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寒笙，出事了。”柳寒笙一进大理寺，许明便走进来，将一份文书放在案上。
柳寒笙看完案上的文书，不禁皱眉。他看向许明，许明摇头道：“事发突然，王老太今日哭晕了好几次。”
“罢了，”柳寒笙收了文书起身，“我去王家查一下。你带人去药店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大量购买砒霜。”
“好。”许明点头。
两人一起离开大理寺，许明带了一批人在城内的药店挨个问，柳寒笙则独自去城外查案。
此时乌云已散，晴空万里。
城外小路树木葱茏，雨后树林的空气里混着泥土的气息，高大的树木撑起一片凉荫。
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叶子，在地上留下斑驳细碎的阴影。有些阴影落在柳寒笙身上，青衣上多了一片墨色的印花。
他独自在林中穿梭，原本安静的氛围却被刺客打断。
一支羽箭破风而来，他闪身躲开，箭直接扎在树上，尾端的羽毛还在颤动。
几乎是第二支箭飞出去的那一刹那，柳寒笙瞬间消失在刺客面前。
为首的刺客见那抹青色的身影没入密林，当即下令追上去。
柳寒笙跑远后躲到了树上，见刺客走远了，便跳下来。
不料刚跳下来，他就被一把手拉到树后面，待他稳住脚跟，看清眼前人，不由得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林修两手一摊，说：“我说我在散步你信吗？”
“那你可真是散步界的天才。”柳寒笙白林修一眼，不再理他。
他信个屁！
从一点堂到城外的林子至少要一个时辰，就林修这种出门一米能引来八百个刺客埋伏的体质，不带人手散步散到城外，那可真是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
他看林清那个劲儿，肯定不会允许林修独自出门，这家伙八成是自己偷偷出门被追杀在这里躲刺客呢。
林修对柳寒笙的讽刺倒也不恼，他这人讲究礼尚往来，便问柳寒笙：“你又为何在这里？”
柳寒笙不想理他，探出头看向身后，确认没有刺客，就敷衍的回了林修一句：“我在看风景。”
“那真巧，你散步我看风景，咱俩挺有闲情雅致。”林修笑起来，眉眼间带着几分悠然，似乎根本就不担心刺客的事。
柳寒笙在心里朝他丢白眼，心想谁和你咱俩？
林修趁这个功夫走到树前，回头看向柳寒笙，道：“人没追来，不如一起走？”
柳寒笙没说话，又看了一眼身后确定刺客真的没追来才走上前。
两人并肩而行，谁都不说话，倒有几分安静。
林子里鸟鸣声不断，从树下路过时，偶尔会踩到枯枝，几只觅食的鸟儿被枯枝断裂的声音惊到，翅膀一扑腾，唰地一下就飞走了。
走出树林再下山，山脚下就是王家村。
柳寒笙见林修还跟着他，扫了一眼山脚的王家村，最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返回途中应该还会有刺客，他倒是能躲，但带上林修不行。
林修自带遇刺体质，不知有多少刺客埋伏他，带上他就是累赘，自己撑不了多久的。
若他死了，追查真凶的线索可就断了。
想到这里，柳寒笙多少有些不耐烦，但更多的是无奈，他觉得自己救了一个闲散到不要命的祖宗，便问林修：“你散步散到王家村？”
“柳少卿这话未免有些不讲理了”林修指着山脚下的王家村，话里带着几分无辜和委屈，“允许你看风景看到王家村，难道就不允许我散步散到王家村？离国可没有哪条规定不允许我来这里。”
柳寒笙有些恼：“你不带人手就过来，出事了我的线索怎么办？”
“柳少卿武艺高超，还护不了我一个病秧子？”林修话里带着几分戏谑。
他再次喜提柳寒笙的白眼大礼包一份，外加一句自谦：“呵，林堂主还真看得起我。”
柳寒笙并不想让林修知道血鸢毒的存在，毕竟这样会暴露他曾经的身份，万一林修反悔，自己得不偿失。
但林修是铁了心要来王家村，劝不走。
他觉得这家伙是狗皮膏药成精——黏人。
一想到这个，柳寒笙突然觉得做个死人也挺好的，至少不会遇到林修。
心累，毁灭吧，赶紧的！
“林修在那里！”
一个声音打断了柳寒笙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发现死了真的挺好的。
一片树林，三批刺客，他还活什么？
死了算了！
但现在还不是真死的时候，逃命要紧。
林修还没来得及感慨刺客发现的这么快就被柳寒笙拽着袖子拉走了。
“你不动手？”他问拉着自己跑的柳寒笙。
柳寒笙没理他。
林修不禁皱眉，这些刺客对柳寒笙来说应该不在话下，他不肯动手，恐怕是因为打不过。
若他打不过，自己肯定也打不过，想来是有什么原因，他得诈一下柳寒笙，但不能太过，不然他俩都得玩完。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前面就多出来一批刺客，柳寒笙急忙调头，结果又有一批刺客跳出来。
他急了，话里带着几分少见的焦灼：“你到底惹了多少人？”
“我说我谁都没惹你信吗？”
放屁！
谁都没惹五批刺客杀他一个？其它江湖门派脑子被门夹了才这么做。
但柳寒笙没这么说，因为他现在不得不动手了。
江湖中把习武之人分成武师、剑师、天师、宗师、大宗师五个等级。
除了宗师有五个阶段，其余每个等级都有三个阶段，过了这三个阶段才能到达下一级。
柳寒笙便问林修：“你觉得那些刺客如何？”
“如何？”林修挑眉，扭头看向身后的刺客，很认真的给柳寒笙描述，“那批红衣刺客的头挺丑的；蓝衣刺客的头长得到有几分俊俏；至于黑衣刺客……”
“我没问你这个！”柳寒笙手一松，也不跑了，如刀刻般精致的五官覆上一层愠色。
他真的生气了。
林修见他动怒，不再开玩笑，开始认真起来，说：“红衣刺客的头最强，最多天师三等。”
柳寒笙闻言，折一根树枝，让林修退后。林修这次倒是听话，麻溜躲树后面去了。
刺客追上来，见只有柳寒笙一人，二话不说一股脑全冲向他。
柳寒笙轻巧地躲开每一道朝他劈来的剑刃，趁机将树枝刺向一个黑衣刺客的喉咙，夺过他手里的剑，在人群中厮杀。
林修在树后面看着他。
青色的身影如蝴蝶般灵巧敏捷。
柳寒笙剑术很好，速度也快，但似乎有所顾忌，并未使出全力，林修索性射出几根银针帮他。
银针从他袖子里飞出，针针刺中要害，从后颈直接刺穿喉咙，刺客倒地的那一瞬间，身体开始溃烂流脓。
