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云蒙山
沂水军一行向东
方才走了不足十里
斥候来报，前方出现一队人马
无旗无号
建制整齐颇有气势
激战数日，一夜急撤
将士们已是困乏到了极点
这支大奕史上极具战力的军队，也失了光彩
行军速度与反应能力全都在直线下降
甚至连斥候的探察速度
也慢了许多
几乎就在回报的同时，对方已到了近前
“王将军远道而来，芸迎客不周，还望海涵”
清越含笑的声音响起
年轻公子翻身下马
迎了上来
施芸
无为城城主
王辰一愣
阿玉只说可以暂到城中休整
不想对方竟会亲自出城相迎
中年将军忙道
“施城主客气了，败军之将怎敢劳城烦主亲自相迎”
“将军不必自谦”
“沂水军轻骑出关，数日转战”
“以两万人马急下浮云关，牵制河西王军主力，迫使北辰瑶弃守荆城关”
“东海王可下王城，将军功不可没”
“若非调度失策，又怎会兵困天衡山”
队伍里还有很多相熟的面孔，南宫绝尘那一袭华服犹为显眼
秦落枫道
“难怪在天衡山没看到你”
“堂堂毒王至尊”
“被一个小子使唤来使唤去”
“这脸”
“要还是不要了”
对于这家伙的废话，对方一向懒得搭理
直接掠过
“阿玉怎么样了，这次没受什么伤吧”
不过是跃个十几丈的距离
一应细节皆已安排妥当
应是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伤没伤的我不知道，但是差一点小命不保却是真的”
什么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
“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小子的计划你全都知晓吧”
“嗯”
“空中搭建浮桥，带沂水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至赤霞郡撤离”
“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
“天衡山与云蒙山之间实际距离较舆图上远了许多”
“多少”
“数倍，大约得有几十丈吧”
什么
南宫绝尘大骇
怎会相差这么多
秦落枫说话一向废话特别多，于是他直接唤道
“风云少使何在”
孟南耷拉着脑袋上前一步
“毒王”
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这次少庄主的脸可是丢大了
“且将昨夜之事细细讲来”
……
一阵摇摇晃晃
车马前行
男子猛然睁开眼睛
“公子，你醒了”
“孟闲”
北辰瑶一愣
“你怎会在这里”
“是玉公子让属下在王城附近等着接应公子”
“阿玉”
那个嘴硬心软的小子
不是说不会管他的死活吗
“他是何时安排的”
昨夜沂水军兵困天衡山
听说他只带了三个人闯营入山
那边情况紧急，应是无暇分心才是
“数月之前”
马车颠簸
男子喃喃
“数月之前，他便已料到今日”
许久
他道
“若玉呢”
“还没醒，人在后面的马车”
“这是准备要去哪里”
“岳阳城七星山”
“玉公子早有安排，在山脚处置了一座宅子”
“位置隐秘，内有机关防御，易守难攻”
“孟非现已带着袁姑娘去往那边”
“他道是替我将后路全都想好了”
北辰瑶干哑的笑了
位置隐秘
易守难攻
如今河西王府大势已去
若是父王拿不下京都
他们，便都是乱臣贼子
谋逆之罪十恶不赦
东海王定会借机斩草除根
天下之大
却已无他的落脚之地
阿玉
你既希望我活着
那么
我便活下去
也看看这天下，最终落于谁手
……
无为城
一路上孟南将天衡山的事情讲了一遍
不愧是风云少使
条理清晰
事无巨细
皆讲得明明白白，闻之宛如亲见
华服男子的脸已是臭得不能再臭
都不知道在与谁生气
是气阿玉不顾安危，铤而走险
还是气那个纠缠起来没个轻重的家伙
三更箭出
少年浮空却仍能踏脚换气
想必易夙忧也是手下留了情的
只是
他这般没完没了
终是隐患
还好北辰欢已过去了，有他看着
应是会好些
无为城城门大开
施千尘领一纵儿孙亲迎至门口
王辰赶忙下马急走了数步
