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无涯先去为重置做准备，”白素弦对晴鹤道，“重置后，一切就会不存在。你无需伤神。”
白素弦和司无涯走远，向天才逐渐恢复神志，抬起一双冰冷又悲痛的眼，整个人因为想复仇却又无法复仇而气得浑身发抖。
他跌跌撞撞跑到白蛇的墓前，颤抖着的手轻轻抚摸那一堆隆起的土，想到最初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白蛇埋到了土里，后来，白蛇活了，从泥土里爬了出来，抬起一双粉红色的眼，好奇地望着他。
也许下一秒，小白就又会活过来了，他祈祷着，眼泪一串又一串，滴落在她坟前的土上。
“别傻了，”说话的是晴鹤，“入土为安。”
他发出一声悲鸣，也不管双手满是泥土，捂着脸悲痛抽泣，哭了一会儿后胡乱抹了两把脸，哑着嗓子问：“什么是重置？”
“就是让一切回到最初，重新做选择，开启另一条命运线。”晴鹤答。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选择爱小白。”向天倔强地看着她。
可他们要回去的时间点，是你遇见小白之前。
晴鹤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
他们抹去了寨子里所有人的记忆，一切重置，回到最初。
白蛇被追杀，在还未穷途末路时，白素弦和司无涯就赶到，杀了那个追杀她的魔，白蛇欣喜万分，化身成人，激动又感动地抱着情郎不放手。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无涯！我就知道！吓死我了，那个混蛋，还好你来了！”她呜呜哭个不停，分外惹人怜爱。
“对不起，素弦，我来晚了，对不起。”司无涯也红了眼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停道歉。
“不要紧的，你来了就好，我知道你肯定会来，”她沉浸在幸福中，满心满眼的欢喜，“我好高兴啊，我知道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你都会在紧要关头出现，我好高兴啊！”
“对不起……”司无涯哽咽着，依然在道歉。
“不要紧的，谁都不想这一切发生，这点小事算什么嘛，比起以前我们经历的还要艰险的困难，这根本不算什么啊！最重要的是我们还会在一起。”她紧紧抱着他，欢喜得不行，“我爱你。我最最最最最爱你了。”
白素弦站在一旁看着，也哭得泪流满面。小白扑倒她怀里，眨着一双快乐的眼睛：“快让我回去吧，和你成为一体，我魂魄不齐，心智不全，只有回到你的身体里，才是真正的白素弦。”
“接受我吧，”她羞涩又不安，生怕自己被抛弃一样，“即便我会让你软弱，脆弱，让你优柔寡断，自我折磨，我是你很多的弱点和缺点，可我依然是你啊。”
“我当然接受你。”白素弦连连点头，与她十指相扣，收回了她的一切，喉咙哽咽，“我……我爱你啊。”
“真的吗？”她受宠若惊，泪眼朦胧，“即便我是这样的一部分，你也爱我吗？”
白素弦点点头。小白欢欢喜喜，重新回到身体里。
重置了一切后，叫做向天的少年无法在女娲庙前捡到一条濒死的白蛇，更无法知道它会变成一个女子。他和夏暖暖的红线依然紧紧系在一起。
似乎是怕他被最初的命运影响似的，又或许是怕他想起小白，白素弦一直在用术法抹去向天灵魂深处对小白的爱。
“他的爱过于强烈，你让它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收手吧，何苦呢。”晴鹤将手覆在她施法的手上，打断了她。
“那就让爱转移，”白素弦道，“把他的爱转移给夏暖暖，一个丈夫，本就该一心一意只爱他的妻子。夏暖暖才是向天的妻子，小白不该中途插足。”
她甚至还施加了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稳定的术法，更为深情且强烈的爱，强烈到被晴鹤提醒“过犹不及”。
原来的一切会被新的命运完全覆盖，至多只有一点点记忆上的差错。
一切大功告成，他们离开，路过那片竹林。
竹林里，三人不似以往谈笑风生，难得都很沉默，他们还遇到了向天和夏暖暖。
“暖暖，你也太笨了吧，炼个情蛊都不会。”向天温柔笑着，觉得她笨得可爱。
“你就别取笑我了，第一次炼制情蛊时失败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一定是我抓的蛊虫体质不好，才不是我技术有问题。”夏暖暖头疼得很。
“你就会推卸责任，这次，我帮你抓个顶顶好的蛊虫，看你下次还找什么借口。”
“那肯定是采的草药有问题！”
“你可真逗。”
青梅竹马有说有笑，和三人擦肩而过，他们路过本该埋着白蛇的地方附近，向天不知为何心里一抖，他失神落魄地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竹林深处。
夏暖暖以为他是为了看那三个外乡人，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他们穿的衣服和我们不一样，”夏暖暖赞道，“他们穿得好华丽啊，尤其两位姐姐，光看背影就好有气质，她们会不会是从长安来的？”
“长安？”向天回转过身，也见到了那三人的背影，其中一名女子也转过身，她手中握着一把唐刀，眉目哀愁地一直望着他。
他那么年轻，才十六周岁，还没有成年。略带稚气，又意气风发。晴鹤一时不由得感慨万千，在这条支线里，他永远不会爱上一条白蛇。白蛇也不知道她会因为一个人类男子，试图对抗不可能战胜的自己，并因此发生惨剧。
向天被她瞧得心里又一抖，袭来一阵莫名的悲伤。
“晴鹤，”白素弦的声音四平八稳，“不要回头。一切已经重置，从来就没有小白，那竹林里，什么都没有。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还有两个我散落在不同时空，必须尽快找到她们。”
晴鹤于是不去看他，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事不关己地，离开了这里。
*
一年后。
歌舞升平，笙歌曼舞。
白素弦终于收回了全部的自己，为自己又度过了一个劫难而高兴地举行宴会，她靠在心上人的怀里，和他一边欣赏歌舞，一边窃窃私语，两人浓情蜜意，你侬我侬。
晴鹤在旁边喝着酒，闷闷不乐，不为所动。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晚上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人在卧室时，白素弦决定和晴鹤谈谈心，“只有小白出了一点超出我意料的状况，其它都很顺利。一切已经重置了，我和无涯很好地修补了一切。”
