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葬礼连办三天后就入土下葬了。
不久后,京城又恢复了往常的繁华热闹。
纪如韵抱着雪白的猫去了东宫,彼时纪云间正在看着博士给他的《策论》。
“云间,你回来这么久了也没和阿姐好好叙叙旧………”
“哎呀,阿姐~这不忙忘了嘛……你别介意哈。”
纪如韵笑了笑,“行。你让我帮你养的猫我给你带来了,你看可爱吗?”
纪云间连忙跑了过去接过了猫。
“嗯,阿姐你把它养胖了!”
“胖了吗?这个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这也正常,谁让它天天吃那么多…………对了,云间你想好它的名字了吗?”
纪云间弹了弹猫的耳朵,“唔………还没有的……”
“没事,慢慢取。”
纪如韵凑过去拍了拍猫头,“对了,父皇说你也快及冠了,能过生辰的次数也只有明年一次了………所以他打算给你补办一个生辰宴。”
“哦?是吗?那待会儿我去问问父皇。阿姐,你就留在我这里用晚膳吧!”
纪如韵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可以呢。”
御书房内,皇帝面容苍白地咳嗽着。
“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朕没事……”
纪云间欲言又止,“您给我办生辰宴…………”
皇帝看着他眼神暗了暗,“你既然知道了,那朕也无需再瞒你。朕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已药石无医………朕想在逝世之前将幕后主使逼出来,所以才决定给你补办生辰宴。你在江南中毒了,幕后主使为了皇位费尽心思想要你们的命,如今你没事,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朕想要借助你生辰宴的名义,设局……………”
纪云间点了点头,“儿臣谨遵父皇安排。”
不日后,皇宫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太子生辰宴,当天晚上太子的生辰宴开始。
礼乐声响成一片,一群舞女在红绸地毯翩翩起舞,酒席间各位官员嬉笑敬酒,好不热闹。
纪云间盯着桌子上的食物愣是一口都没动。他偏头看向颜朝辞,对方也是如一尊雕像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
“颜哥哥?”
颜朝辞闻声回头,“嗯?”
纪云间抬眼瞟了瞟丞相,“你查他查的怎么样啦?”
颜朝辞摇了摇头,“毫无进展。”
“唉……尾巴藏的可真深…………”
这时候,颜朝辞的贴身侍卫突然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颜朝辞起身离座,“我有事,就先离席了…………”
纪云间点了点头,“嗯。”
纪云间坐了一会儿,不经意抬眼就看到纪如韵正在吃着糕点,他连忙走了过去。
“…阿姐,你吃这个糕点,用银针验过毒吗?”
“嗯?验……验毒?”
纪云间连忙蹲了下来把手中的银针缓缓的插//入糕点里,还好银针并未变色,纪云间以呼出口气,放下心来。
“阿姐,其实………”
“唉,没关系,我知道的。身在皇家在权力纷争的漩涡中,不得不小心啊。”
忽然间,纪云间身旁响起了丞相的声音:“太子殿下,微臣在此祝您生辰安好。”
纪云间也随即起身行礼,“多谢丞相大人。”
“对了,微臣敬殿下一杯酒如何?祝殿下万喜万般宜。”
纪云间笑了笑,“丞相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是本宫身体未愈,不能饮酒。”
“哎呀,就小饮一杯,没什么大问题的。”
纪云间僵硬地笑了笑,“呃……丞相大人,在下是真的不能饮酒,很抱歉辜负了大人的好意。”
丞相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行吧,那日后若再有机会便与殿下同饮。”
纪云间也点了点头,随即丞相便走开了。
纪如韵站了起来向纪云间凑近了些,“云间,你方才为何拒绝丞相的酒啊?”
“他身上有重大嫌疑,我们怀疑他是此次攻打京城叛军的幕后主使。”
纪如韵皱了皱眉,“这样啊………那,找到证据了吗?”
纪云间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没有………”
纪如韵摇了摇头,“藏的也是够深………”
纪云间再次看向丞相,丞相彼时正在和其他大人交谈。纪云间忽然注意到丞相用左手握着酒杯时习惯性的捏着杯沿让杯子小幅度的旋转………
纪云间皱了皱眉,“他捏杯子的这个姿势,我好像,在哪见过…………”
纪如韵有闻声看了过去,“什么?”
纪云间专注的盯着丞相玩转杯子的左手,“让我想想……到底是在哪见过来着………再让我想想………”
这时候一只暗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直射向了纪云间,纪云间当时正在专心致志的研究丞相捏杯的手势,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时,箭却近在咫尺,躲不开了!
纪如韵连忙推开了纪云间,但是她自己却来不及躲过,那支箭贯穿了她的心脏………
纪云间被纪如韵推倒在地,等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纪如韵被箭贯穿并倒在地上的样子………
顿时,舞女们的尖叫穿破了整个大殿,场面一度混乱。
纪云间的怒吼声撕心裂肺。“快!宣太医!”
高位上的皇帝连忙站起身来:“侍卫呢!杜将军!”