“怎敢劳烦施老亲自相迎”
“素闻王将军威名，今日得见大奕名将风姿，实乃三生有幸”
“况我与阿玉乃为忘年之交，他的朋友便是我无为城的贵客”
“岂有不迎之礼”
中年将军心下暗惊
一个少年，竟可得施老如此礼遇
“此乃我长子施文，二子施宇、三子施芸你已见过”
“还有剩下这些，便是几个孙儿，重孙”
因是他亲自引荐
所以甚至连年岁相差不多的施文都执了晚辈礼
实令王辰有些不安
于是急忙以平辈之礼相还
“施老抬爱，施兄不必多礼”
人群中有一小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玉哥哥没一起来吗”
“湘儿不得无礼，玉公子是祖爷爷的朋友，岂可唤作哥哥”
孩子里一个稍大一些的立刻出言训斥
“可是玉哥哥不想我们把他叫得太老气”
老人哈哈一笑，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混乱
“王将军不必在意，因为阿玉那小子，我们这里的辈份早已是乱的”
王辰听着孩子的话却是哭笑不得
这个阿玉，还真是闹人
“施老好福气，子孙丰茂”
戎装将军由衷的说道
“在下家中有三儿一女，长子少时离家多年未归”
一想到颖儿
他心下不免伤感
这孩子离家已有十载
行踪不觅，归期不定
甚至
生死不明
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惦念心痛
沂水王家长公子为情所困
少时离家
这已不是秘密
老人道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虎父无犬子，大公子不管到了哪里终是不会差的”
王辰叹了声，再未多说
又道
“二子王璇倒算省心，这些年家中之事皆由他一手打理”
“只是，年岁已过却迟迟不愿议亲”
这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之前只是推托
自两年前负伤归来，那孩子竟像是有了心事
于婚事
更多了些抗拒
宗族耆老围着他一劝再劝，却是充耳不闻
“茂山公子品貌出众，书法更是冠绝天下”
“许是姻缘未至，只待良人”
“这事，道也不用太急”
“水到自然渠成”
“借施老吉言”
王辰笑了下
指着身旁年轻公子道
“这是我的三子王敞，少时多喜游历江湖，此番也是第一次随军出征”
他叹道
“也未娶妻”
敞儿虽幼，但也过了适宜婚嫁的年岁
王家长房一脉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冲撞
由自己而下
里里外外竟全都是孤身一人
年轻公子满面羞赧，看了眼身旁的玄衣女子
随军多日
王辰自是知道他的心思
只是
冥姑娘出身江湖，又是阿玉的随侍
身份多有不便
他道没有门弟之见，却是族中那些耆老
定会反对个没完
不过那也都是后话
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似对自家这个傻小子并未动情
一路相护皆是职责所在
再加上秦落枫
敞儿这条情路走得，怕是也不会太容易
“听闻王将军家中女儿品貌出众”
老人道
“女儿好，女儿好”
“女儿最是贴心”
“看我这里里外外全都是男子，不知道多想子孙里可以出个女孩”
“你家女儿若是还没议亲，我这可有好几个年岁相当的”
“比如说芸儿，性情就很好”
“将军不妨考虑看看”
王辰一愣
忙笑道
“施老厚爱，只是小女早年曾订有婚约，而后又多年辗转病榻以至婚期拖延至今”
“怕是没有这份福气”
“可是沂水王家与东海王府的婚约”
南宫绝尘道
“莫非经此一役，将军依旧不改初衷”
“毒王说笑了”
“东海王府天潢贵胄，想我们王家也是高攀不起”
“何况，小女身染重疾，一时间恐难披红出嫁”
“染疾不是问题”
施老道
“这不有现成的大夫吗”
对于沂水王家大小姐病榻多年之事，他也曾有所耳闻
总觉此事有些蹊跷
想是因为婚约之事不好解除
故而王家方才一直借病推拖
华服公子扬了扬眉
“是啊，越是疑难杂症本王越是喜欢”
“将军莫不是怕诊金太高”
他笑嘻嘻道
“那便以身相许好了”
