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阵骚动。
十二人，是一个满编战斗组的标准配置。
一名指挥，一名副指，两名狙击手，五名突击手，两名侦查员，一名联络员。
但一般战斗组都需要长久磨合历练，横行生死所滋长出的信任，才能让他们配合无间，完成各种各样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样的战斗组，怎么可能在10……现在是6秒里仓促整合？
不过，有资格参加演习的都是职业战士。
纵然对邢屹的命令不是太理解，但多年行伍，令行禁止早已刻进骨血中。
很快，他们就开始自发地与相熟悉的同伴组成临时战斗组，有条件的甚至特意顾忌到了人员配置。
“……1。”
邢屹双手攥成拳的同时。
训练场上，十二人一组，排列得横平竖直。
“行，上车吧。”邢屹懒洋洋一招手。
一队胸前佩戴A组徽标的战士沉默入场，分批次带走明显有些兴奋过头的新学员。
白知行被人群推着走，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广袤的训练场。
落选的战士们似乎并不失落，短暂的休整后，他们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目送着A组的车辆载着新学员远去。
有人愤愤，说明年还来。
有人懊恼，说就差一点，下次一定能通过。
有人坚毅，说进入A组是他的理想。
白知行望着训练场上拔直的一道道昂扬身姿。
想起荒漠里的胡杨林，地面下的根系强韧，脉脉相连，生长出蓬勃繁茂的枝冠，有种不屑一顾的狠劲儿与洒脱，苍劲而悲壮。
车辆渐行渐远，直到灰沉暮色四合，淹没身后的一切。
白知行在一片细碎的讨论声中睡去。
再次醒来。
已经置身群山的怀抱中。
可惜草木枯萎鸟兽凋零，死寂荒芜的绵延山脉，仿佛是蓝星寂灭的预演。
“嘎吱！”
车辆一个急刹，前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邀请函拿出来，都给我下车，动作快点儿。”
车门一开，跳上来一名铁塔似的黑壮alpha，堵在门口神似门神。
黑色半袖T恤被他扎实的肌肉撑满，举手投足充斥着野蛮的力量感。
新学员们面面相觑，都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这谁啊？
没戴肩章没戴徽标，拦路的土匪？
“发什么愣呢？赶紧的！”alpha耐心约等于没有，眼一瞪，单手拎起最靠门边儿的一名新学员。
上下打量两眼，把新学员手里的邀请函抽出来，人随手往车外一扔。
alpha做完这一切，像是才发现自己穿的便装。
他在裤兜里掏出个徽标随随便便往胸口一别，满脸不耐烦：“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助理教官。”
接着，冲第二个学员一伸手：“你的，给我。”
那新学员也是个暴脾气，噌地站起来，信息素愤怒蔓延，眼看就要动手。
“嗯？”alpha教官不屑地冷笑一声。
凶神恶煞的狼头虚影自他背后浮现，阴沉沉地盯着起身的学员。
磅礴的压迫感瞬间倾轧。
新学员嘴唇抖了抖，利索地掏出自己的邀请函。
“不服啊？”教官把卡片夹在两个指头间忽闪着，“我等着你来报复我，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个学员。
转身的功夫，正对上白知行意味深长的目光。
万里兀自打了个冷颤，看见了权当没看见，目不斜视拿过白知行的邀请函，逃也似的往后走。
早知道他就不来接这辆车的人了！
一共二十多辆车，他随便选了一辆离自己近的，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巧！
他实在没有办法平静地面对那张无比熟悉又分外陌生的面孔。
甚至有种莫名的慌乱。
于是车厢里的新学员们眼睁睁看着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的助理教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抹脸，威风凛凛的狼头虚影也露出跟哈士奇一样的睿智表情。
另外一个当事人却镇定自若地下了车，根本没往心里去。
万里在邢屹面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确实跟这会儿横眉怒目的威严做派相差甚远。
怎么说呢，还挺有特点的。
……
十分钟后。
新学员都下了车。
他们自发地整齐列队，硬是在嶙峋的险峰上站稳了脚跟。
幸好A组配的是全地形车，否则根本就开不上来。
万里拎着装邀请函的密码箱站在最前方。
漫不经心环顾一圈儿，说：“人都到齐了吧？”
“报告教官，应到1126人，实到1126人。”负责点数的战士大声汇报。
“行。”万里答应一声。
没见他怎么动作。
本来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对面连着灰蒙蒙的天和黑漆漆的山。
忽然间，悬崖对面巍峨的高山，悄无声息的，裂开了。
山峰一分为二,后面赫然藏着一幢百米多高的大楼，楼顶高挂着军部旗帜，迎风猎猎飞扬。