一个将领带着一群士兵跑了进来。
将领单膝下跪,“末将在,末将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行了,围住皇宫,搜查!翻个底朝天也给把我凶手找出来!”
“末将遵命!”
随后那位将军就带了几个士兵冲出了大殿,剩余的士兵围在了门口。
“阿姐!!!”
纪云间连忙爬过去将纪如韵扶在了他怀里。
纪云间掉着眼泪,“阿姐,阿姐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纪如韵口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她笑着用染血的手指轻轻地拂上纪云间的脸颊,“没,没用的………不用费劲了……阿姐,阿姐不行了,挺不过了………”
纪云间紧紧的抱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姐,不,阿姐……你信我,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纪如韵笑了笑,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划过,她口中又涌出大量的鲜血。“傻,傻云间………只,只可惜………可惜………”
纪如韵的话没有说完,她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声,她的目光也渐渐涣散,最后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纪如韵的手突然垂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然后她头一歪,像是睡着一般靠在了纪云间的肩头。
纪云间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失神了,他知道,那个会笑着唤她云间的阿姐,走了………就这么带着遗憾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纪云间大概知道纪如韵最后的话是什么。
她大概是想说,可惜呀,我看不到云间的及冠礼了………
纪云间哭着,他紧紧的抱着纪如韵,妄想留住她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余温,可是他怀中这个了无生气的人再也暖不起来了。
“阿姐!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边,颜朝辞领兵强行搜查了丞相府,但无奈的是,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这时,一个士兵飞快的跑来报信:“颜将军,宴会上出现刺客!”
颜朝辞连忙转身,“什么?!那现场可有伤亡?”
那士兵顿了顿,才慢慢开口道:“………有。长公主她………为了给太子殿下挡箭……她………”
侍卫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最后的表情早已说出了全部。
纪如韵,死了………
颜朝辞连忙向举办宴会的宫殿跑去。
彼时,宫殿内几个侍卫押上了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蒙面刺客。
皇帝龙颜大怒,“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刺客就那样面目低垂的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来人,把他的蒙面给朕撤了!”
纪云间也闻言缓缓地抬起了头,在他朦胧的泪眼中,有一个侍卫过去扯下了刺客头上的面纱,露出了刺客原本的面容。
纪云间瞳孔猛缩,那个人,是颜朝辞的部下。
在场的官员顿时议论纷纷。
一个侍卫上去狠狠地踩住了他的脚腕骨,他疼的嗷嗷直叫,但他还是没有松口。
下一瞬,那个侍卫就直接把他摁到了地上并用力踩着刺客的背不让他起来。同时侍卫直起身来并把长剑插//入了他的手背,他疼得浑身颤抖,直冒冷汗,但他还是没有说。
就在这时,颜朝辞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他抬眼看向大殿正中央正在被折磨的他的属下,愣住了。
这时,那个侍卫加重了力度,刺客疼得大叫,“住手,住手!我说,我全部都说!”
侍卫拔出了剑,刺客也缓缓的爬了起来,他捂着流血的手,缓缓的转过身站了起来。
纪云间也慢慢的放下了纪如韵站了起来。
那刺客艰难的转过身来,看向了还跪在门口的颜朝辞。
下一瞬,他冷笑道:“其实指使我的人,很简单,就在你们之中。”
他直直的盯着颜朝辞,意思再明显不过。
纪云间愣了愣,随即又向前走了两步。
纪云间开了口,嗓音有些颤抖。“你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就是颜………”
“颜” 字刚出口,纪云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并抽出了一旁侍卫身侧的长刀将那个刺客一剑斩杀。
刺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倒了下去,同时染血的长刀也“哐啷” 落地………
那个刺客的鲜血喷溅了纪云间满身,他原本的白色锦衣现在已经血迹斑驳,上面的血有纪如韵的,还有面前这个刺客的………
一旁的官员大惊失色,“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呀?他明明就快说出幕后主使了!”
纪云间静静的瞪着刺客的尸身,“那又如何?”
那大臣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却无话可说。
纪云间缓缓抬起眼,对上了颜朝辞不可置信的双眼。他发红的眼眶中还闪着泪光,颜朝辞看得揪心,捏紧了身侧的衣袖。
又一名官员的声音响起,“对了,刚才刺客不是说幕后主使姓颜吗?那我们查一查………”
后面的话被纪云间冷冷打断,“查什么查?你们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纪云间转过头去盯着刚才说话的官员,声音淡漠道:“放眼整个朝堂,姓“颜” 的官员数不胜数,刚才的刺客说是哪个yan了吗?这个“颜” 它可以是颜色的颜,也可以是严厉的严,还可以是闫………总之有很多个yan,朝堂之上,姓“颜” 的官员也不少,那依照大人这种说法,那岂不是整个朝廷都是幕后主使了?”
