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岑冥的身子爽利了些，屁股也不疼了。
那药膏真好用，昨日还抽筋拔骨的疼，皮肉连带骨头都是疼的，今日就好多了。除了不能活蹦乱跳，好歹能下来走路。
岑冥趴在床榻上，身旁的余温也没有了。温子韫向来不睡懒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醒的。
躺了一会儿，他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身打开门。
小魔头又去清南阁啦！
大摇大摆进来，迈过刚扫的一堆雪，直奔食堂。
“你怎么总来清南阁，是没有自己的师尊吗，日日往这边儿跑。”尹无拦住岑冥的去路：“一点礼貌都没有，连声师兄都不叫。”
“雨落樱霜没有吃的。”岑冥咬掉一个包子，鞠躬行礼：“师兄好，前些日给你添了麻烦，你大人有大量别记在心里。”
“哎……”
尹无后退一步，他真没想岑冥会真叫他师兄。只是气不过，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儿让他失了颜面。
岑冥的这声师兄，他可担不起。
弟子也是分三六九等，被小师弟按在地上打，是没资格被叫师兄的。
尹无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不坐下？”
岑冥本来还客客气气的，尹无的一句话把他打回原形，恶狠狠道：“管得着吗！我就喜欢站着，我今日还不坐下了。”
尹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小璟初！”林朝雨潮岑冥招手：“你跟我来，快来快来。”
“师姐。”
林朝雨拉着岑冥到一棵树下，指着那三颗蛋给他看。
每个蛋都可大了，有一个半掌心那么大。
“给我吃的？这多不好意思。”岑冥嘴上说不好意思，又不客气：“我现在吃不下了，晚上的。我想吃鸡蛋羹，给我**蛋羹吃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林朝雨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岑冥的额头。
“你不给我吃，带我来做什么？”
“等它孵出小鸡，我要养的，你敢给我吃了，我就把你皮扒下来挂清南阁门匾上。”
“哦……”
岑冥顿时失去了兴趣，他在清桉山唯一的乐趣就是吃东西。现在能看不给吃，那还有什么意思。
林朝雨看岑冥一直站着，让他蹲下来看小鸡也不蹲，就扶着树站着。
“你怎么了？”
“没事。”岑冥不自在地摆手，他不能像对尹无呢样跟林朝雨说话：“我过来吃包子的，我先走了。”
他还要去找温子韫，昨日他们吵得太狠，最后都没来得及问他内伤如何。
损耗修为是件大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岑璟初。”鱼飞沉拿着笔墨纸砚跑过来：“你怎么还在这里？今日单衡长老给我们新弟子在书院讲门规，正好你在，我们一起去吧。”
“什么门规？不去，迂腐。”
“每个新弟子都要去，清桉山的门规历史百年，怎么可能是你说不去就不去。”
岑冥摆手，略微不耐：“干掉门规，老子就是规定，有种让单衡清我。”
鱼飞沉瞪大眼睛，饶是他家世显赫，在大陆也是万人之上的贵公子，也被岑冥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到。
长老亲自请一个弟子去听课，别说清桉山没有这个先例，弟子们想都不敢想。
“要去，你别一上来就得罪长老，泰和长老不与你计较是喜欢你。”胥仞进来正好听到岑冥大言不惭的话：“好好学，别惹事。”
岑冥嘟囔了一句：“我怎么没看出来泰和长老喜欢我，他总追着我打。”
“你吃了他多少只鸡，他计较了吗。你以为长老打不到你？只是不予计较罢了。”胥仞给岑冥整理乱七八糟的衣服，高高的马尾给他梳好，低声问：“被煊泽上仙打了？打哪了？”
“屁股……你怎么知道？”
胥仞塞给他一个小药瓶：“平日蹦蹦跳跳的，就今日老实，事出反常必有妖。”
岑冥面子上挂不住：“巍然上仙没打过你？”
“师尊不打人，惹着他的，都被赶出清南阁。”
“他打我了，可疼了。用神武打，那可是乌金尺啊！”岑冥不敢让林朝雨听见，激动声音也不高：“你可别跟师姐说，她会笑话我。”
“好。”
“也别跟鱼飞沉说，我在新弟子里，可是老大，是魁首。”
*
魁首叼着胥仞塞给他的包子，往书院去了。
在清桉山，岑冥多少会听胥仞的话。因为胥仞比他强，想让他听话，就必须比他强。
岑冥，尊重强者。
岑冥现在跟鱼飞沉关系还好，他有事没事就往清南阁跑。鱼飞沉如今是清南阁最小的弟子，每日练剑都能看到岑冥飞奔过去的身影。
