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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雨师祭(一)

八月初的京市,烈日高悬,晴空万里。

金耀的日光打在倾斜的黑伞上,被遮得严严实实。

“小陈,你的中饭在这里。”黑伞后传来隔壁饭店老板娘的声音。

伞被主人抬起,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苍白面孔。她穿着简单一身短袖短裤,头发低低扎起,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她走进店里收起伞,一边抿着嘴里的雪糕,一边接过隔壁老板娘的饭菜。

“谢谢阿姨。”陈不虞一看,盒里是自己最喜欢的土豆泥和小鸡炖蘑菇,连声音都甜了几分。苍白瘦削的脸上绽出甜甜的笑,感染得老板娘也笑起来。

“不用这么客气,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明天再做你喜欢吃的,记得来啊!”

“嗯嗯。”她连连称是。一边躬身鞠躬,一边往外走。

这时,一个满眼血丝、满脸青灰的男人闯了进来。出其不意地,那形容癫狂的男人锁住她喉咙,用力把她往角落里推,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喊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你,一定是你,去死吧!”

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手臂长的砍骨刀,一下一下往陈不虞身上砍去,直将人砍得血肉模糊。

“你死了,我就不用死了!一定是这样!”

说着说着,他痴痴笑起来,满是鲜血的脸紧皱在一起,分外诡异。

四周都是客人们的尖叫声,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到处乱窜,把店里撞得七零八落。见那持刀的疯狂男子没有针对别人的意图,一下子就窜没影了,生怕牵连到自己。瞬息之后,店里只留下到处散落的桌椅,混着血气的饭菜味,甚至还有排泄物的味道。

真不好闻。

而被人几乎是五马分尸的当事人平淡地近乎寻常。

手臂,胸廓,左脸……

她一下一下数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一边琢磨着今天这个人看到第几下会暴毙。

久经折磨的神经早已习惯这种痛楚,甚至将此类痛楚分到一级伤残等级中。她甚至有余力可惜自己手上的好菜,染上了血腥,就算口味再重,也吃不下沾了自己血的食物。

她无奈叹息,看向眼前这个濒死的男人。

这是这个月第十个了。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找到自己,对自己进行一番折磨后,凄惨死去。

千奇百怪,花样频出。

而自己则如同做了个梦,一醒来,除了满身血迹,看不出这些杀戮存在的影子。就连那些旁观者,也好像从来没见过这场血腥一般。

陈不虞自成年后,就开始面对这种杀不死她的单方面折磨,从被折磨的神经衰弱到现在的淡定自若。一种她不是很想要的习惯。

或许有一天她真的濒死了,也能撑口气活一阵?

凭借着这几个月的经历,她大胆假设,但不想验证。

大约几十刀过去,那男人双目涨红,就快要突出眼眶,面色涨成猪肝色,手上的砍刀落地,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提起,看样子是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他先是捂住脖子妄想挣脱,再是在空中手舞足蹈,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死不瞑目。逐渐化为一阵灰飞消失在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中。

散落在地的血块逐渐被地面吞噬,凝成一片血的漩涡。陈不虞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由于一动不动,视野受限,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眼前浮起透明波纹,景象倏忽一变。

一切都恢复到十几分钟前。饭店里的桌椅摆放整齐,老板娘还在原地打菜,客人们也站在原地。他们的表情有一段时间的空白,转瞬即逝,又接着干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就好像刚刚的那场闹剧不存在一样。

陈不虞低头看向自己。

嗯!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血迹。呦,今天这么客气?

不过刚好,手上的菜不用重新打了。

她才懒得排,本来打算直接回去吃泡面的,这样也好。

陈不虞撑开手里的黑伞,有几滴血从伞檐滴下。

她静静凝视着这几滴鲜血,一抹冷笑凝上嘴角,接着将手里的饭食扔进离得远些的垃圾桶。

就不该夸!

她趿拉着拖鞋,踏着曜日,走向远方。

却没看见身后的血液逐渐被地面吞噬,地面蛄蛹着,渐渐浮现出一个血红的大眼,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

黑影重重的古宅内,夜色清照下,到处是悬挂着的红色绢布和大红灯笼,奇异的是宅内并没有宾客,也没有仆役。

正屋内,陈不虞正缓缓醒来。

上一秒她还在喝着泡面的汤,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就到了这里。

撞鬼撞习惯了。

陈不虞并没有感到惊讶,她握紧手中的黑伞,环视四周。

黑黢黢一片,只有床前的圆桌上点着龙凤喜烛,燃着微弱的焰光,血红的烛泪滴落在桌上,在影影绰绰的光晕下,显出鲜红。

借着这微弱的光,她向床头看去,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的纤细人影端坐着。她直直坐着,呈现出非人的紧绷感。

