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鸟鸣声在窗外的树枝上响起，游鲤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这个阶段还是需要睡眠的嘛……
她略微打了个呵欠，向身边看去，绒被间褶皱依旧，听尘却不见身影。
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游鲤并未将他的不告而别放在心上，她整理好穿着，想起来今天要去主峰天行堂领无尘令。
无尘令具有独特的能量波动和标识符号，只有无尘剑宗内部的人才能识别和解读，通常用以确认身份和权限，不仅弟子们需要人手一个，就连各峰长老峰主都必须持有。
它的出现据说是为了防范魔族细作混入宗门，若是没有无尘令，在无尘剑宗内可谓寸步难行。
路过温曲笙的青鸿阁时，游鲤想起还未正式拜见这位新师尊，她的脚步一转，抬手便要叩响阁门：
“师尊，弟子前来拜……”
“温师叔，可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响起，细听之下能辨认出其中隐含的淡淡杀意。
游鲤转头便走，她方才的问候声却被温曲笙精确捕捉：“哎呀不巧！我家小徒儿好像找我有事，刚才的话题不如改天再说吧。”
门内的声音殷切渴望，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徒儿！小鱼徒儿！”
“没关系，我可以等，”女声气定神闲，“那就等你和你的徒儿谈完你们的事，再来谈谈昨晚的事吧。”
游鲤逃跑失败，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师尊，弟子是来向您问好的。”
温曲笙热情似火，生怕她问完好就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徒儿，来坐下，咱们师徒好好聊聊。”
温曲笙的对面坐着的女子有一头异于常人的冰蓝色长发，她的容貌极为出挑，周身的气质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就是温师叔新收的小师妹？多大了？”
叶初蔚的脸上仍是冷冰冰的，若是不熟悉她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已经是她最温柔的微笑。
她隐约记得，叶初蔚师姐上一次这样对她笑，好像还是她十二岁的时候……
游鲤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拜见：“见过这位师姐，弟子李小鱼，今年十九。”
“年纪轻轻，礼数倒是周全。”叶初蔚微微颔首，“师妹请坐。”
温曲笙原本正眼观鼻鼻观心，见游鲤坐过来，立刻殷勤地介绍道：“这位是辰雪峰的大弟子叶初蔚，你唤她叶师姐便好。”
叶初蔚表情不变，游鲤却隐约读出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的强烈压迫感。
仗着现在自己还是乖巧小师妹的形象，她轻咳一声：“师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也、也没什么事，”温曲笙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昨晚你回来之前，我一时兴致大发，就试用了一下新研究出来的剑法，没想到威力太大了……”
“在辰雪峰试的。”叶初蔚轻轻啜了口茶，语气冷静地补充道。
“初蔚啊！我错了！”温曲笙突然眼含热泪地滑跪，丝毫不顾及自己在徒儿面前的形象，“我好不容易又收了个徒儿，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至于那些花花草草真的是不小心，我赔你灵石行不行——”她抱着叶初蔚的胳膊撒娇耍赖，把桌上的热茶碰倒了一地。
叶初蔚叹了口气：“罢了。”
她挥了挥袖口，地上冒着袅袅雾气的热茶尽数消失不见。
游鲤早有预料，师姐这人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最是面冷心热，不管惹了她多大的不高兴，只要低头认个错撒个娇，最终都能被原谅。
见此处似乎没有她的事了，游鲤向温曲笙拜别道：“容弟子先行告退。”
“等一下，”叶初蔚叫住她，“可是要去领无尘令？”
得到游鲤肯定的回答，她站起身：“已接近午时，若不能及时赶到会很麻烦，我带你去。”
她招手，唤来一把寒光凌冽的宝剑，干脆道：“上来。”
叶师姐的冷脸加上这不容拒绝的架势，其实很容易吓到真正软萌的小师妹。
但游鲤不是，所以她站上了师姐的剑，心情泰然自若。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被师姐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大概是因为出身错综复杂的修仙世家，叶初蔚对“自己人”和“非自己人”的划分泾渭分明，她喜欢的人会被给予无限度的优待，“自己人”以外则是众生平等。
要被她划为“自己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游鲤捧着腮，看着空中飘扬的冰蓝色发丝，那是叶家血脉的象征。
叶家拥有上古大妖双生冰凰的血脉传承，千百年来占据第一修仙世家的位置，凡叶家主脉所出必为龙凤双生子，一人修剑，一人修乐，双生子共为叶家家主，刚柔并济、意念相通。
倒是有不少人为攀上叶家上赶着讨好叶初蔚，她一律置之不理。
所以游鲤不明白，她只跟师姐寥寥说了几句话，师姐为什么会如此关照她呢？
