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落雨，路上行人撑着油纸伞垫着脚快走几步躲进了巷口茶摊，小小茶摊，挤满了躲雨的人。
周晴晴看着路上急匆匆的行人，忽然道：“小乐，你那个朋友，叫叶青？”
“嗯？”周小乐道：“是叫叶青，阿姐那日不是也见到了？”
“嗯……”周晴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犹豫了许久，等到周小乐疑惑地看过来时，她才开口，“他心性坚强，我那天听了他的经历，心里很佩服。”
类似的经历，却不一样的心境，他能勇敢面对，为何自己要为此烦恼？若是因为病情，她不必天天在家里呆着，可来了府城这么久，她出门的次数双手可数，这其中原因除了病情，不就是因为那件事么？
“小乐，我想做些事。”
周小乐微讶，“做什么事？阿姐的身体……”
“我问过江大夫了，”周晴晴道：“他说我平时找些事情做，对养病也有好处，他赞成。”
“阿姐都想好了？”
周晴晴笑道：“我只会刺绣，也喜欢刺绣，我想在府城接点绣活儿做，一天做两个时辰，也累不到我。”
“阿姐有想过自己开绣坊么？”周小乐有一个想法，“三娘婶婶的绣艺也很好，若是你俩合作，招些人在镇上开一个绣坊，不仅可以接镇上的活，还可以接府城的活，以后许关每个月都要来府城，你们做好的绣活儿就可以让他带过来。”
周晴晴原先只想到要在府城接些活，就像秦三娘一样定期供货，没想过要开绣坊，她也怕自己的精力不够。
“阿姐每日绣两个时辰，要是绣精细的东西，可能还得绣好几天，反正都是打发时间，不如直接做成行。”周小乐想到周晴晴的身体可能忙不了绣坊这么多的事情，“绣坊可以找管事看管，阿姐跟三娘婶婶就负责绣样品，等有店铺来定，再交给绣娘去绣成品。”
做成行？做出名气？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绣坊么？周晴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此时周小乐如此说，却好像把她内心深处的声音说出来了。
看着周小乐期待的眼神，周晴晴不想说她行不行，做不做得到的话，她想，只要她做，周小乐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说做就做，即使此刻冬雨正下得欢快，周小乐一把拉起周晴晴，笑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府城的成衣铺看看去！”
周小乐的热情带动了她，让她也难得冲动一回。她多是温婉，温柔，乃至于从小的环境就让她谨记自己要做一个端庄娴雅的人，但她真是如此么？她跟着周小乐跑遍了城南的各个成衣铺，每一家铺子的绣样，都记在心中，也偷偷拿自己的绣活儿去做比对，哪里是她的优势哪里还可以更精进。
鼓起勇气去与老板交涉，侧耳倾听客人对绣样的要求，再换成自己，限定的时间内，可以完成客人的要求么？可以让客人买了又买么？
漫步在街道，油纸伞挡不住斜斜飘来的雨落在了衣摆处，她把手伸出伞外，刺骨凉，但盖不住心中火热。她想，这也许是她做得最勇敢的决定。
家中有些她以前做过的绣样，她全都拿出来摆在桌上，一一看去。有些绣样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脱色脱线，有些绣样技法粗糙，但都是农家子也无所谓粗不粗糙，能用就行，还有些花样太过普通，并不能让人眼前一亮。
周晴晴兴致冲冲赶回家，想要拿自己的绣样去给商家看，结果现在看来看去，满意的太少，但幸好，她与商家谈的是五日后才拿去，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让她绣多几幅。她拿出绣篮，里边的绣线还是她从家里带的，这些绣线并不算上等线，好的绣线颜色正，劈死也好劈，但是现在她也不是给高官贵族做绣品，自然是用不到那么好的绣线。
“绣线的颜色还差一些……”周晴晴自语，“还得出门买一些回来。”
她翻找出周小乐以前给的那十两银子，揣在怀里想再出门一趟，刚出门就碰到过来找她的周小乐。
“阿姐急匆匆地要出门？”
周晴晴解释道：“家里的绣线不够，我得去买些来。”
周小乐看了看准备要黑天，问：“这个时候？”
她这时才意识到这么晚了，今夜买不到，明天就不能马上绣，时间又赶了些，她轻轻皱眉，心里不免有些急。
“阿姐，你做绣活我很赞成，但要是为了绣活儿不顾身体，我肯定要反对的。”周小乐心里还惦记着她必须要靠江大夫调理才能活个两三年的事情，他想让她有事做，不要总是记挂这个事情，想必江大夫也是这样的想法才同意，但要是为了这个而本末倒置了，周小乐宁愿她在家里呆着。