陈不虞走上前去,仔细端摩床上的嫁衣女。不合身的喜服穿在身上,宽大的袖袍盖住了整个身体,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

心一狠,她用伞尖挑下嫁衣女的盖头。一张七零八落、被线缝起的脸映入眼帘,这张脸上,有女性柔和的秀眉,也有男性锋利的剑眉,有桃花眼,也有丹凤眼,看起来是从不同的人身上取下的最优美的部位,然后找了个手艺有些差的绣娘缝起来的。

她默默吐槽这鬼斧神工地技艺,再仔细看看。嘿!你还别说,越看越清秀。

突然,那缝合人睁开浓墨糊住一样的眼,发出机械的红光,与之相伴的是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械音。

“欢迎候补生进入逃生游戏,本关为新手关卡《雨师祭》,目标:存活至第七天,身份:未知,线索:乌鸦反哺,人心无情。期待候补生的表现。”

“新手助力:老旧小灵通,更多功能请玩家自行发掘。”

“天机欢迎你,陈不虞小姐。”

机械音落下的同时,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不虞眼疾手快,躲进床板下。

床底低矮,只能容纳一个身材瘦小的女性。

她躲在床底,只能看到几只脚停在床边,其中有一双是巨大的鹰爪样的。

“把这新郎官绑上去。”这声音嘶哑,甚至有着鸟类的尖细。

隐隐约约地,陈不虞听见有人发出呜呜声,像是捂住嘴发出最后的嚎叫。

几双脚在床头挪动,几声窸窣响动后,他们退回到鹰爪脚身后。

不知领头的那个生物吟唱了什么,咒文古老庄重,随着话语起落,屋内角落四处摆放的火盆中燃起绿色火焰。

几人四散开了,守着各自的火盆,继续嘴里的吟唱。

仍守在床头的鹰爪人停下咒文,随之而来的是富有穿透力的宣词。

“一拜天地!”随着一声令下,绿色火焰找不到的暗处,一团团暗影凝成巨像,紧接着一声重物落地声随之传来。

“二拜国师!”又是一声□□碰撞的声音。

“夫妻对拜!”有几滴血落在她的脸上,一双睁大的眼睛透过破碎的床板和她的眼神撞个正着。

“礼成!”就好像行刑的指令,头上传来牙齿啃食血肉的声音。

这下,可以确定,这所谓的新郎已经死了。

牙口真好。她不合时宜地想到。要是自己的牙口有祂几分好,平时也不愁没什么反抗的手段了。

虽然心底不着调,她还是小心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到床头的人将缝合新娘和破碎新郎抬出去时,她已经屏气屏得满身是汗,眼冒金星。

外头还是一片绿光,她不敢放松警惕。

门外隐约传来交谈声。她只能从中提出关键词,“喜祭”、“镇压”、“祭品”、“逃跑”、“花楼”、“活猪”。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与之相和的是混杂的哀嚎,细听下,有婴孩的啼哭,有女子或轻或细的哀叫,也有男声的哭诉和年迈者的哀求。

绿光渐渐被红光代替,嘈杂哀鸣减弱直至消失。

祝词接近尾声,由原本庄严浩大变得幽怨委婉,戛然而止。

为了得到更多线索,陈不虞从床底钻出,贴近纸窗,用手指在窗上戳出小洞。

就在她想往外看时,兜里振动了几下,吸引她的注意。

她停住要往外探的动作,往兜里摸,触手可及的是坚硬的外壳。

是一个翻盖式的老旧按键手机,盖上的小屏有巨眼标志,此刻正睁大眼睛,闪出血红色的警示光。

一个激灵,与生俱来的第六感指引她往另一边的屏风后躲去。

下一刻,一柄利剑刺穿她刚刚站的纸窗,要是她还在原地,绝对要脑袋开花。

平复剧烈的心跳,她翻开屏盖,这部小灵通只有两个功能亮着,“默认警示”和“地图指引”。

在她的理解下,默认警示应该就是刚刚震动警示。

地图指引上有红点和绿点。凭借着初中的地理知识,路痴陈不虞勉勉强强认清红点是目前外面的生物,不知道是刚刚活动的人还是尖叫的集合体。

绿点……

就在距离小人标志的不远处。大概就在屏风后面的另一个空间内。

可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个狭窄的空间,根据比例来看,完全没有地图上显示的那么大面积。

借助翻盖手机微弱的光线,陈不虞看见屏风后一柜子怒目圆睁、梨花带雨、或禽或人的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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