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曜起的很早，在水房洗了漱，换身速干衣，绕着小区跑了两圈，这是他的习惯，回来之后，刘倩也出去了，他又重新洗了一番，才下楼去买早餐。
但这一折腾已经8点多了，楼下有一家半露天的早餐铺，摊主正在收摊，沈曜赶紧过去阻止，“先别收！”
收桌子的手不停，摊主看看来人，“都卖完了，就剩三根油条了，还要么？”
沈曜是没招了，跑步时候都没发现有餐馆，出去还不知道要找多久，“都拿着吧。”
摊主给自己刚擦桌子的手套上层塑料袋，然后抓起油条熟练的给他装了袋，递给他。
不太热了，沈曜撇撇嘴，又去小超市买了面包，方便面，饼干，饮用水，满满一包。
到家本就不热乎的油条已经凉的透透的了，吃起来都扎嘴，就着矿泉水吃了半根，连热乎豆浆都没喝到。
下午的时候，才看到刘倩人，后面跟着工作人员，把家里的网连上了，电视也交了费，和刘倩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端着盒饭吃，蒜的味道太重了，沈曜没吃几口。
陆陆续续又送来了餐桌，凳子，学习桌，掉屑的衣柜也换了新的。沈宴觉得，他的妈妈花钱很在行，但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便很欣慰的把衣服挂进去。
俩人忙合了一个多小时，空调也装上了，凉爽袭来，俩人又惬意的补了个觉。醒来时候天也黑了，刘倩不会做饭，曾经差点因为没熟的豆角，把小沈曜送天上去，而沈曜热衷于烧锅，一个比一个狠，望着厨台上崭新的炉具，母子俩对视一眼，还是决定下馆子吧。
刘倩开车去之前的那家江河炖，店不大，挺合沈宴胃口，临走时候就跟商家要名片，店家是一个白胖的厨师，“啊？啥玩意，没有。”
沈宴又说了一遍需求，店家一听让送，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老婆都怀孕了，忙不过来。”
被称老婆的人扭着腰出来了，挺年轻的，也看不出是有身子的人，“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嫌远，不想送。”
白胖厨师被拆穿也不脸红，“我这不是怕你自己在店里不安全么。”
“花言巧语。”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秀上了，一看就是新婚。加钱都不行，沈曜还没吃过这瘪，回来时候兴致不高，对这地方更没好印象了。
等红灯时候，刘倩就试着说：“要不给你找个保姆？”
沈曜数着红灯的秒数，好像是倒计时，红灯转绿，沈曜说：“不用。”
刘倩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刘倩的车在这个小区里可以算是头一台了，出去玩了一天才回来的一家四口，还在疑惑，什么时候他们小区也有一台这样的车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迎来了答案，刘倩告诉李娟，说她回来了。李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这老姐妹说回来就回来了，还开着这么牛的车，心思一转，当即要为她接风。
杏林小区有一家烤鸭店，在胡同的最里端，常年挂着一条横幅，‘万水千山总是情，不吃烤鸭怎么行’
别看这个招牌不靠谱，味道香的很，皮酥肉嫩，味道醇厚，很受小区居民欢迎。
8月的天气是最热的时节，夕阳余晖，温一柠穿着不太合身的新裙子，眯起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美丽的夕阳，才低下头，继续向前走。
烤鸭店门口，画龙一样的队伍，温兮云加入龙尾。
“姐姐，买花么？”
温一柠回头，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目光澄澈的近乎是直勾勾，满是未宣之于口的希冀，那目光让她心里一角隐隐发痛，低头，地上摆了几盆苟延残喘的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她了然，蹲下，选了一盆小苗。
小女孩双手送上，笑容漏风，“谢谢姐姐！”
然后同样的方法，问队伍的其他人。
温一柠不忍再看，欲回身，却因一道身影注目，穿着橙色衣服的少年，正抱着相机拍夕阳，左走走右走走，猫着腰，微仰着头，显得即专业又业余。
他在胡同的转角，身后是蔚蓝的天空，他对着夕阳，探出半个身子，拍拍拍，时不时又隐身于另一侧。
再出现时又蹲下来，低着头，相机是对着墙角的杂草。
夕阳的胡同里，这橘色的光辉明亮而美丽。
终于他放下相机，站起身，姿势懒散的翻看相片，嘴角还嵌着笑意，应该是对作品很满意，他低着头，黑黑碎碎的发遮住了眼睛。
修长的指又从兜里掏出什么，一扔，微仰着脖子用嘴接住了，是糖吧？
少年继续向前，背对夕阳，向广阔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高傲而明媚，与她渐行渐远。
温一柠低头，看看手里的花，夕阳似乎都黯淡了。
回身，买烤鸭。
温一柠是临时被安排来买烤鸭的，因为沈姨随口提的一句，温一桉是要一块来的，李娟伸手拉住他，腕上的手表雍容华贵，“你在家待着，好不容易回来几天。”
刘倩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扔下姐妹去，温一柠笑笑，其实，她也不用哥哥和她一块去的，这么热的天。
家里的外门是开着的，所以温一柠走到门口就听到沈姨的声音，“就怕你忙还得分心帮我这边，都安顿好了……”
然后是李娟客套又热情的声音，温一柠去水房洗了手，把鸭子装到盘子里，这才回屋，说，“妈，我回来了”却在见到沙发上的人时，不由得一怔。
李娟没起身，倒是沈姨起来接过烤鸭，“辛苦我们一柠了。”
