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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9)

“周、周兄,我们一定要这样吗?”文黎磕磕绊绊地问。

文黎出生清贵,祖上在前朝也曾显赫一时,后来经逢战乱,皇位更迭,文家为全臣子之义,不肯侍奉新主,于是举族避世山中,世代耕读。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文家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欲挽大厦于将倾,多番考虑之下,送出了这一辈最优秀的子弟。

是以他虽然囊中羞涩,可还真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

文黎缩在墙角,拿着毛笔,对着手上的“契书”欲书又止。

虽然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他还是莫名有几分羞耻——所以他们真的要把自己卖身进太子府吗?

“当然啊。”周时誉已经龙飞凤舞地题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然你们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他捏着一角将纸扬了起来,潇洒地挥了挥,让上面的墨迹被风吹干,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手上拿的是某位大家的墨宝。

沈明恒还是从章家手里坑来了一座宅子,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全部身家浩浩荡荡地搬出了皇宫,像只护食的仓鼠,一分一厘都不肯落下。

于是满载金银珍宝的马车再一次驶过长街,沈明恒策马在最前方,绣着金色暗纹的绛红衣摆于风中飞扬,周时誉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人灼灼如烈阳,不可直视,不可靠近。

而周时誉也果真没再找到见沈明恒的机会。

沈明恒贵为一朝太子,想见他的难度并不比面圣要容易多少,尤其他还格外任性,周时誉等人这些时日用各种手段送上了不下十封拜帖,沈明恒都无动于衷,或许看都没看。

总而言之,沈明恒虽然从皇宫搬了出来,但太子府依然有重重守卫,除非他像上次那样孤身外出,否则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周时誉耐着性子等了三日,终究是等不下去了,听闻太子府招工,他生拉硬拽扯着两个好友就来。

东宫内的下人多是宫女太监,除了那个名叫童岸的贴身小厮,其他的沈明恒都没带出来。

章家倒是提出他们来安排,沈明恒非常强硬地拒绝了。谁都不会喜欢身边跟着一群心怀叵测之人,他虽然不怕,但这事多少也挺恶心人的。

虽然知道章家一样会在招工中安插眼线,不过能少一个是一个,沈明恒可不打算现在就把章家逼疯。

童岸暂领管家一职,他在章家的命令下不得不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但出于几分莫名的心绪,殿下身边的书童,他希望是清白的。

童岸看了看面前的三封契书,又看了看眼前三人,“这字写的不错,殿下身边缺一个书童,你们都读过书?”

周时誉大喜,能当书童谁想当做粗活的下人啊,“读过几年。”

“可殿下只需要一个书童。”童岸为难。

文黎大喜,正好他本来就不想干,“周兄,既然如此,你去吧,愚弟才学不如兄长,这便回去苦读。”

“等等。”周时誉一把抓住文黎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童岸:“管家,可否通融通融?我兄弟三人相依为命,离了谁都不行。”

“周兄你可别乱说啊。”文黎拼命摇头,“在下双亲俱在,好友二三,不孤苦也不惨痛,人生小半载欢喜多于忧惧,周兄你别乱说。”

童岸满脸冷漠。

这天底下若是讲一段悲惨故事便能得偿所愿,那最苦命的人才应该最富贵。他只觉得一人太闹腾,一人意愿不够强烈,都配不上伺候他的太子殿下,但是这三人却是难得的读书人,这让他有些犹豫。

周时誉三人虽然在大人物面前露了一次脸,不过影响也有限,童岸没资格上殿,自然没认出他们的身份。

读书人虽然少,想找还是能找得到,只愿意低头折节做书童的读书人却是少之又少——哪怕是做太子的书童。

正进退两难时,童岸忽然注意到安静的第三人。

宋景年也是被强拉来的,他倒没文黎这么抗拒,也不理解周时誉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见太子。他总觉得好友对太子殿下的观感已经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前觉得那人作恶多端恨不得让他早登极乐,如今觉得那人弱小无助在歹人的窥伺下楚楚可怜,实在奇哉怪哉。

分明沈明恒不是这么容易被欺负的人才对,他能瞒过所有人,一瞒就是十六年,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宋景年对此秉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既然好友想来,那就陪他来吧,给沈明恒当书童什么的,听起来也挺有趣。

“沉稳”的宋景年就这么夺去了童岸的目光。

童岸上下打量,饶是用了十二分的挑剔,也不得不承认宋景年还是勉强能合格的。

就凭这张脸,殿下看着大概也能多吃两碗饭吧?