她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中的问题问出了口，叶初蔚闻言几不可察地一怔，面上冷硬的线条错觉般柔和了几分。
她说：“我曾有一个小师妹，在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了修仙界最受瞩目的天才。”
“可是后来，她孤身一人死在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叶初蔚沉默了半响，“我很后悔，以前我对她太严厉，像这般大小的小姑娘，不需要去争什么剑道第一人，只需要快快乐乐就好。”
“如果当初我多帮帮她，不什么事都让她自己解决，她会不会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了？”
“我一直在想这样的事情。”
叶初蔚抬眼望向云雾中辽远的青色山脉，忽地向游鲤伸出手，淡蓝的传讯蝶在她的指尖小幅地扑扇着透明的冰纹翅膀。
“这是叶家专用的传讯蝶。”她的唇角小幅度地弯了弯，像是又笑了，“以后若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指尖冰凉的触感将游鲤从怔愣中拉回，她微微启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千言万语在她的眼中最终化作点点笑意，她道：“谢谢叶师姐，我如果经常用它来和你聊天，你不会烦我吧？”
叶初蔚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她垂眸看她，目光温柔：“已经给出的传讯蝶，便不会收回了，所以你想怎么用，都是可以的。”
说话之间，主峰山腰上的天行堂已隐约可见，不少新入门的弟子聚集在此，周围青白一片，险些分不清哪些是松木，哪些是弟子们。
原本吵吵嚷嚷、热闹非凡的天行堂外，在叶初蔚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冷了几度，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游鲤浑然不觉，她落至地面，不忘对空中挥了挥手：“谢谢师姐，师姐再见~”
“嗯。”
直到那道身影飘然远去，四周才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刚、刚刚那是辰雪峰的叶师姐吗？叶家家主啊！”
“那样的发色，绝对是她！终于见到真人了，这也太美了吧。”
“诶诶，听说她兄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说会不会也……”
刚从叶初蔚剑上下来的游鲤一下成为了目光焦点，逐渐有人围拢过来，单纯羡慕者有之，想要套话打探两人关系者亦有之：
“叶师姐的剑坐起来什么感觉啊？会不会很冷？”
“你是怎么坐上叶师姐的剑的？难道是叶家旁支吗？”
八卦的海洋淹没了游鲤，她在人群中寸步难行，好不容易领到无尘令出来，却发现天行堂外被闻讯前来看热闹的新弟子们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让一让。”游鲤费劲地在人群中前行着，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尘形单影只地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他也看到了她，并对她伸出了手。
“到这来。”
游鲤读懂了他的口型，她毫不犹豫运用灵力向他那边闪去，原本所站的位置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独留一群傻眼的吃瓜群众。
听尘看着她，好像要说什么。
“嘘！”游鲤一把捂住他的嘴，尽力降低着两人的存在感。
听尘所站的位置大概是个视野死角，有两座高大的雕像遮挡着，天行堂前人群泱泱，竟没一个能发现她。
偶尔有人的视线扫过，仿佛察觉到雕像后两人的存在，在游鲤做好了再次逃跑的准备时，他却恍若未察，无知无觉地又却移开了视线。
“还好，他没看见。”游鲤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手心痒痒热热的轻微气息，她抬眼，只见那双纯黑的眼眸近在咫尺，正静静地看着她。
方才由于紧张，她下意识地带着听尘往雕像后面缩，丝毫没注意两人的距离过近，脸都差点贴在了一起。
“冒犯了。”她讪讪地放下手掌。
大概被她捂得有些喘不上气，听尘的呼吸有些急，他白皙的皮肤上泛起薄红。
游鲤心中生出抱歉之意，她轻咳一声，随意找话题道：“你也是来领无尘令的？”
说着，她视线下移，听尘的腰间竟挂着三个白色的无尘令。
只有外门弟子的无尘令为白色，内门弟子一般为浅绿色，长老峰主的则颜色更深些。
他身上怎么会挂三个外门弟子的无尘令？
游鲤心中立刻有了猜测，她不顾他的略微的错愕，伸手便去拿他腰间的无尘令。
听尘似乎有些抗拒，他下意识躲避，却让她去拿令牌的手一把抓到了他的腰上。
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游鲤这才顺利拿到了无尘令。
三枚洁白的令牌上，依次浮现出“听尘”、“范涞兆”、“周行”三个姓名。
游鲤握着那两枚令牌，微微挑眉：“是他们要你‘帮忙’跑腿的？”
“……”听尘的眸色深了些许，貌似还沉浸在被她捏腰的混乱中。
“走。”游鲤将那两枚无尘令收入怀中，“带我找他们去。”
“你确定？”他问。
“放心吧，”游鲤安抚地对他一笑，“我打得过。”
听尘看着她，在思忖着什么。