“毒王谷可还尚缺一个女主人呢”
“我定十里红妆，大宴天下”
“必不会让小姐失了面子”
施老笑道
“你这小子倒是会抢人，论先来后到可是我无为城提亲在先”
王辰心下苦笑
这两日
女儿的婚事被频频提起
天衡山一役
怕是天下人都知沂水王家与东海王之间出了嫌隙
且不论武定王
无为城施家与毒王谷可都是极好的姻缘
只可惜凰儿那丫头
焦侯爷粗着嗓子笑道
“凰儿那丫头早已明花有主，你们就别惦记了”
焦弘大婚后
他见这里热闹，便懒得再回京都
自己一个赋闲多年的武将，朝中也没人盯着
于是索性就在城中住了下来
前几日看风云山庄的战报，知东海王出动沂水军，放空沂水关引河西王来犯的消息
心下甚是焦急
但没过多久，阿玉便传信过来
方才安了些心
那小子虽出于市井，差了些家世出身
但凭其身份才貌
绝不输施芸与南宫绝尘
尤其经此一事，他为了沂水军忙前奔后
想来照溪兄也定不会反对此门亲事
这话一出
却是让王家父子也是一愣
施老笑道
“不知何人有此幸运”
那姑娘的婚事，关系着沂水王家的立场
一时间，他还真是有些好奇
“不就是阿玉那小子喽，否则，此番他如何会这般卖力气”
“阿玉”
季尧一愣
“这是何时的事情”
竟从未听他说起过
焦弘道
“应是有几年了，因顾虑与东海王府的婚约，故而一直都瞒着”
此事多少还是有些隐秘，本不该当众提起
不过如今东海王这般不仁不义
王家已再无需顾忌婚约之盟
何况
今日在场的，皆是自己人
听听道也无妨
王敞顿时一阵头痛，只觉这个谎却是越扯越大
都不知当如何收场了
霍英却是一头雾水
他记得刚刚云蒙上山那小子似乎还卖力替他大哥提亲来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事，曾听璇儿讲过
那时候为了让钰轩对凰儿死心，方才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现下情况复杂
便就让人这么误会下去好了
施老笑道
“若是阿玉，我施家却是不敢提亲抢人了”
少年为了沂水军
周道安排
出生入死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道也说得通
这样一来
有了姻亲关系
或许王家的态度，多少可以倾向武定王那边一些
道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道
“待他日二人办喜事，可是得要通知老夫一声”
“无为城也想要替小姐添妆”
“施老抬爱了”
寒暄过后
一行人入城
兵士安顿休息
府中设宴，其他随军将领一同入席
因为战事紧急
故而，此宴未设舞乐
以畅谈为主
一时间宾主尽欢
席间焦侯爷道
“若照溪兄不弃，老焦我愿随沂水军同征归途”
十几年没上战场
他闲得手都痒痒了
此番有机会，刚好可以杀个痛快
“哎呀老爹”
“有我们小辈在，还用得了你老出战吗”
焦弘起身
“王伯伯，回援沂水关，焦弘请令随军出征”
王辰道
“风扬啊，你有此心世伯很是欣慰，不过你尚在求学之中，且安心读书，行军打仗之事不急”
数年未见
这孩子当真是变了不少
举止有度
说话得体
施老果为当世大儒，朽木亦可雕琢
“照溪兄，你就让他去吧”
“凰儿还在城中，他不亲眼去看看，如何可以放心”
焦侯爷道
“他与魏家那小子小时候便与凰儿玩在一起”
“虽说时移世易”
“各有际遇”
“但少时的情谊不会变”
“还有我”
“北辰魄愿为将军鞍马”
“灵兮世子身份贵重，切不可随意冒险”
“王将军你便让他去吧”
林湘道
“魄儿是我林氏血脉，终当归于那一片黑甲”
“这次你权当带他历练一番”
之前少年传信
曾嘱咐沂水关战事虽险，但他已有安排，万不可出动无为城与黑甲军的兵马
故而，他方才没有传信军中
“还有我”
“通州季尧，愿为将军马前卒”
“季少将军严重了”
疾风将军之名，早有耳闻
当年在军中
他与颖儿并称南北双英
曾也名震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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