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偶尔有人会保留婴儿时期的记忆，像在子宫里泡在温水里的感觉，模模糊糊地听到外界的声音，刚出生时对父母的印象。
原研是少数人之一，他记得出生时没哭，接生的护士有点担心，他爸却很心大地做鬼脸，把他逗笑了。
妈妈指责爸爸不要对小孩子扮丑：“万一以后小孩照着你这副样子长了怎么办？”
爸爸挠了挠头说：“照着我长也不会丑啊。”
一开始，也是嬉笑欢乐的一家人。
这份快乐只持续了三个月。
他只在父母身边待了三个月就被送走了。
他记得自己小小的手握住妈妈的手指，妈妈轻轻抚摸他的背，她眼神温柔也很悲伤，原研那时还读不懂那种悲伤，只记得妈妈把手指抽走后的空虚。
听见父母讨论要把他留给谁。
妈妈说：“我弟弟不行，他自己都没个正形，带不好小孩子的。”
爸爸说：“只能给我的师父打电话，他没结婚，年纪大了，以后两人也有个照应。”
然后他被交给江非凡，从此再也没见过父母。
原研想过很多次重遇时刻，在他考上合义大学时，江非凡非常自豪，还开了一瓶很贵的酒，神神秘秘地说有来自他父母的消息。
原研表面上说那种父母有什么好提的，心里却想，他们如果知道他的优秀，会不会愿意回来了。
然而，江非凡拿出了一张房产证，说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也就是后面让原研背负10亿负债的豪华公寓。
江非凡去世后。原研在这世界上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你妈妈不要你啦。”
“他们把你当成累赘给抛弃啦。”
“不然，他们怎么会二十多年都不回来看你一眼？”
“对这个世界，你不仇恨吗？”
那些阴暗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深处蜿蜒而上。
原研低着头，双眼被藏在额发的阴影之中。
他握紧拳头，指尖陷入肉里。
旁边派特看得心惊胆战，刚才，他看见一阵粉尘从天而降，给原研来了个淋浴。
然后原研就不动了。
一看就是中了幻觉。
派特认出原研是培训上口出惊人的大佬，大佬出众的外表让人一件难忘，而且听说他还是异端收容局的精英。作为赏金猎人，派特过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对朝九晚五有编制的收容局工作很是向往，要不是家里世世代代都是雇佣兵，政审通过不了，他绝对会去收容局考考看。
派特不小心掉进604的陷阱，没走两步就被人面飞蛾偷袭，差点变成蛹，他最清楚人面飞蛾的厉害。
大佬估计凶多吉少了。
派特叹了口气，刚抱上的大腿，还没抱热乎，就凉了。
他派特的命，估计也凉凉了。
正在派特埋怨自己命不好时，不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人面飞蛾冲破堵住入口的办公桌椅，像炮弹似的朝这边飞来。
派特吓得差点从地上弹起，之所以是差点，因为他两条腿还被蛹缠着，蹦不起来，手脚并用地抱住原研大腿：“大佬，快醒醒，人面飞蛾来了啊！”
虽然大佬凶多吉少，但是多一个比少一个好，他不想一个人面对人面飞蛾啊！
派特摸了摸兜，掏出一管强效清醒剂，从珍惜异端身上提取的，1ml就要数万元，这是史瑞克给几个心腹发的，在他们中了幻觉时给自己扎一针，可以强制清醒。派特拿到时，想的是他才不要清醒地看着自己变成怪物或者死去，他本来准备拿到黑市上卖掉的。
现在没办法，只能用到原研身上了。
派特正要往原研大腿上扎，针管被一只手握住了。
原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吵了，我还没死。”
“大，大佬……”派特眼泪汪汪，呜呜呜，为什么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有原研在让他安心好多。
原研一掌把派特的脸推开：“行了吧，不就是人面飞蛾。”
不就是……区区三个字，却传递出了三分不屑五分轻蔑二分自信。
大佬就是大佬，泰山崩于前也能无动于衷。
派特无比崇拜，虚心问道：“大佬准备如何处理。”
“不知道。”原研没好气地回答。
派特表情空白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醒悟过来时，见原研捡起墙角一根撬棍，直直向人面飞蛾走去。
派特：“等等，大佬，那可是人面飞蛾啊！”
攻速，撞击力，寄生性，而且还能致幻的四边形战士，人面飞蛾啊。
大佬，没看见着条走廊里躺了一地的受害者吗？
像泥头车一般轰隆隆撞过来的人面飞蛾见人竟敢迎难而上，停了下来，悬停在空中。翅膀扇动，粉尘纷纷落下。
原研把撬棍往地上一砸，气定神闲道：“说吧。”
人面飞蛾被他问蒙了，两只巨大的复眼茫然眨了眨，出现了一种点阵效果：“什么？”
原研不耐烦地挠了挠后脑，头发被他的动作带的翻飞：“渣男为了升职，故意接近你，让你丢了工作，你被渣男抛弃了是吧？”
人面飞蛾这才想起自己台词：“对，渣男，你害了我一辈子……”
奇怪，人面飞蛾心情怪怪的，中了幻觉的人类，这种时候，不是吓破了胆，涕泗横流，就是陷入负面情绪崩溃掉，眼前这个男的，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它明明，抓到对方的痛脚了啊？
原研眯了眯眼睛，周身散发一种难言的威压：“那你呢？”