童岸满意地点头,指了指宋景年:“就你了,宋景年是吧?即日起,你便是殿下的书童。”

宋景年顿了顿,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好友。文黎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周时誉一脸心如死灰的震惊。

宋景年眨了眨眼,避开周时誉控诉的目光,故作大喜:“多谢管家赏识。”

*

沈明恒近来极少出门,通常他都呆在书房里,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宋景年被带着紧急培训了礼节规矩,沐浴后换了一身衣服,送到沈明恒前面。

童岸眼巴巴地看着沈明恒,目光中的讨好像是全然发自内心,不因外物,不为得利,他小心翼翼:“殿下,这是新招到的书童,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您收下他,让他随行伺候笔墨可好?殿下放心,他是干净的。”

这个形容听起来有些奇怪,宋景年总觉得似乎曾在某个话本里看过类似的对话,他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心想大概是没穿过这样的下人服饰,所以才会觉得不习惯吧?

沈明恒:“……”

这是在娇羞吗?

沈明恒轻咳一声。

宋景年顿时惊醒,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走神,不由得耳廓微红。

沈明恒:“……”

沈明恒欲言又止。

宋景年很快收拾好心绪,他坦然地行了一个大礼:“参见殿下。”

沈明恒轻啧一声,问道:“书童?”

他拖长了语调,尾音上扬,腔调怪异,于是这两个字便带了一股说不出的嘲意。

宋景年不卑不亢,他原本是叩首姿势,沈明恒未叫起,他却自作主张直起身子,对着沈明恒冁然一笑,“正是。”

童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失礼了!刚教过的东西都能忘,就这还读书人?要不是殿下在这,他非得责罚这小小书童一顿不可。

沈明恒漫不经心:“来暗杀孤的?”

“自然不是。”宋景年愣了一下,无奈道:“殿下怎么会这么想?在下是真心想辅佐殿下的。”

当书童是假,辅佐是真,他才不会甘心只在沈明恒身边当一个书童。他如今确实对沈明恒知之甚少,但谋士选择自己的主君,本就是一场豪赌。

周时誉谋略过人,文黎出身的文家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不凡,倘若不为自己把握机会,他将毫不出奇。

他赌沈明恒与传言相反,他赌眼前这人,会是未来的圣明天子。

“随你怎么说,起来吧,随孤去拜访几个人。”沈明恒神色未变,似乎只把这句话当做宋景年的开脱之词。他的确也不太相信,毕竟在科举上动手脚近乎是断了寒门唯一的出路,所以宋景年理应对他恨之入骨。

不过无所谓,他正愁无人可用,管这人心里是怀着什么心思,能替他做事就行。这天底下那么多人,如果要去分辨他身边每一个人的忠奸正邪,那实在太累了些。

童岸在那句“暗杀”之后便已警惕地挡在了沈明恒身前,闻言转过头,恳求似地问:“殿下,不要属下跟着了吗?”

沈明恒认认真真:“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童岸顿时振奋:“是,听凭殿下吩咐。”

宋景年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能听得出来,沈明恒未必是有别的事要让童岸做,一来童岸不一定可信,二来童岸能力也有限,但是这人就是能这样自然地脱口而出,轻而易举掩过事实的残酷与不完美。

他看着沈明恒和煦的目光,便又不可避免地笑了一下。他恍然察觉到这人说的话远比他想象得还要真心实意,那不是帝王心术,是一个人本能的温柔与善良。

多奇怪啊,这人分明只当了一十六年没有实权的太子,却像是已经做了一辈子的天下共主。

童岸恋恋不舍又踌躇满志地退下了。

沈明恒慢悠悠起身,把沾满墨迹的纸扔进一旁用来净手的水盆里,看着墨迹融化在水中,将纸张染成模糊一片。宋景年眼尖,遥遥一瞥,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副舆图。

可大周如今……有这么详实的舆图吗?

太子殿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还要……所图甚大。

沈明恒伸手随意地搅了一下,纸张便愈发破碎,再也看不清。

他将方才因写字挽起的袖子放下,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偏有一种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宋景年没见过别的太子,但他忽然觉得,天底下最尊贵的少年郎就该是这种模样,天之骄子,不识愁滋味,一举一动都矜贵异常。

“殿下。”

“嗯?”沈明恒抬眼。

宋景年不知从哪拿出一张帕子,握着沈明恒的手,轻拭他沾着墨迹的指尖,倒真有几分像大户人家从小为公子培养的书童。

他将帕子收好,微微后退一步,整衣敛容,再度庄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殿下,我不会让您失望。”

沈明恒:“???”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时誉:开始卖惨

文黎:打断施法

宋景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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