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怎么忘了我！我是你的灵宠啊。”那小花人上下翻飞，在她手掌心打着圈圈。
“我，怎么会是你的主人？”陆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那枚花一样的小人。
那花人歪歪头。
“你叫碌羽，是灵武大陆最厉害的捉妖师。”
“我确实叫陆语……”她的脑中一瞬间冒出无数本曾经看过的玄幻小说，“但是——这灵武大陆是怎么回事？”
“灵武大陆是我们生活的地方，这里有许多妖怪。咦，现在……”
小花人探出头去，自己在卫生间飞着，打量着周围的景色：现代化窗明几净的卫生间不像是它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它四处巡逻，看着大理石地砖和金光灿灿的洗手池，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
“这里不是灵武大陆？”
陆语摇摇头。
“那头最大的妖呢？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陆语再次摇摇头。
“我是叫陆语，但也许不是你说的那个陆语。”她温和的点一点小花人的眉心，小花人在原地转了一圈，似乎被她这一戳戳得有些眩晕，又似乎有些幸福，“这梅花不知为何出现，你居然又从这朵花里钻了出来。你叫什么？”
“小红红。你给我起的！我原型就是五瓣梅花。”
“那是灵武大陆的冬天。白雪飘飞，雪压满了整个枝头，压得我好疼。你从梅树下经过，听见我喊痛，便把那一枝子的雪扬了。”
“我从雪下跑出来，你说，‘居然还有这么小的小妖怪’，然后袍袖纷飞——就把我收在你的眉心啦！”
陆语听得想笑，这是一个很可爱的故事。心中的酸涩与烦闷似乎一扫而空，她望着那小花人，眼前闪过一些画面——千山连白、银雪素裹，被层层洁白铺覆的灵武大陆，傲雪的寒梅，以及那被压在雪下的一朵梅花。
而她……身披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戴斗笠草帽，身后跟着……咦？
身后跟着的究竟是何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人逼仄的热度，还有将她笼罩其中的、高大的影。
“现在已经不是灵武大陆了。这里是地球，A市，我叫陆语，不是你口中的捉妖师，是一名设计师。”她摇摇头，耐心的和那小花人解释着，神色温柔。小花人碰了碰她的鼻尖，重又缩回了她眉心的花钿中。
陆语看着镜子，眉心的一点寒梅消失了。她洗完手出门，门口却站着一个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
“沈亦儒？”
门口的男子黑着脸，神色中似乎还有几分吃味。
“我等人。”他脸色不太好看的指指门内，陆语意识到这是在示意他的姐姐。心脏酸涩的扭动起来，让她忽略了沈亦儒异样的神情。
“那就是你提到的姐姐？我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呢。”
“不重要，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倒是你——”说到这里，沈亦儒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爱随处捡东西的习惯，一点也没变。”最后那几个字几乎从牙缝中挤出，陆语再一次愣住了。
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两个已经很熟了！！！
她捡什么了？
陆语一脸无辜，随后想起桌上放着的那本百妖谱。也许……还有她眉心这点小梅花？
“别这副表情，好像又是我误会你。”沈亦儒皱着眉别过头去，耳尖飞红，陆语甚至能感觉到他哼了一声。
他们，真的，只是同事。而且，这才认识一周不到。
但这种神情和态度却莫名的让她感觉到很熟悉，甚至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连同着那天的“不要受她蛊惑”一起，在她脑中无比清晰。一开始见到的沈亦儒是温柔和煦又疏离的，男人似乎戴着一张令人无法看透的假面。如今，她透过这张假面，感受到一部分鲜活的温度——
陆语总觉得自己的心尖有点烫。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沈亦儒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脸颊也飞着红，咬牙切齿。
“啊……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的想说一句“看你好看，不行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客气的道歉。连同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那种雀跃的、没来由的亲切感是什么。
大门嘎吱一下，出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她睫毛扑闪着，看向沈亦儒的眼神中似有幽怨。
“阿姐。”
陆语扭头，撞上女人那束有些怀疑的视线。她的瞳孔极黑，深不见底。接触到那寒潭一样的视线，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位……朋友？”女人开口，声音温柔，鬼气森森。沈亦儒照例摇了摇头，看向陆语的神情一下子切换成了冷漠。
“算不上。”
两人旋即离去，陆语傻愣愣的盯着这二人的背影，心中无名火起。
“同事”也就算了……一见到她就摆个臭架子，什么意思？！
她再也不想理沈亦儒了。
深呼吸一口气，眉心隐隐约约有热流滚烫。陆语抚了抚眉心的印记，小花人的声音流入她的脑海。
“啊！是他！”
陆语疑惑地晃晃脑袋。
“什么他？”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是——”
话说到一半，小花人的声音却消失了。陆语急忙跑回洗手间照镜子，卫生间的墙壁上却逐渐出现一行行被金线割裂的血字。
“死生契阔，何以言说。
昔日盛名，祭祀于天，魂归于辰。
缘主，珍惜啊。”
这次的文字不再文邹邹，她能看懂，却还是不明白它们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谁？要我珍惜什么？”
“不可说。”
“......”
陆语走上前想要触摸墙壁上的文字，卫生间内部的景象却在顷刻之间幻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将她吞没！层层灰白色的云雾之间，她似乎看到更多的影像——画面中的女人在梅树下站着，却不是她的身形容貌，更似刚才的“阿姐”。她身后的男子身形高大，墨发披肩，根本没有束发冠，一派散漫气象。男子似乎微勾着唇角，桃花般红艳的唇煞是好看。他就这么微笑着，见那女子伸手向前，为那一朵寒梅拂去厚雪——
“喂。你怎的不来救我？”
男人温朗慵懒还带着几分调笑的话音响起，落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中，落在那一树寒梅、琼枝玉叶前。
“一朵梅花……难道比我还可怜。”
话语中蕴含的不满和委屈更加强烈。她在这一片幻境中浑浑噩噩，似真似幻的扭转头颅，只看见一双如深潭般静谧深邃的眸子，眸中似有星辰暗涌，溢满灼灼情意与委屈。
男子墨发红衣，立于烈烈风中，洁白的雪落满了肩头。
她怔愣的看着眼前人，男人只有一双眸子清晰，在她转身对视的那一眼中，这含情一瞥似乎就成了全部。
陆语的心脏怦怦跳着，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却也识得这一双眸子。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
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前一阵子，他刚从海外留学归来，进入了她所在的公司。
一周前，他们刚刚成为同事。
陆语轻声劝慰着自己，脑中如擂鼓的心跳声却不知怎的越来越大，那轰隆作响的声音几乎击穿了她最后的防线，带领她回到了最初见面时，沈亦儒扭过头来对她露出的粲然一笑。
“为什么让我看见这些……”她紧闭双眼，心脏中酸涩的痛苦撕扯着她，跳动得过于强烈了。
心动、辛酸、苦涩…
幻境中的女人不是她，可她分明记得是自己拂落了那层厚厚的雪。
她是灵武大陆第一捉妖师，碌羽。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卫生间的墙面上发出金光，那几行血字移形换影，最终形成全新的文字，皆由篆书写就。
“捉妖师碌羽，
魂劫破，
四魂——
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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