片刻后，好像是确认了她可信，他忽然对她略微弯了弯唇角：“那好。”
他带着她，渐渐走到了一处简陋的院落，游鲤见到不少身着素白色弟子服的人，想来这里就是外门弟子们的居所。
她穿着青白色的内门弟子服饰，在此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听尘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停住，他停下脚步，按住木门稍稍偏过头。
游鲤走上前，听见里面细碎的讨论声，房内两人像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语气紧张而兴奋。
“叩叩”
她用指节敲响了房门，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她听到一个充满警惕的声音：
“谁啊？”
“是我。”听尘看了她一眼，配合地出声。
“吱呀”
木门被从内打开了，房内一个招风耳的弟子一脸不耐烦：“怎么是……”
他看见听尘身后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游鲤，瞬间哑声了。
范涞兆向后退了一步，房间内响起脚步声，似是另一人前来察看情况，一个唇角有痣的弟子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防备，周行皱着眉头，语气算是比范涞兆好一点：“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关心一下同门的生活。”游鲤似笑非笑，向屋内踏进一步，“奇怪，这屋里是有三张床铺没错啊？”
随着她的动作，二人向约定好了一样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周行面色铁青，率先开口：“你是为他的事来的？”
范涞兆忽地骂了句脏话：“草！你**的还敢找人！”
他伸手就要推听尘，哪知下一秒——
“轰！”
范涞兆面前的地板上裂开一道深深的痕迹，离他的脚差之毫厘。
裂痕中冒出浓浓的黑烟，足以见得这一击力道之大。
周行的脸上迅速失去了血色，范涞兆更是隐约两股战战起来。
游鲤面色不改地收剑入鞘：“抱歉，我刚才看到地上有虫子。”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周行反应得倒是快，他立即转向听尘：“之前的事情是我们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范涞兆被周行一推，总算也勉强回了魂：“我……我也道……道歉。”
周行见听尘脸上没有什么波动，走上来还想给他作揖，却被游鲤伸手拦住。
“不需要道歉，”她道，“轻飘飘说句对不起，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就可以弥补了吗？”
“我只需要你们以后离听尘远一点，不能出现在他的三丈之内，能做到吗？”
二人唯唯诺诺，点头如捣蒜。
“很好，”游鲤转头，看向身边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少年，“那我们走吧。”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周行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他伸出衣袖，擦去额间涔涔的冷汗。
“吓死我了，”范涞兆的声音仍是颤的，“还好……”
周行对他使了个眼色，范涞兆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中。
他愤愤起来：“这小白脸还挺有本事，这就带着人来撑腰了，早知道生出这些麻烦，当时干脆直接……”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周行看了他一眼道：“生出事端，还是会引人注目。”
范涞兆蔫了下来，嘴里却仍无休止地抱怨着：“好好好，他们惹不起！要么有天赋，要么有背景，再不济，也还有一张脸可看，哪像我们这些人，要想出头，就只能铤而走险……”
“范涞兆！”周行语带警告。
似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他又转而安抚道，“不要冒进，东西已经到手，跑不了，过了今天晚上，那群人又算什么东西？”
他环顾四周，招手示意范涞兆附耳过来，两人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
无人知晓，这场密谋早已败露在游鲤放出的灵识之中。
她蹲在房顶，越听越心惊。
好家伙，她一见这两人就觉得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本以为佯装离开、在此窃听，能查出些小偷小摸，哪想到他俩胆子这么大，一来就给她整了个大的！
无尘剑宗的十大秘宝之一被窃，还跟魔族扯上关系了！
游鲤默默望向身边的听尘，他应是听不到房间内的低语的，因此面色倒是平静得很。
望着他带着轻微星点的漂亮眼眸，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也卷入这场麻烦。
如果鲤提了跑腿的事——
范（大怒）：谁让他去跑腿了！原来我无尘令被你拿了！！
封：（目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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