即使在场的都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战士，也不由得传出几声被震撼到的惊呼。
“这是拟态伪装？！”
“在我们队里最多也就伪装个千把平米的武器库，从来没见过能覆盖这么大范围的！”
“难道……里面藏着的是整个A组？！”
“太壮观了！”
学员们实在按捺不住，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快速小声地议论。
就连白知行，都露出些惊讶的神色。
拟态伪装的概念类似隐形。
比如眼前展现出的一切。
处于伪装状态下，保护罩会完美模拟周围环境，与其融为一体。
无论是以肉眼去看还是用先进仪器探索，这里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荒山。
再加上悬崖陡峭地势险峻，就算有人无意间闯入，也不可能越过直上直下的崖壁。
万里验证过身份解除部分伪装，才让他们得以窥见A组基地的冰山一角。
怪不得都说A组是华夏军部最神秘最强悍的队伍。
这么大范围的拟态伪装，布置出来得花不少钱呢。
后期的持续耗能和维护更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还得至少一名四阶觉醒者坐镇保证运转。
“嚷嚷什么！没见过世面啊！”万里破天荒地给了新学员一点纵容，任由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才粗声粗气地喝止。
刹那间，一千多人的队伍安静到针落可闻。
万里很满意，回头大吼：“全体都有，三列纵队，跟我走。”
新学员们一个个满心满眼的好奇，看着万里大步径直走向悬崖。
一步迈出。
顿时引起一连串压抑的惊叫。
但预想当中的摔落悬崖根本没有出现，万里稳稳地站在那里，脚下是万丈深渊。
“我说没说过跟上我？都聋了？听不懂人话？”万里一瞪眼，指着止步不前的前面几排战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他前头做榜样，战士们终于一步步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此刻的他们还惘然无知，等待他们的是多残酷的折磨。
当A组基地全貌展现在这些新学员面前时。
最老成持重的战士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整个儿A组基地面积大到望不到边，延展出壮阔的景象。
百米高的主楼位于中心点悍然屹立。
主楼东侧，一栋栋高楼鳞次栉比，武器装备研发科占据最显眼的位置。
西侧则是生活区，宿舍食堂医院一应俱全。
远处，整编母舰群停靠在驻地，一艘几乎被拦腰斩成两截的歼星舰正在维修。
一望无际的训练场根据作用不同，规整划分成百十块区域。
正式组员正在场内进行常规训练，各种花里胡哨的伴生气息四溢，淡淡的空间能量波动，形成一层屏障严密封锁，以保证不会影响到他人。
“别往那边儿看了，你们还不配。”
万里轻慢嘲讽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新学员们一阵不满的哄闹。
能经过层层选拔来到这里的战士，在自己原大队也是数一数二的拔尖人才，骨子里自然是有一股傲气在的。
虽然顾忌到万里肩上扛着的那三颗金星，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一些脾气火爆的alpha信息素已经开始不受控的激荡。
脾气更火爆的omega们同样义愤填膺，他们的信息素压迫性偏薄弱，但气势丝毫不减。
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压下来，万里冷哼一声，刚要以更强硬的压迫信息素还回去的时候，omega信息素兜头泼了他一脸。
要知道，能在军部这种alpha占据天然优势的地方崭露头角的omega，那可没一个好惹的。
万里条件反射似的一缩脖子，有点怂，但不能让这些新学员看出来。
“都在这儿干嘛呢？斗鸡啊？”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破开压抑气氛，不带什么攻击性却足够强横的信息素以不讲理的姿态逸散过来，席卷一圈儿。
剑拔弩张刹时偃旗息鼓。
“组长！”万里顺着气息来源转过身子，一声呼唤那叫一个饱含深情。
“嗯，人都齐了？”邢屹大马金刀坐在一辆作战车前盖上，军靴踩着保险杠，混没个正形。
“齐了，一个不少。”万里颠颠跑过去，殷勤又狗腿，“我把他们带过去就得了呗，何必再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闲着也是闲着，来活动一下筋骨。”邢屹伸个懒腰跳下车，背着手溜达到略显松散的队列前。
眯着眼睛环顾一圈儿，视线在白知行那里一停，又无所谓地挪开。
确保把每个人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他轻咳了一声：“用我给你们安排什么吗？应该不用了吧，大家都是专业的。”
