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杀过来了！快跑啊！”
“快跑！”
“快让我们进城啊！”
“别挤了别挤了，我的儿啊！你去哪了！我的儿啊！”
“别挤！再挤就把城门关了！”
“狄将军！再不上吊桥就来不及了！”
狄玏手握刀柄站在吊桥前看着从远处移过来的尘烟，再看面前长到望不见尾巴的队伍，轻吸了一口气，攥紧手柄，慢慢吐出，“再等两刻……就关城门。”
“是！”将士领命而去。
排在最后的人，看着久久不动的队伍，再听身后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绝望之际，听到身边有人喊：“来不及了！快跑啊！进山里快进山里！”
“进山？山里有野兽！去了不是死？”
“城门进不了不进山能怎么办？”
“别喊了！赶紧跑吧！”
一时之间许多人慌不择路，纷纷往深山里跑，但城门外是一片空草地，与山有些距离，一路上没有东西遮掩，尘烟到来之时，也是箭矢来临时刻，千万支箭矢从天而降，扎在了跑在最前头那一群人的身上。
前面的人倒地，后面的人吓得加快了脚步，开始还有人避开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到了后来，这些人慢慢变成了路边的一块挡路石，一脚踩上去，一脚跨过去。
“关城门！”狄玏拔刀扬起，高喊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出战！杀！”
“杀——”
大武初年，毅王大军兵临城下，清南城守城将军带领一万人出战，战至日落，鸣金收兵。
一人披着黑色披风，头戴黑帽，提着灯笼走在府城中心大街上，步行看似匆忙，但走得极有规律，每一次都巧合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最后这人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里所有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这人没时间理会，径直往巷子里去，直到停在巷子里中间的宅子前。
“笃——”刚叩一声，门就从里打开了，两人侧身闪进去，门立马被关紧。
“人呢？”那人揭开黑帽，黑帽揭下，头上还戴着一顶头盔，正是白天刚打完仗的狄玏。
“在里面。”许关引他进去，“只活了四个，剩下三个没救活。”
狄玏颔首道：“足够了，能问话就行。”
两人走到后院的柴房，房门口是周小乐与周初夏在守着，房里亮着灯，还有两个人影被照映在窗布上。
周小乐站直身体，小小打了个哈欠，含糊说：“狄将军可算是来了。”
狄玏说：“辛苦了，军营里还有些事要忙，这才晚了。”
他解了披风要走进去，刚踏进去一步，又停了下来，侧头看向周初夏，低声道：“太晚了，先回去睡觉吧。”说完也不等周初夏说话，迈步进了房。
周初夏一愣，看了看狄玏的背影，心里升起些许疑惑，又看向周小乐，周小乐过来揽着他转身，说：“是挺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周初夏被他推着走了几步，连忙问：“乐哥儿你不走？”
“我不困。”周小乐看着他进了房，亮起灯才回后院的柴房。
柴房临时搭了床，给那几个受了伤的人躺，但受了轻伤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只有一根柱子与他们相伴。
“这人被木头柱子砸到腹腔，勉强救活，但估计……”周川芎洗干净手，取过一旁的布巾擦手，“要问话就趁这几日问。”
周大夫也点头道：“这边这个就好一些。”
狄玏到床边看了一下，躺着的人闭着眼睛在□□，看样子想问点什么都不好问，另一个看起来还好的人一看就是个硬骨头，他轻啧一声，来到另一边，绑在柱子上的有两人，两人无伤，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他摘下头盔放在腋下，对着众人道：“我来问话，你们先出去一下。”
周川芎抖了抖满脸的络腮胡，了然道：“悠着点，好不容易救活的。”
“知道了。”
柴房门一关，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立马冲出来，众人脚步刚停，那喊声就被截断，门外的几人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动静，但里面除了一开始那一声叫喊声，余下时间都非常平静，偶尔会有狄玏的声音传出来，但大部分都是安静的。
许关耳力好，即使隔着房门，里边的动静他凭着听到的声音就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说：“咱们先回吧，狄将军这一趟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你们先回吧，我留下。”周川芎说：“狄将军这手段不少，我怕那些人承受不住。”
周大夫叹口气，率先回去了，没一会许关与周小乐也往回走。
昨夜许关与孟朝叶青二人伙同村里的汉子一起抓捕了夜行而来的敌军小队，为防夜长梦多，许关当即决定天一亮便把这些人丢给狄玏，既然许关要押人进城，周小乐觉得他们都进城去了，不如让所有人一起进，毕竟养猪场在城外不远，大军来了，他们呆在这也不安全。他们进得的时间恰巧，刚进了城门，就听到身后的人都冲挤了进来。
