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
年终岁尾
凌霄阁里里外外忙得不行
报账的、结算的、拜年的、送礼的
风归云与素天启在得了少年的允诺后，总算是踏踏实实的各自回去了
二人相约待一过完年，便执盟书上路
与各家签字用印
将结盟之事落定
京都城中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年节气氛很浓
沁香阁
“阿魄啊阿魄，这辈子还能等到你主动约我来这种地方”
“过夜”
少年笑得前仰后合
只可惜老焦不在，否则定会大吃一惊
“阿玉，别闹了，你可帮我想想办法”
年轻公子耷拉个脑袋道
如今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都在说永安王世子好男风，方才不娶妻纳妾
否则自己岂会跑来这里
以正视听
如今他道是宁愿人说他荒唐好色，也好过其他有的没的
父王自从打消夺位之念后，竟顾及起父子亲情来
这些日子待他亲厚了许多
对于外面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他虽并不相信
但却也催着他赶快娶妻生子
还有舅父那边
也来信问了数次
毕竟自己身上还系着九牧林氏的血脉传承
可是
他
该如何是好
“你小子也用不着在那边幸灾乐祸，这传言中也还有你一份”
季尧撇撇嘴
自从丰沧山大会后，便有人在传他与逍遥公子
“传便传呗，本少爷又不在乎”
“你当然不在乎了，横竖一人，又没有家人逼着你取妻生子”
“阿尧”
北辰魄急喝了声
阿玉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身世，他们虽隐约觉得他身上有世家气度
却也不好多问
毕竟乱世之中家族离散也是常有
若当真只剩下他一人
这便是痛处
岂可胡乱儿戏
尤其是这种年节的当口，难免会引人伤怀
这会季尧也反应过来了
赶忙住了嘴
“抱歉阿玉，我不是有意的”
他也是急的
口不择言
宁妃这段时间也跟着生事，时不时的拿些京中名门小姐的画像过来
做戏给永安王看
搞得阿魄处境日益艰难
府中都快要呆不下去了
“哎呀你们两个做什么这个样子”
少年毫不在意的笑了
似并未将刚刚的话当回事
只道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
阿魄的身份不可曝光
否则他这些年的忍忍与努力便全都付诸东流
往小了说
世子之位必将不保
往大了说，恐还会被扣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要寻一女子与你成婚，不过此事需谨慎，得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才行”
而且
家世身份还不能太差
毕竟是要做永安王世子妃的
“去哪里寻这样的人”
北辰魄叹了声
“且若是与我成婚，不免得要耽误人家的终身幸福”
自己又于心何忍
何况，朝夕相处定会漏出破绽
“不能娶，那便只好先躲上一阵子了”
季尧见他对刚刚的话没放在心上
又来了精神
“躲，如何去躲”
“老焦不是去无为城修学了吗，过完年你二人也一同过去”
“左不过永安王如今也已放弃了夺位之争，阿魄就算离京个一年两载也无甚大碍”
“这样，至少还可以再拖上一阵子，我们也好再想办法”
年轻的少将军眼中顿时一亮
“施老乃当世大儒，可在他坛下受教，想必永安王也是不会反对的”
这的确是个办法
至少可以先解了燃眉之急
……
文逸侯府
入夜，少年飘然而入
书房灯火通明
“这么晚了侯爷还在看书，莫不是想将阿弘这辈子欠下的，全都替他看了”
“就你嘴贫”
中年男子笑道
“弘儿的事如今已是用不着我再多做操心了”
这一年来，每每书信他都能看到他的改变
字迹得体了
言语沉稳了
看着看着
竟让他老泪纵横
自己的儿子，终是长进了
“我琢磨着你小子这两天也该过来了”
焦侯爷放下手中的书
前段日子
天子诏令颁下，却是将他吓了一跳
有了宗族身份
他与北辰逍遥日后行事将会顺遂许多
可是
这样一来
却也将自己置于危局之中
再无退路
“与虎谋皮，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京都这池水本来就是浑的，搅一搅也不会变得更糟”
“那如何不来我这里也搅搅，是瞧不上老夫赋闲在家吗”
文逸侯佯怒
阿玉笑嘻嘻道
“我这不是来了吗”
“如今我与东海王搅到一起，名声不太好，怕会有损老侯爷你的清誉”
“猴崽子，我又不是姑娘家，谈什么清誉”
中年男子啐了声
“就算一早有，也被我家那混小子全都给败光了”
他看着对方
“你当真决定好了”
天下之争，犹如悬崖走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少年点了点头
目光坚定
于是，他也不再多劝
只道
“可有几分把握”
他性子急，总想多知道一些
方才会觉踏实
“三分成竹，三分谋定，三分天意”
“何为天意”
“天意不可测”
“可成，亦可破”
“那还有一分呢”
“是为变数”
“变数”
“变数不可控，唯难捉摸”
阿玉道
“总的来说，我有六分把握”
六分
已过了大半
应是大有胜算的
于是焦侯爷总算是安心了些
又道
“你与那北辰逍遥究竟是何关系”
这孩子与弘儿相交多年
自己在旁看着
虽不能说全然了解
但他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怎么看
他都不像是一个有野心之人
除非
是为了那个人
北辰逍遥
武定王
这一年来，传闻却是听了不少
逍遥公子马踏暗市
杀伐果决，出手无情
他二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子
如何偏就凑到了一块
“他是我大哥”
还是那句话
“我与他生死与共，他待我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中年男子猛然一震
生死与共
比性命还要重要
便是这样的交情
所以
这小子方才会不惜一切的为他筹谋
