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膝盖高的小叶俏，叶地没多想，只以为是叶爸爸让她来的。
第二天叶地下山卖果子，顺势带着草药找到那位老板。
老板叫赵发达，是专门收新鲜果子的。
就叶地知道的，附近十几个村的果子都是他收。
赵发达有个闺女，叫赵妮子。
叶地经常和赵发达打交道，还见过几次赵妮子。
在他印象里，这是个特别喜欢蝴蝶结的小姑娘，每次见着都穿着有蝴蝶结的裙子，头发也用蝴蝶结扎着。
赵妮子从小跟着赵发达见过不少世面，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一点都不害羞，每次都乐呵呵地和叶地说话。
时间长了，叶地也把她当成了半个闺女。
赵发达做小本生意赚了不少钱，原本都和叶地说，要带着已经12岁的赵妮子搬到城里去住，好让孩子有更好的教育水平。
叶地还请他们吃饭好好庆祝了一场。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赵妮子有次上学回家的路上，被学校的混混拿石子砸中了脑袋。
当时赵妮子就流了很多血晕过去，再醒过来眼睛就看不见了。
此后，赵发达想方设法为赵妮子治病，把这些年攒的积蓄花光了不说，城里刚装修好的新房子也低价卖了，只为了快点拿到钱给孩子看病。
可这都快五年了，赵妮子的眼睛一点好转都没有。
骤然失明也夺取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身上所有的生气，从最开始期待着治好，到现在脾气暴躁，整日活在绝望中。
叶地看着心里难受，这些年也在帮着打听治病的事。
可他生活圈子就这么点儿，平日里来往最多的就是叶家村的亲戚们，根本没门路。
叶地本以为赵妮子这辈子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了——直到亲眼看见叶妈妈重见光明。
但，他把药包给赵发达的时候，话没有说得太满。
“我弟妹自己都不知道眼睛怎么突然好的，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个药起了作用，所以……”
不能抱太大希望。
看着赵发达眼窝深陷的憔悴模样，叶地没忍心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但彼此都明白。
“这些年我失望得还少吗？但妮子她妈走得早，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娃，我答应过她，一定要让闺女这辈子快快乐乐的。”
赵发达提起这些，声音就有些沙哑哽咽。
但还没等叶地安慰，他就吸了口气站起来，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
“不管怎么样，你这个人情我老赵记下了，以后只要是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开口我一定给你办好！”
快五年了，他的亲戚朋友都放弃了，劝说他别浪费钱，说妮子的眼睛好不了了。
叶地还能记着这事儿，只这一点，他老赵就打心底里感激。
两个人都还有事忙，说了会儿话就散了。
赵发达带着药回家，按照叶地的说法亲手煎给赵妮子吃。
“我不吃！”
赵妮子啪的一声关上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最开始也积极吃药，不管多苦，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仰头就喝，就为了能好起来。
可是这些年，她喝了无数药，抱了无数次希望，最后都落空了。
姑姑伯伯还有那些叔叔和赵发达说的话她都听见了，知道她现在就是一拖油瓶。
没有她，她爸爸能过得很好，不用像现在这样又要赚钱又要照顾她这么辛苦。
只是，赵妮子想到曾经的美好生活，想到以前上课读书的快乐时光，还舍不得死。
可她也不愿意再继续让爸爸为她这双没用的眼睛浪费钱了。
门外，赵发达没有逼她，而是放轻了声音说着叶地告诉他的事。
“那个阿姨也是10多岁生病眼睛瞧不见的，现在都过去快二十年了，结果前些日子吃了这药就好了。”
虽然赵发达知道，不该抱太大希望，不然到时候会更失望。
可是，他想要通过这件事，让赵妮子打起精神，不要再朝窄处想。
同时，赵发达也是在努力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闺女的病一定会治好。
赵妮子靠在门上，听见他的话眼睛亮了一瞬，随即迅速黯去。
“爸，你不用安慰我，更不要骗我，我知道……”
她的眼睛，不可能再治好了。
出事后，赵妮子不得不办理休学。
最开始班上的朋友们经常来看她，还给她带课堂笔记。
他们说等她回去了再一起去校门口那家小小的奶茶店喝奶茶，说让她别怕，说一定会好起来，而他们会一直陪着她。
但，一个月后，来的人少了两个。
两个月、三个月后，来的只剩下她那个关系很铁的同桌。
一年后，再也没人来。
