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
魏枕反应了许久，忽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沈倦云的手握得更紧。
沈倦云有些愣了，低声喃喃一声：“被梦魇住了？”
说着，他抽了抽自己被紧拽着的左手，没抽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怀中，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魏枕？”
魏枕顺手便将他右手也拢入手心，颇为欢喜地拉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原来真的不是幻觉！”
沈倦云使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紧张地捏了一下手心，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魏枕便倚在他胸前，低声道：“我刚刚看见了万魔境还有留仙顶，我以为，现在的你，也是假的。”
沈倦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进来的？”
魏枕道：“一时没防备，便被观霓裳推进来了。”
“没长进！”
沈倦云推了推他，道：“起来！”
“不要。”魏枕更软了几分.身子，耍赖一般地道：“师尊，我刚进来，又经历了一番人生的大起大落，现在腿软。”
“没出息！”
魏枕忙应道：“是是是，我最没出息了，你早就知道的。”
沈倦云随便面色黑着，却到底没有真将他推开，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过，这镜中毕竟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且七花与楼觅在外面也不知安不安全，观霓裳将他们设计到镜中也不知是要做什么，总要赶紧想办法出去才行。
靠在沈倦云身上歇了片刻，魏枕便问道：“师尊，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会被拽进来，完全是鲁莽大意的过，可沈倦云却不是这种鲁莽的人，又怎会轻易被困在这镜中？
然而，沈倦云却回答说：“中了幻术，错将妖物当成是你，想去骂你两句，便一脚踩进来了。”
魏枕：“……师尊，你可以不用这么诚实。”
沈倦云道：“我不是叫你别跟来，你还跟来了，不该骂？”
魏枕反驳：“那我不来以后不就找不到你了！”
沈倦云默了默，忽然说：“找不到也好。”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甩开我？我就那么讨你嫌？”魏枕气得连柔弱都装不下去，噌地起身，抬脚便往前走。
“既然你那么想甩开我，不若就趁这个机会将我甩开好了。”
魏枕没走出几步，沈倦云便跟了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腕子，道：“魏枕！你不要乱走！”
魏枕丢开他的手道：“你不是一直想将我甩开？我现在乱走不正合了你的意？”
“你在胡闹什么！”沈倦云复又拉住他，“我何时说过要将你甩开了？魏九夏！你活了那么多年了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问题！”
魏枕猛地回头，冲着他便喊道：“我就是不动脑子！我就是胡闹，你不是一直不想要我么！你还管我做什么！”
“魏九夏你讲不讲理！”
“那你又何时跟我讲过理！”
沈倦云松开了手，沉默了许久，才稳住声音说：“先找到出去的方法，别的都等出去再说。”
他这话一说出口，魏枕也跟着冷静了。
抬眼看了看沈倦云，却只看见他没有一丝表情的侧脸。
魏九夏，你果然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魏枕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自己，安安静静地跟在沈倦云的身后。
四面仍是一片黑暗，沈倦云只能跟着感觉往前。
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黑暗忽然变作了一面石壁。
沈倦云伸手去触碰了一下石壁，整个人便从石壁中穿了过去。
“沈倦云！”魏枕喊了一声，一手刚刚牵住他的袖子，便跟着穿过去，却因为太着急，一脚踢在沈倦云的小腿肚上，将人直接踢得趴在了地上。
而魏枕本人，也因为沈倦云这一趴，重心不稳便跟着倒了下去，压在了他的背上。
沈倦云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险些窒息，趴在地上咳了好几声，道：“魏九夏！起来！”
“哦哦哦！”魏枕赶紧爬起来，又伸手去将沈倦云扶起来，躬身给他拍拍衣上的灰尘，“对不起师尊，有没有摔到哪里？膝盖疼不疼？”
沈倦云倒是没觉得膝盖疼，就是脸颊疼。
他抬手擦擦自己贴过地的左边脸颊，衣袖才刚碰到肉，便是一阵刺痛。
微微蹙眉，抬袖又碰了碰发疼的地方，再将衣袖拿下，却见白色的袖子上染了些血色。
他拍拍魏枕的肩，说道：“膝盖没事，脸磨破了。”
魏枕闻言，赶紧直起身子，却因两人站得太近，直接让自己的头顶撞到了沈倦云的下巴上。
“砰”的一声，也不知是魏枕的头更疼还是沈倦云的下巴和牙更疼。
沈倦云被他这力道冲得直退了两步，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下巴，“魏九夏，你想谋杀我吗？！”
魏枕顾不上否认，赶紧上前看了看他脸上的伤。
