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底已把眼前轻佻的男人千刀万剐了千万遍，但此刻动弹不得的莫妄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怎么看，低头服软都是眼下破局的唯一办法。他向归川乃天玄宗峰主，怎么也不能做出「不轨」之举吧。
莫妄闭上眼，努力压抑满腔怒火。再一睁眼，眼底的戾气与寒气被楚楚可怜代替。而向归川正托腮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烛光晕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白添了丝柔和，见人睁了眼，悠悠道：
“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呢？”
莫妄忙微微摇头否认，恳切道：“这位哥哥，求你救我出去，我必会当牛做马报答您！”
字字诚恳，句句情切！
向归川眉头一挑：“你觉得我是那正人君子吗？”
莫妄暗暗问候他祖宗，面上却可怜兮兮地吹捧：“哥哥，看您玉树临风，超凡脱俗，如清风，似皓月，赛琼瑶，定是大善之人，谦谦君子。”
神仙亦喜奉承，况乎向归川。
他嘴角噙上浅笑，薄情俊美之余，更是无尽风流。就在莫妄以为他要行搭救之举，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
轻轻地，带着些「调戏」的意味……
他缓缓俯下身子，贴近少年的侧脸，于耳边低语：“赞美的话我接受了。可我来这里，是花了钱的，是为了享受的。若是我救了你……”
莫妄强忍着不适，立马道：“哥哥，如果您救了我，我必定还你百倍、千倍的银钱！”
“哦？可以。” 向归川直起身子，似乎是认可了他提出的条件，可指腹依然在他的下颌逡巡摩挲。片刻，方道：“除了钱呢？”
“除了钱？” 莫妄眨眨眼，决心装傻到底：“还不够吗？”
向归川淡淡笑着，却不说话，仿佛已看穿他的伪装。那手却不安分，已优哉游哉地顺势而下，抚摸上了少年白皙的脖颈。
莫妄心中怒骂变态，但万万不能潦草**。眼睛又是紧紧一闭，下定决心：“哥哥，实不相瞒，我家里颇有资产，娇妾、娈童数不胜数，若是您救我出去，我必定将府邸最美最娇的人奉上！”
“未必有你好看。” 向归川轻飘飘地道。
莫妄一怔：“什么？” 下一瞬，下巴被人紧紧扼住，被迫与向归川四目相对，这才看清他眉宇氤氲着淡淡黑气。
蓦地，床底传来巨震，床板应声而裂，莫妄暗道完蛋。就在他以为要被摔下阁楼之际，向归川手掌一转，拎住他的前襟，白衣翩跹，轻巧腾挪，重重地给他扔到美人榻上。
再一瞬，“啪嗒”几声，地板裂痕四起，裂缝如常年降临魔域的闪电，自中央蜿蜒着蔓延至四周。裂开的地板承受不住镂金床的重量，整张床连同碎掉的木板，直直地掉落至一层，发出沉闷声响，粉帐徐徐而下，掩住一地凌乱和纷乱的木屑。
莫妄被扔得闷哼一声，喉间腥甜，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他只是顺口一问，没期许向归川会给他答案，可他却是浅浅一笑，淡淡道：“救你的人来了。”
话音将落，门外传来吴臣的焦急呼唤和“铛铛”的踹门声。
一清脆的女声道：“吴兄弟，你且闪到一旁，我来。”
向归川抬起左手，绣着金丝莲花纹样的袖摆滑落，露出一截紧致有力的手臂。掐指成环，轻轻一弹，白光飞出，门内侧顿时多了两道银色符咒，流转着清光。
房门受了巨大冲力，向内凹成圆弧状，僵持一阵，又回弹如初。
向归川掀起瑶窗，轻飘飘地来了句：“美人儿，记得答应我的事情。还有，不要和外人提起我哦。”
说罢，纵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门上的符咒也随之消失不见。
又是一道强劲冲力，房门“腾”地打开，吴臣一时收不住力气，险些跌倒，看清莫妄后，快跑几步，确认人全须全尾，分毫无伤后，竟抱着人小声抽泣起来。
莫妄浑身无力，推拒不得，又不知他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凭借不多的常识猜测：“……臣儿，你是被人……那啥了……没事啊……”
吴臣眨巴着泪眼，茫然地问道：“啥？”
莫妄咳了咳，看来是没有，忙转移话题：“臣儿，要不先介绍下你身后这位姑娘？”
吴臣掩面拭去眼泪，指着身后的绯衣女子，抽着鼻子道：“卫姐姐，这便是我提到的朋友——莫妄。”
被吴臣叫做“卫姐姐”的女子，身着窄袖长裙，背负一剑，英姿飒爽，眼珠灵动，朱唇粉面，娇俏可人，瞧上去不过二八年华。
大约是羞涩的缘故，方才吴臣如此失态，她直觉不应直视，眼神飘忽地望天望地。
猛然被引见，她收回视线，一拱手，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天玄宗卧仙峰弟子卫如虹。”
莫妄报以微笑：“莫妄。”
卫如虹上前一步：“莫小兄弟，我先帮你解开禁制，方便吗？”
被一个半大的丫头唤作“小兄弟”，莫妄莫名觉得别扭。但在外人看来，确实如此，愣了片刻，应了声好。
卫如虹伸出一指，轻轻点在他额间。
刹那间，一股暖流在眉间缓缓流下，至四肢百骸，凡暖流所过之地，顿时松快有力。
