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闵廷率先撕毁协约。闵军整装待发，北上渡河，越过蓉城，直捣许江。
闵军四万兵马齐攻，许江被动应战，局势不利。
幸而许江城中守军殊死抵抗，周围又四通八达，生挺了几日，附近城池派兵来援，这才暂度险境。
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闵军有备而来，势有不破城门不撤兵的架势。
他们兵粮充备，打法也稀奇，在城外安营扎寨，时长侵扰偷席一番，备足了耐心耗下去，惹得城中守军寝食难安。
一连十几日，两军仍僵持不下。闵军攻城不得，周军也未占上风。
永宣帝任命兵部郎中温辞领五千精锐赴往许江，助解许江之围。
第二日，有消息探得闵军兵分两路大军，朝越江处涌进，不日便可渡江。
永宣帝召集群臣商讨此事，贺千帆方来到衙署，座还未捂热，便被通报急召入宫。
明德殿外。
贺千帆被一道身穿紫色官服的身影拦住。定睛看去，原是韩琅，他也在应召行列。
贺千帆对他颔首。
韩琅态度温和，不似往常，向他施了一礼，道：“侯爷，别来无恙。”
贺千帆说：“一切都好。”
韩琅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明德殿的门被打开，一众候着的文武百官行了大礼，恭敬进殿。
文武分列而站，韩琅话未开口便不得已退到了另一边。
贺千帆站在武将这列，永宣帝传召到武将不多，谢景元另有安排，并未在殿。除他之外，排在这列的武将大多都是一些世家领的虚职。
贺千帆和韩琅职位较高，分居各列首位，对立而站。
永宣帝高坐明堂，环视众人。说：“诸位想必已经知晓，闵军后二路大军北上过江的消息。都有何看法，说说看。”
闵军分三路大军北伐，其中一支作为先遣部队已达许江。
周廷一直将蓉城视为防守主阵地，加强蓉城兵力部署。闵廷却但其道而为之，越过蓉城意欲直取许江。
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势给了周廷当头一棒。
为能更好应对闵军势力，永宣帝召群臣商榷闵另外两路军的进攻路线，以求寻出正确结果，尽可能降低伤亡和损耗。
明德殿上，文武群臣各执己见。
户部侍郎范竑在争论声中跨出一步，高声道：“臣以为，闵军必定是想兵分三路，一举进攻我大周。”
他逐一分析：“中路军攻打许江，另外两路军自东西两方攻打定、青二州，打通三路后，三军和一，连攻博州六城。”
“若博州失守，榑都岌岌可危！依臣愚见，应调转兵力守定州、青州，防止闵军偷袭。”
诸位臣子面面相觑，片刻后，原本众说纷纭的大殿之上，蓦然改了口，纷纷赞同范竑的观点。
武将中大多都是来装个面上功夫，真的叫他们说，也说不出个高低。
自然有几人持不同见地，但也多是一言不发，这其中就包括贺千帆和韩琅。
听来听去就是这些话，永宣帝乏了，摆摆手让他们退下。说：“诸位爱卿的意见朕已知晓，先退下吧。”
众人道：“是。”
贺千帆躬身抱拳，正转身离开，便听永宣帝叫住他顺：“傅卿，这几日城中情况如何？”
贺千帆顿住，他转过身，看到永宣帝神色平静地看向他，唇角含笑，只像是寻常间的关心过问。
贺千帆说：“城中并无异样，只是……”
他余光撇着范竑，这人生的心思缜密、刁滑多疑。果然在听到永宣帝叫住他时，微不可见的停下了身，半敛眼皮睨了他一眼。
不等范竑下一步动作，一个让贺千帆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是韩琅。
他忽然说：“圣人。臣也有要事要奏。”
韩琅打恭作揖，面上是一派端方，像是确有要事。
永宣帝道：“那仲清就一并留下来吧。”
范竑见是韩琅，这才松了一口气，垂眸跟众人一道退出明德殿。
韩琅并未上奏什么要紧事，反而是在殿内待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此后便离了殿。
殿内仅剩永宣帝和贺千帆二人，一般这时，他便会像从前那样唤一声“舟哥”。
永宣帝为他赐了坐。说：“舟哥，你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永宣帝很聪慧，三年的朝夕相处也令他对他们有了足够的了解。他知道贺千帆的沉默并非认同那番言论，所以特意将他留了下来。
他又问：“你是否也认可守定青二州的策略？”
贺千帆自然也明白，永宣帝将他留下，不是为了听他一句认同的。
他暗忖须臾，说：“臣，并不认可这个策略。”
永宣帝笑意愈深，说：“那舟哥认为，此战当定在何处？”
贺千帆说：“臣认为，当守靖州。”
永宣帝双眸微眯，有些费解，问：“靖州？为何？”
他有些惊讶于这个回答，靖州地处偏远，又远没有青州物广人多，所占地也仅不到青州的三分之一。
闵军费劲心思攻占靖州，偏僻不说，也得不到多少物资供应，怎么会想到这样一条路线？
