没和我对视上眼神，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盯着她的脸，记忆浮现，我终于想起来，这是我自己选的妈。
大姨注意到昏死的我妈，连忙让许毅进屋，背着人去医院。
婆婆抱着孩子一脸喜色，然后掰开我的腿，“孙子嘞。”
我咬着手指，小腿蹬了一下她的脸，在她手上放了个响屁。
“什么，是个女娃！”
婆婆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拍着我的后背：“哭哭哭！把我孙子都哭走了！”
我不开心了，小脸一憋，哭得更凶了。
许毅背起软塌塌的我妈，“妈，先去医院。”
婆婆冷眼一斜：“不中用的女人，生了个女儿！”
大姨在一旁劝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碍着外人在场，许毅不好意思骂出声，默不吭声地背着我妈。
他借了一辆小卡车，将我妈扔在后面，婆婆抱着我坐在后面。
大姨忍不住逗我：“长得很漂亮啊。”
我两腿一蹬，那可不是，我可是遗传了我妈的颜值。
婆婆恶声恶气：“赔钱货！”
卡车在黑夜中晃悠前行，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镇上医院。
我被护士抱着去洗澡，洗萝卜一样，几下就洗干净了。
洗完后，护士冲着外面问：“家属准备的衣服呢？”
婆婆脸色难看：“没有，光着就行了。”
护士有些震惊，抱着光溜溜的我犯难。
我在心里咒骂这个老太婆，我还这么小，就想让我走光。
一蹬腿，我踩在医院售卖的衣服上。
衣服立刻被水洇湿一小块，护士忍不住笑了一下，干脆拿起衣服给我穿上，记在自己账上。
我穿着鹅黄色婴儿服，躺在她怀里胡言乱语：“真是好姐姐呀。”
护士听不懂我的咿咿呀呀，将我递给了婆婆。
婆婆抱着我，臭着张脸，眼神死死盯着别人家的男宝。
我笑得更开心了，活该，你这个老太婆！
我妈躺了一天，终于醒了。
双唇干燥，喉头难受，“水……”
婆婆和刘毅都不在。
邻床孕妇见她难受，让自己男人给她接了杯水，我妈捧着水杯，咕咚咕咚给喝完了。
看得我都饿了，躺在婴儿床里，不停动弹。
孕妇笑着夸我，“你的宝宝好可爱啊。”
“谢谢。”我妈嗓音嘶哑，视线移到我身上。
这还是我头一次和她对视，她的眼睛很亮，脸生得清秀干净，哪怕憔悴不堪，还是昳丽貌美。
我妈想伸手抱我，却因为身上的伤口不能下床。
孕妇连忙使眼色，让她男人帮忙。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我，放在我妈怀里。
我妈蓬头垢面，眼眶湿润，动作轻柔地抱着我的身体。
我心一疼，挥动着小手想抓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妈额头贴着我娇嫩的皮肤，轻声说：“小枳，你就叫小枳，我的宝贝。”
我眨了眨眼睛，嘴唇轻启，吐出几个气泡。
“妈……妈。”
可惜我妈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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