三个村几百人瞬间被冲散，但幸好来之前他们有说过要去的地方，即使被冲散，最后走到约定好的地方就行。村里的人在府城没有房子，都去了城北临时搭建的救济场，而秦三娘一家还有周大夫一家则是同周小乐去了他们年前刚买的院子。
周小乐说：“刚刚忘了问狄将军这一仗打得如何了。”
许关把灯笼换到左手，右手牵着周小乐，“幸好没问。”
周小乐一愣，转头看他，“败了？”
“嗯。”许关点头。
周小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后院还亮着的柴房，“狄将军定是不好受。”
“毅王有多少兵马还不知，今早狄将军出战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能知道点对方的实力。”许关说：“咱们抓住的这一队人兴许还有不少消息在手里。”
“嗯？昨晚我就好奇你怎么这么笃定能活抓他们，即使咱们人多，但你不知道他们底细的话，计划也容易赶不上变化。”
“因为他们就是那日我们碰到的先行军。”
“什么？原来是他们？”
“我跟了他们一路，他们的作战计划也看了一路，因此才有把握。”
“那那个射箭的人……”
许关微蹙眉头，道：“没找到，我看了他们手里的茧子，这几人都是用刀居多，拉弓的茧子并不厚，即使使弓，也达不到那人的力道。”
周小乐拉着许关继续往前，说：“希望今晚狄将军能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吧。”
打仗之事，周小乐与许关都不是入伍的士兵，因着与狄玏的关系能参与一二，但更多时候也只能在家中候着等待消息。
这一仗开启得匆忙，狄玏即使有准备，但也败在预料之内，但至少知晓了一些对方士兵的武力如何。狄玏花了一夜问完了话，让人把这些人都丢进了大牢里，一口气没歇又回了军营。
之后几日，无论敌军在城门下如何叫嚣，狄玏都紧闭城门不曾应战。
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守城将军闭门不出，都在猜测是不是打不过守不住，还是将军不敢打，只想做一只缩头乌龟，躲在军营里，等城门一破就投降。
清南城城池建得高，毅王想要攻进来也不是易事，光是云梯就得做好多个，不过军队最不缺人，不开战的时间都进山砍树造梯，就等梯子造好，一举攻城。
狄玏自那日问话之后，再也没有来过院子，许关隔一日会出门打探消息，顺便采买食物，清南城出来摆摊卖货物的摊子商铺都挤满了人，粮食一日比一日贵，眼看着就要涨到天价去了，还是狄玏派了士兵过来稳住局面，才没有出现干架局面。
千柳村与其他两个村子的村民出来时把家里的粮食都带上了，他们成了救济场粮食最多的人，也幸好三个村子人多，才没让别人占了便宜，他们守着粮食过得还可以，但那些从很远的地方逃难过来的人就只能靠救济度日子。
城内巡逻维持局面的士兵一茬又一茬，严肃又认死理一般维持秩序，他们脸上无喜色，连带着百姓心里都紧张得不行，甚至遇到引起骚乱的百姓会用武力镇压，有些人看不惯，躲在人群中叫骂。
“只会向我们逞威风，有本事出城杀敌去啊！天天就躲在家里不敢应战，碰到了毅王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看那什么将军屁都不会，前几天那一仗不就输了？被人打得屁滚尿流地溜回来了！”
“我就在城门看着的！身上的盔甲只有土连滴血都没沾上，就吓得逃回来了！”
“要是换作我！定杀得那什么狗屁毅王逃回老家去！”
“哼！要不是我没有入伍，不然我肯定能搞个将军当当！”
这些事情，有人起了头，便是一层又一层的声音盖过来，被煽动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往城门口去了，士兵们只好拔刀挡路，以兵刃震慑。
士兵顶在前头，站在前面的百姓不敢动，但挡不住身后压过来的人，士兵怕伤了人，只好举着刀一退再退，将领高声喊话，都被众人呼声压下，整条街乱作一团。
“谁想出城？”守城副将站在城墙上，对着下面的人往前面空地射了一箭，“本副将立马开城门送他一程！”
“你们不敢出，就想让我们去？我们又不是士兵，凭什么让我们去？”
副将指着城下一个小摊桌，说：“城下有入伍文书，签了名字盖了手印就能入，训练七日就能上阵杀敌。”
“你让我去我就去啊！我干嘛听你的！”
“不签就给老子回家呆着！”副将怒道：“少在这里搅乱！”
士兵们好不容易遣散闹事的人，那边救济场又闹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动棍子干架，幸好巡逻的士兵过去架住场子，只是这场面没有维持多久，“啪——”有人砸了一个碎碗，这一声清脆的声音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士兵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拉人赶人，然而他们势单力薄，几个人拉不住闹起来的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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