待卫如虹收回手指，莫妄活动活动四肢，从美人榻上翻身而下，扫视着四周混乱的场面：“卫姐……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二字实在叫不出口，话语在嘴中拐了个弯，还是选择了卫姑娘。
“哦”，卫如虹掂了掂须臾袋：“数月前，玉泉镇来了个蛇妖，与那客栈老板沆瀣一气，建了这地下青楼。天玄宗收到村民求助，宗主遣了我们几个年轻弟子来。”
“小兄弟不用担心，那蛇妖已经被收了。”
莫妄为了配合她的讲述，面容由惊惧转为轻松，想起向归川，忍不住旁敲侧击：“卫姑娘，你们此行，有没有峰主一同前来？”
卫如虹摇摇头，眼波流转，不经间流露着年轻人的自负：“如此小妖，我们几人足够了，无需惊动尊师。”
吴臣趁机道：“卫姐姐，我和莫妄也有心拜师修仙，可否请卫姐姐帮忙引荐？”
卫如虹面露难堪：“不是我不帮忙，历来天玄宗招徒，都需走严格的流程。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灵根和品德，如果灵根品级不够，是万万入不得内门的。”
突然间，莫妄后脊一冷，浓重的妖气涌入鼻腔。他眼神一凛，但见那粉帐被红光刺破，凌空飞出一道殷红身影，一柔弱无骨的女子手持骨剑，朝着离地板裂缝最近的吴臣刺去。
莫妄眼疾手快，一把拉去吴臣，掼到一旁，那女子速度极快，骨剑不偏不倚地刺入莫妄左胸。
卫如虹亦见机极快，仙剑瞬间出鞘，纯正光华洗净了骨剑的猩红，贯穿她的下腹。
女子受了重创，跌倒在地，缩成一条周身通红的细蛇。
卫如虹把那细蛇拎起，匆匆打量一气，放入须臾袋，转身去检查莫妄的伤势。
怎料，莫妄正把玩着那把骨剑，非但没有受伤的惨状，身上更是不见半点血迹。
骨剑，自然由白骨打造。剑身森白，剑锋锐利，剑光如霜，透着柔和正然之气，浑然不是妖修之物，也不知是那蛇妖从何处盗来的。
莫妄正思索着，被摔懵的吴臣回过神来，扑腾着站起，又是一副哭唧唧的样子：“小汪，你竟然肯舍命救我。”
莫妄：“……”
卫如虹：“莫兄弟，我明明看到那剑刺……”
莫妄把剑递给她，撩了一下被刺穿的前襟，淡淡一笑：“我运气不错，那一剑刺歪了。”
卫如虹轻易不肯罢休，执意要上前查看。莫妄奈何她不得，任由她掀开碎掉的衣衫，只见光滑皙白的皮肤，哪里有什么剑伤。
她疑惑地喃喃：“可是我明明看到了……”
卫如虹是个较真的性子。况且她看得真真的，骨剑刺入的一刻，有血珠飞溅，怎么转眼的功夫，胸前皮肤完好如初。
难不成，灵力消耗太甚，眼花了？
门外又传来一串脚步声，不一会儿，丁一修首个冲进门来，一进来就看到师姐对着一陌生少年裸露的左胸发呆，撑开双臂，堵住门框，把身后的师弟师妹拒之在门外，嗫嚅着喊了声“师姐~”。
卫如虹应声回首，丝毫没意识到师弟在替自己遮掩着什么，一手还放在莫妄胸前，保持掀开碎衣的动作。
丁一修眼睛都快挤成了飞舞的蝴蝶，见她依然无动于衷，只好走上前去，低声在她耳边道：“师姐，你的手……”
“哦！”卫如虹这才恍然，粉脸羞得通红，手松开时还贴心地替莫妄整理一下，确保该遮的都遮住了。
玄门宗派会定期招新，网罗有灵根的年轻人，延续本宗修习功法，保证本宗传承。
内门弟子拜师不久，会被师尊安排单独执行任务，权当作试炼。
卫如虹几人便是如此。
这会子，天玄宗的年轻弟子全挤了进来，原本不小的香闺内室，一下子挤了七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丁一修想起正事，冲卫如虹问道：“师姐，那蛇妖还有一个同伙，你们有看到吗？”
卫如虹冲他得意一笑，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这儿呢”
几人又是一阵嬉闹，卫如虹想起身后的两人，自然地一一做了介绍。
机不可失。
莫妄赶忙说明此行的目的，这几位虽然是年轻弟子，御剑必然不成问题，随他们御剑而行，总比两个人四条腿来得快。
卫如虹几人满口答应。几人中，数卫如虹和丁一修修为最高，莫妄两人便搭乘他们的仙剑。
原本十多天才能走到烟岚山，御剑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半天的功夫。
莫妄二人还未拜师，不是天玄宗之人，依规定，上不得山。
离天玄宗新一轮招生，还有半月时间。卫如虹把二人放在山脚一家名为“云下”的客栈，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地上山复命去了。
烟岚山脚下，山明水秀，翠意盎然，鸟鸣啾啾。
夜幕降临，弯月如钩，繁星密布，树影婆娑，撒下一地的斑驳阴影。
莫妄倚在窗前，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腿间，淡如琉璃的眸子凝视着夜空。
这是魔域看不到的美景。
赤瞳非和小红的身影缓缓浮现，有朝一日，定要带他们看遍人间景色，尝遍世间美味。
风一吹，一片银杏叶落在莫妄肩头，他乜斜着去瞧，由它在颈窝间打转。
忽而，幽香入鼻。客栈中央的荷花池内，莲叶、荷花正摇曳生姿。
莫名地，莫妄想起一人，那人的衣摆绣着金丝莲花纹，人前总是温润如仙，背地里又轻挑放荡。
他，向归川，为何会出现在雨景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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