“可你也知道，那曾经发生过。”晴鹤的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很快就不会记得了，”白素弦告诉她，“重置后，就连我们也会渐渐忘记，一切被新的记忆覆盖。”
“我不会忘记。”晴鹤定定地看着她，心疼无比，“我不会忘记小白的一切。”
“那你希望我怎样呢？”白素弦问，“坤泽只能属于一个乾元，我更不可以去抢别人的丈夫。”
晴鹤把她搂在怀里：“我生气的从来不是你如何对那个男人，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我生气的是你不好好怜爱自己。素弦，如果你做不到，就让我来，我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爱你。为什么你不考虑我？”
很快她又明白了一切，她早已在最初的时候和上重天的神明做了交换，这其中包括了她的爱，不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心爱之人的回应。
我那时并不知道我会拥有爱，也从未想过福薄命薄的我还能拥有心爱之人。
她抱着她，恋恋不舍，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爱司无涯，爱一个突然半路跑出来的凡人。
司无涯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晴鹤想，他和素弦一起抹去了寨子里所有人的记忆，消除了小白在那个世界施下的所有术法，就连小白死之前那一抹不甘心的幽魂，也绝无再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妥善处理完一切后，才开启重置，滴水不漏。
“她是我，她拥有我的术法，她不是自愿死去，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会有可能卷土重来，让我萌生去爱那个男人的心思，她残留的力量微乎其微，但依然让我无法忍受。”白素弦那时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只有让她自愿彻底死去才可以。”
“与她谈条件，”司无涯道，“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让她心甘情愿彻底消失。”
“我救不了那个男人的命，”白素弦道，“你我都动不了他的结局。”
“那……让他死得安详一点如何呢？”司无涯道，“他会因为收回情蛊而死，死之前饱受折磨、毫无尊严，用平息他死之前的痛苦作为交换，她不会拒绝。”
“好。”白素弦点了点头。
小白死之前不甘心的一缕幽魂被召唤出，她果真愿意答应这个条件。
“我愿意彻底消失，今生再不会去爱他，来世更不会去寻找他，彻彻底底销毁我出现后对他所有的记忆和爱，将小白的所有彻底化为灰烬，绝无半点影响白素弦的可能。我以此作为交换，换取他死之前的宁静祥和。”小白最后一抹不甘心的幽魂，对着白素弦发誓。
“很好。”白素弦欣慰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和她的交换。
之后，一切重置。
从回忆里抽身，晴鹤只剩下无可奈何。
“我对你的爱是更大的爱，我们是知己和亲人，这难道比不上爱情吗？”白素弦宽慰她，“爱情有时会让人怨恨和痛苦，可我对你，从未如此。”
晴鹤只好安慰自己这也不错。
“可我会嫉妒，”她还是闷闷不乐，“只要看到你和司无涯在一起，我就会嫉妒，我恨不得让他也尝尝这种嫉妒，好让我心里快活一些！”
白素弦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宠溺和无奈，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妹妹：“傻丫头，我和无涯是情侣，自然是亲密无间的，你是个好姑娘，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
晴鹤顿时皱眉，捂上耳朵不听，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早些休息。”见她如此，白素弦不再继续那些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理乌黑的长发。
晴鹤忙很熟练地站到她身后，拿过她手上的梳子，为她梳理。
她为她梳理头发，为她铺好被褥，又不合规矩地与她同床而眠，在她睡着之后一直痴痴望着她。
我知道小白为什么爱他，生死关头无涯并没有来，无涯有时会让人伤心失望，白素弦可以体谅他，心智不全的小白却不会。小白只想要她心中的爱，哪怕对方只是个凡人。小白爱向天，白素弦却不会。小白已经消失得彻彻底底。
可只要司无涯还会让你一次又一次伤心失望，你还是会幽怨，还是会想去放下他，去爱别的男孩子。
我从未希望你与任何除我之外的人在一起。
即便你有恋人，我也不希望他能拥有你。
因为我就是这样卑劣又不得好死的生物。
我的爱越盛大就越苍凉，可还是甘之如饴。
若将来有一日我死去，希望我的灵魂能亲吻你的脚趾，做为我一切卑劣的救赎。
我从不相信生生世世的爱，因为爱是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人每一世轮回转世的执念都是不一样的。我不会让你们生生世世相遇，但也许，有那么一两次机会，我能让你们相遇。
你说他让你很快乐，我愿意为了让你感到快乐，让另一个男人亲近你。
我会帮小白，不，帮你，再次遇到那个男人，即便轮回之后他变了容貌、声音和一切，我会让你有那么一两次机会遇到他。
可司无涯破了我悄悄下的术法。
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只能祈祷，希望会有别的外力，希望有各种机缘巧合凑在一起达成契机。
“你遇到他后，可以觉得他有趣、新鲜、好玩，可以把他当玩具和宠物，但不可以爱上他，我也不会让你爱上他。”晴鹤亲了亲熟睡的心上人的面颊。
“因为他只是，一张我打败司无涯的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论看多少次，我还是会被竹林那里刀到。
晴鹤，晴鹤其实也是个腹黑的美强惨，而且黑得更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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