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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君生我未生·4

二楼是一条长廊,从荼荼坐的翠绿色卡座望去,长廊尽头以清透泛蓝的琉璃门连接着窄小的阳台。店长喜欢在阳台养花,恼人的采蜜虫就总是造访,于是二楼在春夏常紧闭门窗,一年四季开着室内调温器。

“抱歉啊,上楼。因为我觉得、二楼,气候——凉快。”老妇人解释说。

荼荼放下茶杯,小心地回答着:“不,是我要感谢您的照顾。您是想说温度凉快吗?温度。”

“啊,对。我想请您……”老人直对着她的眼睛,眼白有些浑黄了,但淡蓝色的眼珠却比年轻人的还要清亮,上面仿佛覆盖了层透亮的水膜,她眨眨眼,然后低头在膝上稍有磨白的浅黄布包里翻找什么,“稍等。”

“嗯。”荼荼点头。她从来没这么乖巧过,呼吸不顺,腿面上紧握着的两手早已汗湿透了。

越是心情紧绷,就越是神识漂游,看,门那边,夏日贯穿整个白天的猛烈阳光与柔弱的花影一同清晰展现于长条形的枣红色木地板上。

眼光徐徐落下,又颤动着抬起,假装望向远处,只是想看清对面老人眼角、颊边究竟刻下了几条纹路,稍稍泛着灰的白发遮盖一点耳尖,带珍珠的耳环牵着耳垂的褶皱轻轻摇晃——摇晃长枝条的浓紫或白色的夏紫苑,今年终于开成了气候。顶着各自的唯一一朵花,细细密密的柔嫩长杆们互相交错成草坪那样密实的翠绿,争向将生机的一朵艳色举向太阳和蜂蝶,谁也不愿被遮挡在花影下。

花开,代表着去年生命的种子,已经做好了向明年奉献出种子的生殖准备,大肆炫耀惹动足以自然心性的魅力,因为凛然地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于是释放所有灿烂。

今冬,这些不可说不长命的花将会结束长达半年的花期,正式齐头掉落。

掉落不是没有预兆的,花朵会先慢慢枯萎。枯萎,一种皱缩、暗淡的丑态,能让人更好接受一朝大雪压顶带来的它的死亡。

老人摸索了半天,原来是拿出了绿墨水的滚珠笔和半个巴掌大的活页笔记本,内页是像印刷单词卡片那样的雪白硬卡纸,淡黄外皮上写了字迹秀丽的署名:雅奇欧·三千

“请、刚刚的、温度,写下来。我、老奶奶、糊涂,听一遍、不会。抱歉。”三千请求说。

“是,我很乐意。”汗水被胡乱地涂抹在裙子布料上,温热芳香的年轻的手,伸出来露在桌面上布满光亮的半空中,紧张地抓住了笔杆,她低头、颤抖地,要把字写工整。

三千全程认真看她手下的笔画。

“谢谢——音、嗯……注音也可以吗?我不会读。”

“啊,对不起,好的。”

“谢谢,麻烦你了。”

教学在不断的确认与书写、感谢与道歉中开始了,她们聊了天气、最近看过的电影、在生天国都城居住的感受、主要的工作,也尝试着聊了一些战争,得知女孩恰巧未曾经历过战争时,老人惊喜地、放心地笑了:“虽然,没有去过战场,但那是、很痛苦、时代。很高兴你没有、经历过。”

“嗯,我知道,我妈妈经历过,她在后方负责烤馒头,那时候人们吃不饱。比起战死的,其实饿死的更多。”荼荼嘴快地说用生天国语说。

“是吗……很敏感话题……对不起。如今你妈妈,多少岁?”老人坚持用不熟悉的语言继续对话。

“嗯,没关系的。妈妈今年快六十岁了。”

“妈妈、还很年轻。”老人笑了。

“是吗。”荼荼心中猜测着她的年龄,也眯起眼睛笑。

不过,比起交换能够了解对方的信息,对话更多还是因老人初学者的身份,磕绊在非常基础的单词意思上。

被语言隔离开,这样也好,除去泛泛的对话内容,荼荼能更加注目……更加着迷地看,认真跟读单词的老人三千,有些过分体贴的老人三千,那面容、那神态。

这是个生活平淡简单的老人,装饰虽齐全,却坚守庄重气质、不过分华丽。因为略瘦,也并不显富态,只是一双有福的耳朵比一般人的大而圆润,却因紧贴着鬓边而并不显得招摇。眉毛发灰而浅淡稀疏,眼尾挂着几块老年斑,纹路有忧郁地向下延伸的主线,也有细微向上挑起的副线。

尤其引起注意的“不对称”,是那右边松弛的眼袋覆着比左边更深重的暗灰色,交杂罗网般的密线。除此之外,整个面容都很有年老之人从容的风韵,印堂两道因为常严肃思考而皱出的对称竖纹,腮边,从下巴两侧到笑肌的末端为止,延伸着好几道常说话谈笑而形成的和蔼笑纹,这些岁月的刻画都为她添上更亲和于俗世的气质。虽然没有谈及职业,但她估计老人三千的职业依靠思考和口才,大概是老师、法官、律师一类。