贺千帆知道他要这样问，早就理好了思路，悠悠开口。说：“圣人，您认为闵军直攻许江，真的只是为了避开守备森严的蓉城吗？”
永宣帝摇头，说：“自然不是。”
贺千帆拿来地图，平铺在桌案上。
这是永宣元年五月，划分周闵疆域时所绘的。两国所占地与重要州县都标记清晰，一览无余。
周的都城榑都，外设博州做防。博州的作用，像是守着畿辇的外城门，统共六城，并排筑城，依照位置所在又可称“东三城”和“西三城”。
东三城在往南是许江，许江东面便是青州和靖州。
贺千帆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许江四通八达，邻近东三城。许江被围，最先想到从何处搬救兵？”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就是东三城。
并且，若想攻入榑都，基本绕不开这六座守城。换言之，博州不破，那么榑都可守。
“圣人可知，想要破城，何时最得力？”
永宣帝眉头紧皱，已经通晓贺千帆的意思，他回：“城中兵力不足的时候。”
“东三城中兵力被分了一半，困在许江出不来回不去。”贺千帆伸手指向地图上某一点。说：“所以，攻打许江只是虚晃的引子，一个许江城，何故用得到四万精兵？”
无非是想拖死东三城，协助东路军进攻罢了。
“闵军明明可以靠这些兵力攻占许江，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一直钓着不放，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越过蓉城，只是怕拖延时间，惊动后方，给我们反应部署的机会。”
并非只贺千帆一人窥得闵军所想，其实最先有此设想的，是许江守将。可当时情形已不容乐观，闵军将三城援军围困许江，实在分身乏术。
“靖州不同于青州，守军二万而已，城防也较为松散。若是没有事先准备，突遇敌袭，根本应付不来，不出几日靖州失守，顺其北上，很快就可打到东三城。”
“东三城狼狈应战，西三城也遭到闵西路军进攻，无暇援助。这样一来，我军便会打得相当被动。”
贺千帆指尖重重敲击着地图上标注“许江”的方向，随后快速移位到靖州。
唯一的破局之点，便是靖州。
他对永宣帝拱手，说：“所以臣以为，应西守定州、东防靖州。”
永宣帝面色凝重，仔细思忖这番话。说：“嗯，言之有理。朕会考虑的，你先退下吧。”
-
贺千帆出了宫门，跨上那匹骏马，一路奔驰。
将军挂印的鬃毛抖动，四蹄腾空，电掣之速撞破罡风。犹如身处庭北草原。
远处的身影引起他的注视，他本不想理睬，却在这人身后不远处看到了不善面孔。
这张脸令贺千帆记忆犹新，是那夜和顾明远一起吃酒时，戏言称顾明音有几分姿色的那位范六郎。只是贺千帆远远望去，看到这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可笑。
贺千帆也不知自己在多管什么闲事，他大可装作没看到他从他身旁走过去，可途经这人时，还是脑子一热朗声道：“顾明音。”
他勒紧辔头，将军挂印半身高抬，前蹄腾起一瞬后又落地，稳当地停在顾明音身旁。
顾明音习惯独来独往，身侧没有扈从跟着，他脸色总是异于常人的苍白，走走停停，不知是否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顾明音有些撑不住，后背虚倚住墙壁才堪堪能够站稳身子。他费力抬眸瞅了贺千帆一眼，说：“我不喜欢这样看人。”
“……”贺千帆有点无语，心说你站都站不稳了还跟我在乎这个？
范六郎见贺千帆靠近顾明音，不敢贸然上前，只停在不远处，双眼却是紧紧盯着这处动向，唯恐错过。
贺千帆看着低声闷咳的顾明音和看起来身强力壮的范六郎，总觉得顾明音更吃亏。
这人是他被赐了婚的正君，再退一步也是三年相依的同僚，他总不能当看不见，不管不顾离开任他受屈。
贺千帆思索片刻，说：“有空吗？”
他朝顾明音伸出手，说：“陪我去个地方。”
顾明音这次居然出奇的好说话，也可能是真的身体不适，走不下去了。总之他在无声地睨了贺千帆一阵后，搭上了贺千帆递过来的手。
贺千帆被突如其来的冷意激了一下，八月酷暑，这人手冰的像身处严冬。
贺千帆使了力，将顾明音拽上了马，稳稳坐在他身前。
顾明音咳了半天，嗓音像被铁石磨过一样沙哑。他低声说：“走吧。”
贺千帆牵起辔头，使唤将军挂印慢慢走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选择题：范六郎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A.自己摔的
B.顾明音打的
C.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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