“宿舍楼在那边，给你们十分钟整理内务，十分钟后主楼一层大礼堂集合，准备训练。”
“哦对了，我是你们的主教官，但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一届真不报什么希望，都太差劲了。”
“选拔为期三个月，谁不想待了随时可以退出，留下来的到时候再说。”
随意又敷衍地说完，邢屹背着手，溜溜达达走远了。
万里快跑两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背影神似土财主和他忠实的狗腿子。
刚进主楼。
万里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心有余悸地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组长，下次这种装模作样的事儿别再让我去了行吗？那样子装得我自己个儿都心虚。”
“我觉得挺好啊，多有派头。”邢屹乜斜他一眼，似笑非笑。
“哪儿好了，我差点让一群新人群殴了……”万里一张脸皱巴成团子，蔫头搭脑。
“都挺好的。”邢屹声音很低，像是叹息。
“是啊，都挺好的，真想多留几个。”万里闷闷的。
“得了吧。”邢屹给他后脑勺一下，“真要是进了A组，那可是要上域外战场的……”
后面的话，邢屹没说完。
上了域外战场，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死了，就全没了，再好也没了。
军部战士以悍不畏死为荣耀，加入军部的人，早就已经做好了为保卫某些东西而牺牲的准备。
那些东西或虚无缥缈，比如信仰、情谊、忠义、勇气。
又或实实在在，家中的父母、牵挂的爱人、儿时的玩伴、千千万同族、脚下的土地。
A组，是距离前线最近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军部一茬茬的好苗子，个个都以进入A组为理想。
所有人更知道，A组以不遗余力地打击理想而闻名军部。
传说，能经过层层考验，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那叫一个凤毛麟角，全是天才中的天才。
这其中，少不了组长兼主教官的邢屹为劝退所付出的努力。
外界疯传他心黑手狠铁石心肠。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能力不够无法自保的人，跟随他的脚步，是真的会死的。
再严苛的选拔，都比不上实战的万分之一。
他曾宽容过，悲悯过，爱惜那些闪闪发光的年轻人，不忍看他们失落。
于是亲手将他们带进死地。
那是他的失误。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伤口仍旧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他不可能原谅自己，亦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另外一边。
新学员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质疑主教官那散漫的作风了。
他们拥进宿舍楼，用最快的速度选定房间，转身拼了命的往大礼堂冲。
因为A组幅员辽阔，起建筑从来不用担心地方不够用。
宿舍楼距离主楼大礼堂足有两三公里。
白知行落后一步，挑了间走廊尽头没人要的房间。
录入指纹后，推开门一看。
住宿条件还真不错，单人间，桌椅床铺浴室投屏一应俱全。
等他不紧不慢来到大礼堂，正好掐着十分钟的最后一秒落座。
邢屹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搬了个沙发，跟白知行隔了两个座位，坐在第一排百无聊赖地耍弄着一柄花纹华丽的小匕首。
他手指灵活，匕首翻极快，纤薄刃口拉扯出细腻银光。
白知行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邢屹不是没有失误，而是划出的伤口恢复太快加上惯会装模作样，于是假装毫发无损。
“人都到齐了吧？”邢屹一收匕首，适时起身，拎着脚边的箱子，走上了前方一阶高的台子。
“后面进来那两个别以为我没看见啊，五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他一指后排，又把带来的箱子打开，“过来领芯片，领到的贴在太阳穴上，不要试图抗拒微电流，否则的话变傻子我可不负责。”
他的话音落定，第一个领到芯片的学员，手指微微一抖。
白知行也领到一枚半透明硬币大小的芯片。
贴上皮肤自动吸附，一点点麻痒蔓延开。
等到所有学员都佩戴好芯片。
邢屹扔开空箱子，双手撑在桌面上，笑容得像是怀揣宝藏等待炫耀的孩子。
“都准备好了吧？这里应该没有未成年吧？”
邢屹慢悠悠地说着，把最后一片芯片给自己戴好，笑意更浓，沉缓的嗓音压低，带着些似是而非的蛊惑：“我们来一起看片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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