也没人给赵妮子打电话，就好像，她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可她不明白，明明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她，她有很多很多好朋友，为什么现在都不理她了？
赵妮子在失明后第一年，明白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根本就没人真的在意她。
第二年、第三年，那些曾经对她很好很好的姑姑伯伯，也开始不再过问她的消息。
第四年，赵妮子听见，他们在劝赵发达放弃，说她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妮子她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再找个了。而且不是我说啊，妮子本来就只是个闺女，早晚要嫁出去。
你现在给她花这么多钱，以后她也不会给你养老，还不如拿来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早点生个儿子。”
那天亲戚们走后，赵发达在阳台上抽了很久很久的烟。
然后，赵妮子听见他低低骂了句：“去你妈勒个巴子！老子家又没皇.位要继承！有个妮子就够了，要什么狗.屁儿子？”
赵妮子现在还记得，那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十指在空中用力抠着，想要揭开眼前这块黑色的幕布。
门外，赵发达还在耐心地劝她。
“妮子，你是爸爸的命啊……”
最后一句话落下，赵妮子哗啦一声打开门。
“妮子！”
赵发达精神一振，还没说别的，就看闺女抓过药碗一口灌下去。
喝完，她挑眉：“爸，一点药味都没有，这是老鹰茶吧？”
赵发达经常被骗。
当时他急着给赵妮子治病，病急乱投医，只要听人说能治眼睛就敢花钱。
然后被骗子团伙盯上了，专门坑他的钱，坑了十多万走。
赵发达听她这么说也一愣，“不会的，这是你叶叔叔找来的偏方，也没收钱啊。”
赵叔叔？
赵妮子低头笑了笑，原来除了她的傻爸爸之外，还有人没放弃给她治眼睛啊。
“叶叔哪里知道这些，多半也是着急上火，所以听人说能行就赶紧送过来了。
没事，多喝凉茶对身体好，下火。”
这样俏皮的话，赵妮子已经很久没说过了。
赵发达心里高兴女儿的变化，就没去想叶地送来那药，只当他搞错了，拿的真的是凉茶。
可当天晚上，赵妮子就发现不对劲了。
眼睛很烫，很舒服。
她马上爬起来敲开赵发达的门，把这事告诉了他。
“难道真的有用？”
赵发达欣喜若狂，马上把几包“凉茶”好好放在柜子里，准备按时按点给闺女喝，真有效果的话再拜托叶地弄些来。
等到赵妮子眼睛有好转的事传到叶家村的时候，小叶俏的电子钱包里已经攒了整整999块钱。
当时，她刚在小白的指导下在网上买价值99元的漂亮碗碟。
碗碟是卡通风，上面画着漂亮的卡通人物，小叶俏一眼就看中了。
刚买完，叶爸爸叶妈妈就上来了，而叶地已经被他们暂时打发离开。
“俏俏，你之前给你四叔的药是哪儿来的？”
都这个样子了，叶爸爸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叶妈妈的眼睛好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吃了闺女拿的那种药。
小叶俏记得，小白让她不要告诉其他人。
所以，她咕噜噜转了眼睛，说：“我也不知道呀，就是晚上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说要给我药，起来枕头边上就有了啊。”
叶爸爸叶妈妈互相看了眼，表情都很严肃。
“俏俏，你说的是真的？”
小叶俏点头。
“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撒谎的。”
小白这么厉害，肯定是婶婶故事里讲的老神仙。
老神仙都是白胡子老爷爷，所以她没有骗爸爸妈妈。
“俏俏，妈妈和你说啊，这个事情只能告诉爸爸妈妈，不能和别人说哦。”
虽然叶妈妈心里还是不太信，可就怕有人信了。
叶家村以前那些人能把所谓山精野怪上身的烧死，保不齐也会在知道这事后对叶俏这么做。
对她来说，什么老神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闺女不能有任何危险。
叶爸爸和叶妈妈想法一样，甚至不惜吓唬叶俏说：“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老爷爷就会生气再也来找你了，觉得你是坏孩子。”
小叶俏一听眼泪花都出来了，紧紧抱住在旁边舔爪子的小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说，我再也不说了！”
小白不能走，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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