温一柠说：“没有，高兴。”
李娟嗔怪，“怎么才回来？”视线扫到她手里的花，背身瞪了她一眼。
温一桉和沈曜不知道在探讨什么，聊的正起劲，这回也被分散了注意力，温一柠默不作声，不敢说这是买回来的，匆忙把它送回自己屋里阳光最盛的窗台上。
在出来时，她谨慎的坐到温一桉旁边，橙衣少年的斜对面。
饭菜齐了，可以开动了。
沈曜夹了一块面前的大虾，闻了一下，放入口中，肉质松散，但手艺好，味道还不错。李娟笑着问他，“还记得温姨不，你小时候爬葡萄架上，下不来了，还是我发现给你抱下来的。”
少年笑得乖巧：“温姨，您跟年轻时候都没变化，我怎么会忘记呢，小时候妈妈忙，还是您总哄着我。”
他记忆力好着呢，那回是被蛇吓得。
李娟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嘴真甜，我这都多大岁数了。”
沈宴耍宝起来，“天地可鉴，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
李娟更是笑着跟刘倩说，“你这儿子我真心喜欢，你瞅瞅给我哄的，不像我家这两个，嘴笨的很。”
李倩开玩笑说，“要不咱们换换？”人多她也不拆沈曜的台，站起身搭着温一柠的肩膀，围着她转了半圈，温一柠受宠若惊，立马恭敬站起身，僵硬着身体，温一桉向妹妹方向靠拢，手状似随意的搭在椅背上，冲她笑笑，表示安慰，刚刚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温一柠这才稍稍松弛了一些，沈母满眼欣慰：“一柠，都长这么大啦，也是，一晃10多年了。”虽然每一年都有看到照片，不过看到真人的感觉更亲切，转而又对着沈曜介绍，“还记得不，沈曜，你们也十几年没见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之间很熟，只是十几年没见。
沈曜闻言抬眸，淡淡打量她一眼，也站起身，“沈曜”
温一柠含笑回应：“温一柠”
沈曜点点头，随即移开视线，也不能两个人都干杵着，李娟忙招呼刘倩，“快过来坐下，阳阳也坐下，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
这话说得歧义了，沈曜坐下，没在夹第二块大虾，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名，不符合他阳刚气质。
温一柠错开视线，跟哥哥对视，坐下，哥哥在笑，她也在笑，不知缘何，有点开心。
2000年夏，温一柠就此遇见了沈曜。
像一杯白水，放入一颗爆炸糖，会翻腾，但最后总会恢复为一杯温水，只是白水溶了橘子味，抽离便是痛不欲生。
餐桌上氛围很愉快，李娟不经意问，“志鹏呢，什么时候跟你们搬过来？”
刘倩的筷子顿了一下，接着夹起一块土豆，没急着吃，“他工作忙，还得一年吧。”然后才把土豆放入口，不太熟，咬不烂。
李娟听这回答也不多心，反正年轻时候沈曜他爸就是这样，一年两年不着家。
温一柠歪着头，有些疑惑，温一桉给她碗里放了块肉，温一柠不再想，吃了，是很少吃到的味道。
李娟和刘倩两人更是聊起了这些年各自的心酸，小辈也插不上话，刘倩就说：“你们去我家看电视去，有空调，凉快。”
李娟也说：“去吧，我们说会话。”
沈曜家里有网，正好温一桉要填一份资料，沈曜就在一旁耐心指导他怎么操作。
卧室门没有关，温一柠坐在客厅沙发一角，空调持续工作着，吊灯是月亮形状的，月光皎洁，散射下来是柔和明亮的光感。
电视里播放着动物世界，雄狮在审查自己的领地。温一柠悄悄把视线看向四周，电视机两侧是立氏音响，音响左右各是一盏线条流畅的落地灯，左右呼应，再右边是一架钢琴，她有些好奇，便走过去，但她没敢碰，怕自己的指纹破坏了琴身的光泽。
恰好沈曜出来取东西，“你别碰！”语气很急，像是她污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温一柠立马站直了，宽大的裙摆还在摇晃，她把手缩在后面，“……我没碰。”
沈曜三两步走过来，取了钢琴旁边的音响上的类似杂志的东西，最后站立在温一柠身前，看她一眼，“去看电视吧。”
温一柠下意识看向沈曜身后，卧室门关着，她稍稍松口气，点头说：“好。”低头的一瞬间发现月光被沈曜挡住了，只剩一片阴影。
沈曜施施然转身，带着东西进了卧室，卧室门也关上了。
温一柠又回到沙发上，搭了点边，只想把妈妈让穿的裙子换下来，这样她也可以自在一点。
晚上刷碗，水房格外明亮，抬头才发现水房和厕所都换上了很漂亮的水晶吊灯，不是公用灯，在一堆发坞的电线中，与之对比鲜明的线板一路延伸到沈家，隐去踪迹。
吊灯的主人也来洗漱了，沈曜端着盆扫了一眼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很礼貌实则很冷淡的微笑，温一柠也笑笑，向右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
沈曜不理会这些，直接在最里边的位置，把水龙头打开，对着水龙头把头洗了，他个子很高，这么弯腰看着还挺难受的，洗完用浅蓝色毛巾简单擦擦头发，又接了一盆水，把一条白色毛巾浸湿，这才回屋。
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温一柠刷碗有10分钟，沈曜来来回回的有三次，这次洗了白色毛巾，又把盆从里到外洗了一遍，回屋。
温一柠猜测他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又刷了一会碟子，才离开。到水房门口，温一柠回头看了一眼，崭新的水晶吊灯光彩耀人，和这阴沉潮湿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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