那位官员也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默不作声。
纪云间又再次回过头看着颜朝辞,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木讷的开口。
“就这样吧,结案吧,别查了………”
纪云间像失了魂一样转过了身,缓缓的抱起了纪如韵独自一人走出了大殿。
那一夜,京城再次挂上了白绫。
纪云间独自一人跪在灵堂里看着蜡烛燃烧滴下蜡泪,夜色渐浓,明月上树梢。
颜朝辞站在灵堂外看了他一会儿就抱着氅衣进去了。
颜朝辞轻轻的将氅衣披在了纪云间身上,“殿下,夜深了……………”
纪云间一动不动。
颜朝辞叹了口气也跪在了他旁边,“殿下,对不起…………”
过了许久,纪云间才缓缓转过头来。
“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殿下,你………其实可以等他把话说完再顺着那些线索查下去的…………”
纪云间一把掀掉了身上的氅衣然后扭过头看着颜朝辞:“我敢查吗?我能查吗?这个凶手摆明了就是被扔出来的替罪羊!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个圈套!他是你的属下,只是这个身份就已经很让人怀疑了!他还死咬着你不放,如果让他再说出什么不该有的纠葛,这样查下去,他们不知道挖了多少陷阱等着你呢!你到最后必定是死路一条!我保不住你的,我保不了你的………”
纪云间呜咽了几声,又带着哭腔接着说:“这大概便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吧,我阿姐死了,但是我却连一个真相都不能给她……………”
颜朝辞轻轻地为他擦去眼泪,把他揽入了怀里。
“云间乖,不哭了,不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随便离开宴席的,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纪云间在颜朝辞温暖的怀里,就像漂泊已久的灵魂突然有了归宿,他可以摆脱太子的这个身份,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他可以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哭闹,总有人在身后等他,那个人会耐心的哄他,会在寒霜深重的夜晚,给他披上氅衣,告诉他 “夜深了”。
纪云间躲在他的怀里放声的哭了出来,将压抑了许久的委屈都用眼泪诠释了出来………
颜朝辞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
“他们诬陷谁不好………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要是你啊………我怎么查啊…………”
“殿下,你不用这么相信我的…………你这么难受,查下去吧,也许查出真相,你能好受些………”
纪云间重重的锤了他的肩膀一下,“都说了我不能查的!更何况,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之上,我只能信你了……………”
颜朝辞沉默了须臾,半晌才轻轻地说道:“殿下,你是太子,你日后是要登上皇位,坐上龙椅的。到时候啊,所有人都在对你阿谀奉承,真心假意你根本分不清,殿下你谁都不能信了…………”
“不,我信你。”
颜朝辞愣了愣,“为……为什么?”
“颜家满门忠烈,祖祖辈辈为了南周鞠躬尽瘁,我信你。”
颜朝辞轻轻地笑了笑,“只是因为颜家满门忠烈吗?那万一,祖传的忠义到我这里失效了呢?”
“不会的,没有万一。因为你是颜朝辞………我信你。”
颜朝辞把纪云间扶了起来,再次把氅衣披到他的身上。“好了,殿下,回宫休息吧。”
纪云间抬起眼看着他,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心里却像得到某种安抚的力量一样安定了下来。
颜朝辞轻轻地拂过他的眼尾,他今天哭的厉害,眼睛到现在都还有些红肿。
“好了,殿下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帮你把凶手揪出来的。”
纪云间点了点头,“好。”
今夜月寒星稀,秋菊在月光的照耀下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凄凉,白绫轻扬,故人长眠。
颜朝辞把纪云间送到了东宫。
纪云间倚在门口冲着颜朝辞笑了笑,那份笑里面少了几分喜乐,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忧愁。
“就送到这儿吧…………”
颜朝辞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纪云间愣了愣。
他离去的脚步恍惚间和八年前撑伞转身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纪云间忽然想起,那次分别他们一别就是八年。
纪云间忽然间有了一种颜朝辞好像离他很远的感觉,感觉他就像红尘之外的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去无踪…………
纪云间心里很复杂,冲动之下叫住了还没走远的颜朝辞。
“颜哥哥………”
颜朝辞闻声回头,“怎么了?”
纪云间想也不想的就回答,“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留在东宫吧。”
颜朝辞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纪云间跑过去拽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好不好?别走了…………”
莫名其妙的是,纪云间在抓住他的那一瞬间心里面忽然有了一种踏实感,之前堵的慌的感觉也烟消云散。
纪云间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心里难受了,大概是因为他亲眼看着纪如韵倒在他怀里,亲眼看着她离去,这样痛苦的离别让他忽然变得患得患失,他害怕再次披上麻衣吊唁,他开始害怕那些白色的纸钱,害怕那些灵堂里闪烁的烛光。
然而颜朝辞的来去就像一阵烟,似影似幻。纪云间害怕像颜朝辞这样处变不惊又似乎无欲无求随时都可以走的人,闭上眼后再一睁眼就再也抓不到关于他的任何影子。
所以此时此刻,纪云间想要抓住这股烟,不让他散,让这股烟只萦绕在他身旁。
颜朝辞无奈的叹出口气,伸出手帮他拢了拢氅衣的衣领,“行吧。”
他温柔的牵起纪云间的手,“走吧,殿下。回东宫。”
霜序九月的月光原本是凄寒的,但在这一刻却莫名的温柔。也许温柔的不是月色,而是披着月光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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