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话一出,撇开眼珠几近崩出的小红不提,饶是淡定如赤瞳非,握着筷子的手也是一抖,淡色的瞳孔满是震惊,喃喃道:“是我炼制的药出了问题,把这货的脑子吃坏了?”
念及这里,赤瞳非猛地摇头,缚青丝的银色布条随着摇曳:“绝不可能!”
莫妄囫囵吞下一坨黑炭样的“食物”:“非啊,有没有那种可以变年轻的丹药?那帮修仙的,规矩多得很,还要限制什么入门年纪。”
小红拉着莫妄的衣角,委屈巴巴地小声撒娇:“魔尊,你真要去人界啊?我听说,那边很危险的……”
莫妄:“……小红啊,我怎么和你说的,你是个大魔了,还是雄的,不太合适做这种小女人姿态,你能懂吗?”
小红悻悻然缩回手,两滴眼泪扑簌着滚落,哽咽着:“懂,小红懂……”
这蠢模样,懂就怪了!
莫妄深深地叹了口气,顺便拿下挂在他犄角上的“司诡”,刀锋出鞘三分,寒光溢出,打在面具下那对好看的眸子上。
像极了人间的月亮,清冷,明亮。
“小非,乱噬渊要封不住了,这人界我是非去不可了。”
赤瞳非闻言,并未作声,并拢两指放在嘴中,清脆的哨音划破修诡殿的寂静。
赤瞳非不喜说话,始终贯彻“能动手绝不动口,能用药绝不动手”的原则,深受万魔殿诸位小魔的“尊敬”。
三年前,莫妄杀回万魔殿,坐上魔尊的位置,也多亏了她炼制的“良药”。
上任魔尊便是中了她的“**销骨粉”,一炷香内,化为齑粉,成了乱噬渊的养料。
哨音将落,一通体漆黑的乌鸦闻讯飞入,停在她掌心,张开鸟喙,落下一小巧的黑玉瓶。
她腰间缀满了形形色色的荷包,赤瞳非解开其中一灰色荷包,掏出一颗米粒大小的肉粒摊在掌心。
那乌鸦啄了肉粒,对她“吱哇”乱叫一气,挥翅飞上房梁,黑眼珠滴溜溜地转,歪着鸟头望着房下三人。
赤瞳非倒出一粒丹药,平淡的眸子荡起一圈不易被察觉的波澜,递给莫妄。
莫妄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难得温柔地道:“放心,我会找机会寻你父母的。”
赤瞳非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朱唇微张,终是欲言又止。
半晌,方重重地道:“嗯。”
莫妄费劲心力才把哭成猪头的小红稳住,这蠢货死活不回自己宫殿,非要赖在修诡殿。莫妄实在拿他没办法,勉为其难地许他留宿。
不出所料,翌日一大早,长虞那老家伙的人头就被摆在了修诡殿殿前。
南泽主亲自前来,托殿前的魔兵传话,要与魔尊解释误会。
莫妄听了后,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魔兵一时分辨不清他是在嘲讽还是在欢喜,他愣在原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魔尊一步步走下宝座,路过自己身旁时,轻飘飘地吩咐:“随我来。”
魔兵被他周身散发的压迫震慑得六神无主,只凭着本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看到三青剑的那一刻,南泽主就意识到自己干的事,被魔尊知晓了。慌张中,急中生智,把东虞给嘎了,来个死无对证。虽说如此,见识过三年前学习魔域的莫妄,他依然胆战心惊,忐忑不已。
可眼见莫妄亲自来迎,意识到事有转机,又心生欢喜。
“南泽之主梁天参见魔……”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急速闪过,莫妄瞬息而至,一手贯穿他的左胸,手指握住那可血淋淋跳动的心,嘴角勾得更深了。
“传令下去,凡觊觎我这魔尊之位者,尽管来修诡殿前挑战!想死,我悉数成全!”
他的声音冰冷,尽管音色温润,可在小魔兵的听来,犹如冰针刺穿脚掌,钉入地面,动弹不得。
小魔兵是新来的守殿,对三年前血洗魔域之事,只有耳闻。
眼前的魔尊看起来不高不壮,除却面上凶恶的面具,比起山野村夫,身形甚至过于瘦纤。
在他动手前,魔兵对传言还只是将信将疑,或者说是怀疑大于相信。
可南泽主体型如山,只可仰视,瞬间被夺取心脏,甚至连一丝还手之机都没有,如此修为,无怪乎当年凭着一己之力血洗魔域!
魔兵粗壮的双腿愈发地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接过南泽主尚在跳动的心脏,重重地道了声:
“是!”
十来个魔兵躬身上前,训练有素地把南泽的尸身抬了下去。
莫妄轻轻一展,掌心指缝的血迹渗入皮肤,尖锐的指甲收入指尖,修长的手指光洁如初。
笼罩着万魔殿的云层,愈发的厚重。
混沌不堪的灰。
魔域的颜色只能如此了吗?
莫妄收回凝视云层的目光,负手进了修诡殿。
赤瞳非已等候多时。
“魔尊,你且放心,魔域有我在,不会出大乱子。”
莫妄微微颔首,接过她递来的包裹:“小红被我下了点药,你晚些时候再把他叫醒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东虞、南泽两主相继离世,魔域会乱上一阵,暂时不会有精力折腾。对外就说我闭关修炼,若有急事,让小黑联系我。”
赤瞳非点点头,一对魅惑的狐狸眼霎时红了。
莫妄清楚她的性子,再大的委屈、不舍、担忧也藏在心底。这会子落了泪,定是难受到了极点。
他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心爱的小妹:“没事的,会好的。”
赤瞳非一把将人推开,俊俏的脸儿红了大半,把头别到一旁,低声道:“我可不是在担心你。”
“吃了那个药,会锁住你全身修为,包括你体内的魔丹,成为普通人类。人间那么乱,小心被人卖了!”