“我怎么听说，你两是那种关系呢”
这会却是换阿玉一愣
“什么关系”
“古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你说是何关系”
这种事情本是私下传传
却因他二人名气太过，竟传得满城风雨
就连自己在府中都听闻一些
“最近也是巧了，这样的传言还特别多”
“不只是你与逍遥公子的，听说北辰瑶这阵子在府中也很是胡闹”
“甚至还有传灵兮与子岑的”
也不知时下儿郎都怎么了，好好的娶妻生子不好吗
如今想想
自己那儿子虽行事荒唐，却还算是正常性情
阿玉笑了
“侯爷这还看不出来吗，乃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老夫也就是随口一问，市井污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小子的性情
好色是真的
男风嘛
怎么看，也不太像
他想知道的
只是他与那个人之间的关系
算是替魏老兄一问
毕竟他日战场总会遇上
还需心里有个数
少年正色道
“我与大哥自小相识，少时共经生死”
“他的为人，玉可以性命担保”
“如今大奕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生祸患战乱不止，需要的正是他那样的人，方可平戈止乱”
中年男子猛然一震
乱世霸主，盛世仁君
这道理他是知道的
如今天子柔弱方才引发诸王之乱
大奕
的确需要一位强势有为的君主
而面前少年
文武兼备，德才出众
又有一颗兼爱天下的仁人之心
或许
天下
真的可以交到他们的手中
“需要老朽做些什么”
这一瞬他只觉少年热血再次冲冠
斗志满满
恨不得当即横刀立马，赶赴沙场
“侯爷当年戍边，弯弓利剑皆向外敌，何等气魄英姿”
“只是后来，诸王之争皆为内耗，你不忍同袍相残方才早早卸甲归家”
阿玉道
“既已抽身便不要再趟这趟混水了”
“是啊，我老了”
中年男子叹了声
这天下已是年轻人的天下
美人迟暮
英雄末路
一时间，心下苍凉
“侯爷方才年过不惑，何谈一个老字”
“眼下有一事，便需得你点头才行”
今日过府
一则是拜个早年
二则，便是此事
“你小子还与我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那个”
少年张了张嘴
似有些不太好开口
“是需要我联系旧部，还是笼络朝臣”
自己虽赋闲多年
但是边军之中的威望还是有的
如今年节将至
正是各府走动的时候，刚好可以趁此结交群臣，探听消息
文逸侯心道
就算是不上战场，他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那个，那些事道也不急，现下尚不需侯爷费心”
焦家与自己的关系太近了
若是由侯爷出面，终是太露痕迹
况且
若是这样
焦府的安宁，定也是保不住了
他想提的
是另一件事
“那是何事”
“你小子说话一向干脆，如何也磨磨叽叽起来”
文逸侯虽饱读诗书，平日里也做得沉稳模样
但骨子里却还是武将的急脾气
“究竟是何事，快说”
“阿弘他，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
焦侯爷顿觉头脑一炸
又是女人的事
“我方才觉得他成熟稳重了不少，怎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若不是这会离得远，他还真想冲过去再给那小子一顿藤条
差不多的年岁
看看北辰魄在做什么，季尧在做什么
人家阿玉都已开始谋算天下了
他呢
却还离不开女人那点事
“侯爷莫要动怒，你听我细讲”
阿玉赶忙上前安抚道
“这次不同，阿弘他是真的想要定下心来”
“不是纳妾，是想要娶正妻”
“正妻”
中年男子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纳妾之事可以随他胡闹，但正妻却不同了
“弘儿与你亲口说的”
少年点了点头
“之前丰沧山时我与他见过一面，他是认真的”
“你可知这些年，那小子虽没完没了的纳妾，却从未提过娶妻之事，是为何”
“自然是侯爷你不许他胡闹”
纳妾可以不问出身
但是
正妻需得出身名门，品貌端庄
这也是他为难的地方
虽说墨萱读书识字，才艺无双
比起京中贵女丝毫不差
但是
却唯独这出身
多少要受些委曲
“我自是拘着他不许胡闹，但其实弘儿自己也是不想娶的”
“这些年他心中一直藏有一人，他是在等着她”
不只是他，还有魏家那小子
也是一样
只要凰儿一日未嫁
他们
便都不会娶妻
“可是沂水王家小姐”
“这他也与你说了”
文逸侯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便也不瞒你我的想法”
“我与照溪兄既是同朝同袍也是挚交好友，凰儿那丫头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弘儿心中有她，我也打心底喜欢那孩子”
“虽说她一出生便与东海王府订了亲，但是这些年人一直病着，想是这门亲事也是成不了了，眼看着姑娘家的韶华将逝，纵然她是沂水王家的大小姐，再拖下去怕也难找好的婆家”
“我就想着，若那丫头以后没什么去处，至少还有文逸侯府的少夫人可做，虽说弘儿是个不成器的，但他们自小玩在一起他定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曲”
这是自己的私心，也是弘儿的心意
“所以，这些年你从不许府中妾室受孕生子”
少年低低道
焦弘是独子
对于子嗣侯爷如何能不期待
“若嫡子不是长子，妾室便会生了不该有的非份之想”
“定会搅得家宅不宁”
“我绝不会让凰儿那丫头受一丁点的委屈”
阿玉看着他
一时无声
“你与阿弘的这番心意，若王姑娘知道了，定也会感激不尽”
“我是当真心疼那孩子”
焦侯爷叹了声
“小时候那么古灵精怪的一个人，如何便就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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