为首的红衣刺客见状，大吃一惊，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一把利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
柳寒笙抽出剑刃，雪白的剑刃已经被鲜血染红，有几滴血滴在地上，渗到土里。
其余刺客见状，纷纷逃走，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
柳寒笙见他们逃走，也没追。他想去找林修，可刚迈出一步，心脏就开始疼。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好在他迅速把剑倒插在地上，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捂住心口，这才没让自己倒下。
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碎。
柳寒笙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毒发的反应越来越严重了，不过是对付几个宗师以下的刺客就这样，以后恐怕打武师级别的刺客都难。
“柳寒笙！”林修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忙从树后面跑出来。
柳寒笙脸色惨白，握着剑柄的右手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因为动武，右手手腕渐渐出现一个血色鸢尾花图案，手也开始跟着发抖。
林修见他发抖，一把拽住他的手。
柳寒笙想挣脱，可林修力气太大了，他现在挣不开，只能任由林修扒开他的袖子。
袖子被扒开，一朵艳丽的血色鸢尾花开在柳寒笙洁白如玉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刺眼，甚至多了几分妖艳。
林修有些惊讶，这血鸢毒是无道殿殿主控制其成员的毒。
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能用药物抑制。但抑制药的药方已经失传了。
此毒每月十五发作，毒发当日不能动武，否则中毒者会痛不欲生。
毒发时疼，用药物缓解时更疼。
但无道殿早就没了。
林修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他找不到柳寒笙那三年的任何消息，无道殿全员被杀时，有人一把火烧了所有成员的信息，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看向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柳寒笙，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宋靖这是收养了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因为他有朱砂诡毒的线索，这只鬼才拼了命的保护他。
这只鬼，把宋靖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罢了。”林修无奈叹气，闪到柳寒身后，他不知道用内力缓解血鸢毒有多疼，只能提醒柳寒笙，“可能会很疼，你忍一下。”
他一掌下去，柳寒笙被他逼出一口黑血。钻心的痛感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柳寒笙死死抓住心口，仿佛要把心脏抓碎。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阵天旋地转后，便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柳寒笙再次睁眼时，痛觉消失了。
他跪在雨里，大雨倾盆而下，透过雨帘能看到熟悉的红色宫墙。
身后的宫灯在风里摇曳，灯火朦胧，四周除了雨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他的双手覆在柔软潮湿的布料上，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蓝衣男子倒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支羽箭。
鲜血混着雨水在衣服上洇成一片，他想喊对方皇兄，可这两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
紧接着，一双冰冷细长的手从后颈死死掐住他，他被掐的喘不过气，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尖利的女声带着哭腔，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你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都是灾星！害死我的辞儿还不够，还要害死我的珏儿！”
女人的手愈发用力，一种窒息感涌上心头。
一道雷光划开夜幕，雷鸣声伴随女人的咒骂声在耳边响起。
他垂下刚才还试图掰开女人手指的双手，不再挣扎。
他好累，他想母妃了。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母妃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她总是想家。
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死一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吧？
可他要死了，为什么笑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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