周晴晴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自己心急了，歉然道：“我知道了，小乐不要担心，我就是有些高兴，所以才没想那么多。”
周小乐抱了抱她，说：“阿姐高兴我也高兴。绣线明天我陪你去买，现在先吃饭去。”
晚饭时，周晴晴因为开心多了半碗饭，江大夫看着也欣慰，能吃总是好。晚饭过后，周小乐等周晴晴进房，特意找了江大夫。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江大夫每天去药堂总能拿回来不同的酒，“晴姐儿这个病，有些事情做分散精力，看着也有活力一点。”
“她什么也不做，凭我的医术，保她两三年没问题，她什么都做，也同样能保她两三年。”
周小乐沉默半响，但两三年后呢？他又起了一个念头，不顾一切去塞外的念头。
“去塞外没问题，只是这么长的路程，晴姐儿受不住，就算你自己去或者你跟许关去，能不能找到另说，即使找到了，晴姐儿能等么？”
这些周小乐也明白，莽撞过去徒劳无功罢了。他忽然想起开始时江大夫说的一句话，“江大夫，您第一天来看诊时，说的那句‘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江大夫呷口酒，皱脸回味了一下，“等一个人，你阿姐能不能治好，就看这个人能不能回来。”
周小乐微怔，急忙问：“这个人是谁？难不成医术比您还要好？”
“他的医术……”江大夫先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然后哼了哼气，回了个，“跟我比，下辈子都比不上。”
“既然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去找他？”
“找他跟去塞外一样，只能等。”
周小乐还想再问，江大夫却不肯再说了，最后留了一句“那人不让我说这些，我今天说得够多了！还有啊！不许告诉晴姐儿！对她养病不利。”然后，“啪”，周小乐的鼻子差点撞到木门上。
周小乐还沉浸在江大夫的话语中，转身看到等在院子里的许关，不禁问道：“你听到了么？江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了。”不过许关也没听懂，他见周小乐站在江大夫的门前，似有站一宿的意思，走过去揽着他，轻声道：“既然江大夫这样说，乐哥儿就安心等吧。”
周小乐长叹，还能咋办？等着吧。
周晴晴花了五日绣了些样品，一张一张叠起来带去成衣铺子，轻声细语地跟老板推销自己的绣品。她打算自己先接一点，等与商铺老板熟稔之后，再商量大量供货的事情，届时还得问问秦三娘的意思，拉秦三娘入伙建立一个绣坊，招些能刺绣的女子，再教她们针法，以后就可以定期给成衣铺子供货了。
她的绣艺得秦三娘亲传，再加上她本身天赋加持，出来的绣品获得各个成衣铺子的青睐，老板们对她带来的绣样感兴趣，她忐忑的心总算平稳下来。她拿了几家的活儿，约定好交付的时间，拿着店铺老板给的绣篮回家。
一天两个时辰并不长，做一会歇一会也不会觉得累，比之前每天吃了睡，醒了发呆胡思乱想，想一天就等着周小乐回来做饭吃饭睡觉的日子还要充实许多。
日子总需要些盼头。
家里每个人都有要忙活的事情，早上所有人起床的时间有前有后，早饭时常不能一起吃，中饭也是各顾各的，但是晚上回来，周小乐会提前回家准备好晚饭，等大家回来一起吃。席间说一说今日干的事情，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再参杂两句江大夫与曹老板师徒之间的互怼，日子慢慢往前走着。
赶在年前，许关的养猪场竣工，狄玏也带回来了确切的消息。
“越边城那几场战事，确实让许多人流离失所，只是都被那边的知府压下来了。”
周小乐问：“难道没人上报么？”
“报了，上面不当回事儿。”狄玏沉着脸，“现在越边城的守城军还撑得住，所以在他们看来压根不成问题。”
“异姓王造反，可不是小事。”许关问到了关键处，狄玏恼道：“这帮贼子只是让人骚扰，借口守城军作风不良，来回打了几波，就是可怜了那些村子罢了。”
“打起仗来，谁不跑啊？就算不会牵扯到村子里的人，但天天在村口打，谁扛得住？村子不是被他们打毁的，是被他们这帮人吓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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