也许需要庆幸,自己年轻的脸上软组织充盈,鲜少留下过暴露经历和感情的纹路书刻,否则对面人一看,就把自己看透了。

相较之下,年老者更加容易被阅读,成了弱势的存在。

也不是没有令人心生欢喜的色彩,是那高鼻梁竖直的光亮和饱满颊肉上的两团红润,不过,如将熄烛火,柔弱而微小。

在这样温吞的红色烛火下,荼荼不安的心情发生了变化,像是流浪在午夜的暴风雨中,被救助到屋檐下的小猫小犬。

虽然还挂着一身湿透的皮毛,却能在功率不佳的暖炉旁,借着那团红的微火,慢慢烤干身子、尝试着沉眠入梦乡,纵是老屋中的安适有些凄凉,也好过在外间嘶吼着雷鸣的雨夜里,无止境的流离。

还剩十分钟的时候,老人看看腕表,仿佛自有安排那样合上了笔记本,说:“谢谢你,我……”她想要示意什么,举起一只手指,又放下来将两手合握着、脸上露出了略有尴尬的笑意。

顿了一顿,满是细纹的红唇开合,终于吐出了与那优雅气质相配的、流畅动听的母语:“想说的是,我从前是教国际语的老师,您的名片上写了您会国际语,我想,像这样的闲谈里,可以用国际语和您交流吗?”

荼荼有些脸红,以不算流利的生天国语回答说:“嗯……其实比起国际语,我更习惯用生天国语,我从事降天国文学类书籍的翻译工作,又在这里住了三年,国际语什么的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我了解了。”老人点头笑说,“那么感谢斯卡芙老师的迁就。顺便请问,您翻译过哪些作家写的书呢?我想……也读读看降天国语的版本。”

她的话里,有种遍览过文学名作的从容,荼荼敏锐地捕捉到了,纵是从事这行当良久,双颊也飞上一丝羞涩的微红:“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桫椤。虽然十九岁就去世了,但诗集却出版了十本之多,我是她降天国语的第一译者,十几年前就开始陆续翻译了……惭愧,其他翻译的书,就比较杂了。”

“了不起……”老人眼睛里闪出一段光亮的波折,许多思考从深邃眼窝中掠过,也许还有不安的情绪,“嗯。”简短喉音中流露出真诚的钦佩,遂正视年轻女人、认真地说,“这位作者的书,如今就算是在本国的文学界,也还饱受争议。”

“啊,我有所耳闻,不过我接触到她的诗,是十岁时的一个巧合,那时还不知道这么多。也许因为当时生天国文学在我们那儿是**的关系吧,更觉得珍贵、好奇了。第一次自己查辞典尝试弄懂了意思的时候,很受触动。”

“我也……很受触动——第一次读的时候。”

“您也是吗?”

“嗯,第一因为,她是个早逝的天才,你知道的,仿佛是天上降下的使者、又被上天催促快快回去,她的生平,给人这种很深刻的玄妙感觉。”老人又追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一直端正挺立的后背倚进软包里,柔软目光飘向方形的侧窗,好像正进行长途旅行的、愉快而无聊的旅客的目光:

“第二是因为,她的诗让我感到了……愤怒。准确的说法,我尤其对她写下的那本感到了不解和愤怒。一度,不愿再看。”

“您不喜欢她的诗呀。”荼荼的心感觉有些连带的受伤情绪,不过还是摆手安慰说,“那么您不用勉强自己再看的。”

“不不,对不起,我是说,我很想看您的翻译。并且,感到愤怒时我……哎呀,还是初次见面,就做了唠叨的、可疑的老太婆了……简而言之,我被说中了,您应该记得那一句写着‘连月亮也欺骗我’的诗吗?我正是诗人批判的、庸庸碌碌的女人,被十几岁少女的辛辣文笔说中了心事的我,当时人生已过去大半,很多事情……没有能力挽回,所以,会感到愤怒。我记得,是在我的第一次世界环游途中,好像是在降天国境内呀。记得是在冬天的火车上读到这一首,怒得、直接撕下了那一页呢。仿佛为了惩罚我似的,后悔时、那页纸却再也找不到,大概是落在火车上了。哎呀,现在以行将就木的心态去看,当时真是年轻气盛的五十多岁呀。”

老人仍旧平和地笑眯眯,但荼荼却微微颤抖着身体。

因为,几乎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她不禁恍惚着飘进了漫漫遐思——也许年幼的自己执意保护、收藏那张轻飘飘的纸,也是因为那丢弃它的人,在上面留下了指尖的余香、灵魂的残痕,而过分亲切吗?

可为什么……十年、又十年,直到今天,她们才有缘份相见于这短短一个小时呢?

荼荼没有选择告知她实情。

大抵源于心灵深处对于茫茫人世难以掌控的无力感,这样的无力感造就了现实选择方面的放弃。以至于缘份、向往、难以言说的梦幻,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因为你看,最终这算什么……她只得到这样陌生而浅薄的、一个小时。

结束时刻很快就到了,老人看表的时候,荼荼甚至希望这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人说出一句:再也不见。

这又是源自哪里来的、偏向于“毁灭一切”的破罐破摔的“死亡”**呢?现世的荼荼就记忆迷糊、无从得知,只能称之为“天性”了。

老人用枯瘦却含带光泽的手指整理了下银发,周身装扮都烘托着她由始至终的认真,让人不敢怠慢。此时,她神情专注地正式道:“那么,谢谢您细心的教导。请问、下周同样的时间,您还方便吗?抱歉,只有一小时的费用,听店长说还有抽成。所以,请让我负担您的茶水费用。”

荼荼自认代表理性与感性以及直觉的心,愈发偏执地攫住了“放弃”、坠向了“死亡”,可是……可是整个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在拼命代替心去呼喊着“不舍”。

“嗯,我有时间的,多谢您的肯定和照顾。”

“那么,我很期待。”

这样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天上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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