“什，什么……”人面飞蛾扇动的翅膀差点停下，它竟然从一个人类身上感到了压迫感，不安让它舔了舔嘴唇。
“你有为自己的人生做过什么吗？”原研掏出一开始捡到的婚纱照，“为什么一定要找谁托付自己的人生呢？你的人生是什么很低贱的东西吗，非得塞给别人？”
“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负担，别人就更不可能愿意为你承担了。”
“我说错了吗？”原研扬起下巴。
人面飞蛾没想到会遇到这种连珠炮似的询问，茫然过后，心头涌上愤怒：“这都是你们渣男的借口！占了便宜，还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别人，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凭什么抛弃我！”
原研轻轻地笑了一声：“好，但是，这个人渣，是你自己选的啊。”
“如果你想找人托付，为什么没有仔细挑选？”
“你很不聪明，也对自己很不负责。”
人面飞蛾怒极反笑，尖锐刺耳的笑声响彻整条走廊。
派特忍不住捂住耳朵，原研却单手插兜，硬扛着。
人面飞蛾：“笑死我了，你被父母抛弃，也是因为你不聪明咯？”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你就想错了。”原研扯起一边嘴角，笑得痞气十足，“如果我爸是渣男，我巴不得我妈踹了他，毕竟是给了我生命的人，如果我不希望她幸福，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你输了。”
随着原研的语音消散，人面飞蛾的脸从中间裂开，属于昆虫的部分从皮肤深处翻到表面，原本是嘴的地方变成了口器。它仰头，发出愤怒的尖啸。
派特爬过来拽拽原研的裤脚：“大佬，辩论赛结束了，快跑吧，那怪物已经无法交流了。”
原研点头，抓住派特的手臂：“你怎么样？”
派特拿出一只小型滑板，按下按钮，滑板骤然变大，他把滑板上的绳子递给原研：“大佬，抓住这根绳子，拉着我跑就行了。”
两人没跑几步，人面飞蛾变形完成，身体变大了一圈，俯冲过来，两人被气浪掀翻。原研摔了个跟斗，直起身形，看到派特趴在不远处。
“派特！你能走吗？”原研叫道。
派特摇头，眼里满是恐惧，指向身后。
人面飞蛾的口器里正嚼着一块滑板。
景看着屏幕里的景象，说：“现在只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了，你能怎么办呢，原研？”
弹幕区内：
【献祭队友，法力无边。】
【这也不算队友吧，刚在走廊里临时组队的，把他喂给人面飞蛾，自己跑掉也是很正常。】
【原研不是说，落到这种下场，就是自己活该不聪明嘛，把这个拖油瓶甩掉，赶紧逃走。】
原研站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尘，低低说：“是吗？”
派特抿着唇，看向原研，他们刚认识，他没有理由让原研留下来救他，而且，两个人的风险远远大于一个人。
可是，这种时候，谁不想活呢？
派特咬着牙，抛出了一句话：“不，不用管我，大佬，你自己走吧……”
原研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喂，你装都不装一下的吗？！
景目光凝滞片刻，然后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继续解说：“原研选择放弃临时组队的选手。不得不说，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冷血残酷，踩着别人前进，是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弹幕区变得兴致缺缺，他们见惯了这种冷漠的玩家，已经无法给他们带去更多刺激了。
不少人转而讨论其他人的行动。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弹幕中，冒出了两句关于原研的弹幕：
【等等，那个派特，好像是史瑞克的弟弟，如果抛弃他，可能会和史瑞克结仇。】
【精彩了，那不是得罪整个赏金猎人队伍，有的看了。】
这两句话，也很快消失在别的讨论里。
人面飞蛾已经吃掉滑板，无机物完全无法让它满意，它嗅到空气中人类的香味。
刚才那个狂妄的人类，冠冕堂皇地教育它，现在还不是把自己的队友抛弃掉了。
男人，都是人渣！
人面飞蛾腾空而起，飞向派特。
越来越放大的虫脸，派特看清了倒映在复眼中自己绝望的表情。
无尽的后悔涌上派特的心头：
“对不起哥哥，我再也……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一道森冷剑光贴着派特身侧斩下，人面飞蛾反应迅速，立刻后撤，堪堪避过剑光。
派特的西服外套却没那么好运，从肩膀开始脱线，一整条袖子掉了下来，露出他欠缺锻炼的瘦弱胳膊。
“啧，你怎么不往前冲呢？”
原研的声音！派特惊喜回头，看见原研扛着一把锃光瓦亮的剑，摆了一个装逼到极致的姿势：“再往前飞一点，我就可以把你做成飞蛾标本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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