“脸颊的擦伤有些严重，在流血，师尊你先别碰伤口啊。”
他说着，便撕了自己的里衣布给他擦了擦伤口边的污血，又从怀中摸出一瓶药膏给他擦了一下伤口。
擦好了他脸上的伤，魏枕装好药膏便顺手将沈倦云的手牵住，又将指头卡入他的指缝，牵得牢牢的，这才敢往前走。
“师尊，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吵架了，也不知道是掉到什么地方来了，得小心些才好。”
沈倦云倒是没有挣扎，只沉着脸：“是我要吵的？”
魏枕态度十分良好地道：“是徒儿不讲道理，非要与师尊吵架，都是徒儿的不对。”
“哼！”
魏枕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气大的表情，生动又鲜活，竟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魏枕的心底顿时软成一滩水，紧了紧手心，柔声道：“你要是实在气不过，等出去了，我任你罚，好不好？”
“别用一口哄小孩儿的语气跟我说话，我要想罚你还需要你同意？”
魏枕笑着点点头，“是是是，怎么样都是你说了才算。”
眼前两边都是石壁，只有中间一条通道，魏枕便牵着沈倦云跟着这条道走。
越往前，他便越觉得这两面的石壁眼熟。
待走到深处，他总算是明白为何越看越眼熟了。
“蛇窟？又是幻境！”
魏枕话音刚刚落下，沈倦云便甩开了他的手，捂着脸往来时的方向跑。
魏枕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喊了他一声赶紧追上去，却在一手刚刚触及到他衣摆时，被他一掌打开。
反应过来时，沈倦云手中已经握紧了骨鞭，眼神凌厉，一副只要他敢动一下就马上跟他拼命的表情。
魏枕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师尊？”
没应。
他稍稍往前挪了半步，“沈……”
名字尚未喊全，沈倦云忽然便抬起了手中的骨鞭向他的头顶劈来，速度极快，手法极狠。
魏枕连忙闪开，使着花招暂时将他拖住，然后寻了机会挪到他侧边，将他握骨鞭的手钳住。
“沈倦云！”他大喝一声，沈倦云似是回了神。
魏枕刚刚松了一口气，便见沈倦云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别过来、别过来！”
“沈倦云！”魏枕低下头，看着他将脸都埋进了膝盖之间，怕得身子都在发抖的模样，只觉心下酸涩难言。
他弯膝蹲下，轻轻地将手放在沈倦云的背上，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地道：“别怕别怕，什么都没有，我是魏枕，你徒弟，你别害怕。”
魏枕不知令他恐惧的源头是什么，只能一直重复着一句“别怕”，然后趁着他冷静了些将他抱着靠在自己怀里。
沈倦云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外衣，手心的汗甚至将他的外衣浸湿了些。
沈倦云的呼吸很重，似乎是想尽快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因为太过恐惧而久久无法平复。
待他缓和过来时，四面的场景已经转换。
镜中的世界，周围的东西不断变换。魏枕原本以为，周围的场景再怎么变，他都能冷静面对，却没想到，这镜中的幻境，永远都那么犯规。
它仿佛是能窥探人心一般，将人心底里最放不下的都一点一滴慢慢展现在他们眼前，慢慢地击溃被困幻境中人的心防，然后将人永远囚于幻境之中。
魏枕深知这个理，却跳不出这个圈。
蛇窟之后，他与沈倦云便落入了沈倦云入魔的那一天。
沈倦云入魔那天，魏枕正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魏枕看见了躺在床上无比痛苦的自己，他已经忘记了那时自己到底有多么的痛苦，但盖顶乌云间的电闪与震耳雷鸣仍是让他皱紧了眉。
身旁的沈倦云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自己与那床上痛苦呻.吟的少年魏枕。
“师尊、师尊、我疼……师尊我疼……”
魏枕着急着寻找沈倦云时，忽然听见自己不甚清晰的呢喃声。
原来，那时的自己，竟是在喊着沈倦云。
意料之外，却又格外合理。
因为那时的魏枕，只是单纯讨厌着、害怕着沈倦云的严厉，却又从心底里仰慕沈倦云。
沈倦云，也曾是魏枕心目中的神。
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追赶上沈倦云时的模样，想象过与他并肩而行济天下的模样，却唯独没有想象过沈倦云会入魔，他们会走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可是，这一切，却又不似眼睛所看见的那么简单。
眼前场景陡然变换，依然是云外天留仙顶，依旧是拈花揽月那方天地，沈倦云也仍是那一身无暇白衣。
只是，他的白衣染了尘，口中不断溢出血来，落在衣襟上。他浑身萦绕着黑雾，一头长发披散着，有些凌乱，粗粗将他眼角刚刚生长出来的妖纹遮掩一半。
沈倦云并没有太在意自己口中涌出的血，用手掌胡乱抹了一下嘴边的血，那血顿时污了他的半张脸。
本就生得好看的脸沾染上了艳色的血，便美到了极致。
魏枕怔怔地看着他拿着匕首走进了躺着少年魏枕的房间，割破了手腕，放了满满一瓷碗的血，尽数灌进了床上人的口中。
他看见沈倦云抱着少年原地结了血阵，将自己的元丹分成了两半，灌注了一半进入少年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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