莫妄大笑:“小丫头,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堂堂魔尊,怎么可能着了区区人类的道?”
声音渐渐飘忽,最后的“道”字已微不可闻。
赤瞳非跑出修诡殿,倚在镂刻恶鬼的木门,望着乱噬渊的方向,手指用力攥紧他留下的物件,低低唤了声“哥哥…”
乱噬深渊,两壁光滑如鉴,通体幽黑,谷底墨色的水掀起巨涛,撞击两侧黑石,低吟徘徊渊底,尖啸响彻上空。
活物无法横渡,死物亦是最好的养料。
它成了横亘在人间与魔界最好的“围墙”。
渡过深渊,是皑皑雪山,名曰长白,因终年积雪不化而得名。
身着黑杉的少年,从长白偏僻的一线走出,容色苍白,几乎与山间的积雪融为一色。
雪色苍茫,更显得少年乌瞳炯炯,青丝黑亮。
白狐踏雪,隐没山林;白鹭群立,怡然自得;冰凌花开,卓然璀璨。
一阵风吹过,卷起还未落实的积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少年单薄的肩上。
少年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只剩一层浅粉色的嘴唇微颤,骂骂咧咧:“赤瞳非!这就是你准备的行李,连个御寒的披风都没有!”
这不能怪赤瞳非,自记事起,小姑娘就没出过魔域,仅凭从各处听到的流言轶事,勉强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人间。
尽管如此,她哪里会晓得人间有冷暖之别,凡人之躯受不得冻,耐不住热。
而丧失一切修为的魔尊,没有灵气护体,与凡人无异,能挺到下山,已是身子骨强健耐造了。
莫妄一边走,一边搓着双臂,沿着一条留有马蹄浅印的小道挪动着。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村落近在眼前,衣衫轻薄的少年终抵不住风雪的侵袭,“扑腾”一下直直砸入缓缓流淌过的溪水中。
溪水是山顶积雪消融后的流淌下来的,冰寒刺骨,他的手指勉强动了动,终没了站起的力气。
“小妹妹……小妹妹……”
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莫妄怒火中烧,呵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本尊动手动脚!”
可他的暴呵没起到丝毫震慑的作用,那人越发的大胆,转为用力地捏住他的脸。
“疼!”
莫妄嗔怪着醒来,涣散的眼睛渐渐聚焦,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一只手还在掐着自己的脸颊。
少年看他醒来,顿时眉开眼笑:“你醒了!”
莫妄含糊地“唔”了一声,迷糊间忆起自己是被冻得昏迷了过去。
看来,是眼前的少年救了自己。
他曲着手臂要坐起,被少年按了回去。
“小妹妹,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先躺着,等药熬好了,我端给你。”
“小妹妹?”莫妄眉头皱的老高,心里把这“瞎眼”的少年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不过,经他一说,才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药草香气。
“你救了我?”
少年颔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小妹妹,你父母呢?”
莫妄很想对他说声“眼瞎啊你!”,可毕竟是被人所救,还照顾有佳。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道了声“谢谢。”
少年搔了搔后脑勺:“我叫吴臣。”
“小妹妹,你呢?”
莫妄忍无可忍,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提了口气,扑腾坐起,压下满腔怒火,缓缓道:
“那个,你仔细瞧瞧,我是男的。”
吴臣愣住了,错愕地把自己口口声声唤作“小妹妹”的人打量一番,磕巴着解释:“对…不住啊……你看起来…太像个小姑娘了……怪不得,嗓子有点粗…”
莫妄:“……”
堂堂魔尊,长相柔美,传出去未免太不像话了,莫妄这才成日里带着恶鬼面具。
何况,吃了赤瞳非的丹药,身体回到了15岁。这个年纪,喉结都不太明显,吴臣错认了性别也实属情理之中。
屋外本是窸窸窣窣的闲谈声,倏地,闲谈声止。不多时,只听“啪”地一声,老者沧桑的声音响起:
“说起那魔域的大魔头,心肠歹毒,面貌丑陋,羞于见人。不得已,以鬼面遮蔽,这才敢在白天现身。”
“且不说他那吓哭孩童的容貌,咱今儿只说说说他那自负傲慢的性子。两年前,那魔头腆着脸挑战修真人士。莫说,他还真有几分本事,修真界各宗派的新晋之秀,悉数落败。”
“直到一人的出现……”
老人卖弄玄虚的一顿,满座宾客尽皆伸长了脖子,连嗑瓜子的动作都停滞了。
“向归川!天玄宗不世出的奇才!以其化神期修为,轻轻松松把那魔人击败。乱噬渊上空,问心剑一出,无际黑潭尽被光华笼罩。驰骋魔域的魔尊自知败局已定,不顾廉耻,立时跪倒在地,鼻涕眼泪横流,痛哭求饶……”
“……”
莫妄越听越怒:“那说书的老头是谁啊?”
吴臣不理解他为何生气,抠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回道:“我爷爷……”
“哦~”,莫妄摸了摸鼻头:“那个,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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