有点羡慕，至少岑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每日按时练剑也无人说教。
“煊泽上仙不教你吗？”
“他忙着呢，连饭都不给我做。”岑冥双手放在脑后，身体往后倾斜：“雨落樱霜无聊的很，一根鸡毛都没有。”
“……哪个师尊会给徒弟做饭啊。”
“温慕禹啊。”
岑冥想起来就生气，咬牙切齿：“为了把我拐上山，第一日给我做了鸡汤面，往后就不做。早知雨落樱霜这么穷，连菜园子都没有，我宁可拜在巍然上仙门下。”
“岑璟初，不能这么无礼。怎可以直呼煊泽上仙的名讳！”
岑冥吃掉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鱼飞沉的肩膀。
他可是大魔头啊，他没有什么不敢的。实力允许，他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炸了清桉山。
大魔头第一次到书院，坐在最后一张靠窗的书案。
一共就八个弟子，坐哪都坐如针毡，如芒在背。
清桉山共八十一条门规，一共长长的一页纸，岑冥看得头昏眼花。单衡竟然能讲整整三个时辰，小半天过去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真不是他不愿意听，他发誓。这一世加上一世，他总共都没看过这些字。
“啊！”岑冥趴在书案上：“我晕了……晕了晕了晕了。”
朱曹用书挡住脸，小声跟岑冥道：“快起来，单衡长老最讨厌不听他课的弟子，被他发现你就惨了。”
“罚吧，罚死我算了。”
【尊师重道，尊师重道，要我提醒你多少次啊。清桉山最注重门规，你这个样子多给煊泽上仙丢脸啊。】
岑冥：我明明可以不来的。
【但你来了，就要把事情做好。还是大魔头呢，这点课都听不明白。】
岑冥呲牙咧嘴。
做正派弟子怎么这么麻烦啊，他还不如包个山，在某个小山头做个大魔头。路过砍柴的给他点银子花，没钱的就做点体力。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摘，要从此路过，留下过路钱。
岑冥是一个励志做魔头的清桉山弟子。
“岑璟初。”单衡冷不丁的点名：“刚刚讲了些什么，你复述一遍。”
啥？
岑冥一脸茫然。
岑冥：他说了什么？你复述给我听。
【不告诉你，谁让你不好好听。不尊重师长，不团结弟子，活该你被罚。】
岑冥：……
“弟子没听清楚，请上老再说一遍。”
“上课走神，下课欺负弟子，你这样的弟子真不知慕禹为什么顶压力收了你。算了，出去站着。”
岑冥放下书本，出去罚站。
罚站要比听课容易，坐着他屁股还疼呢，站着至少屁股的伤口晾在外面，不至于难熬。
外面风很大，树枝摇曳，风吹起地面松散的雪沫，进了岑冥的眼睛。
岑冥：怎么连风都欺负人，诸事不顺。
单衡刚讲完必修的八十一条门规，看到岑冥揉眼睛。少年长得实在乖巧，白白净净，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单看背影也很挺拔，像棵劲松。
哪个孩子爱学习，单衡多少有点不忍。
他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刚刚说的话是重了些，你有你的过人之处，不必如此委屈。”
委屈？
他怎么就委屈……
哦！单衡也吃这套。早说啊！
岑冥眨眨眼，用力挤出点生理泪水，看上去特委屈：“弟子就是读不明白，你还让我读，好难的。”
“回去坐好，认真听，无规矩不成方圆。”
岑冥得寸进尺：“我可不可以不学？长老放心，我不会让煊泽上仙知道。你就当有七个弟子，没有第八个。”
单衡：“……”
单衡吹胡子瞪眼，他怎么就对岑冥这个小滑头心软了。
衣袖一甩，声音掷地有声：“清桉山八十一条门规抄三遍，明日交于为师。”
八十一条门规，一条老长了。
抄不完，根本抄不完。学不会，一点都学不会啊！
岑冥对单衡的背影连出好几拳，单衡回头，他立马乖了，脸上堆起笑容跟着单衡回到自己的位置。
早课上到午后，岑冥连书本都不拿跑回去朝温子韫告状。
温子韫在和巍然下棋，老远就看到岑冥不顾屁股疼蹦蹦跳跳跑来。
他微微皱眉，担心岑冥没有上药。
“师尊师尊师尊……救我救我救我啊……”
“收。”
岑冥正好跑到温子韫面前，让收声也收了。
“单衡长老罚十一抄书，师尊，你知道的，十一字丑，抄不完啊。十一从小无爹无娘，没人教十一读书写字。”
“为师没教过你？”温子韫扬眉。
“这是后话，在你之前。”
岑冥拧了下屁股，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师尊啊……十一抄不完的，那么多字，十一看着就头晕眼花浑身不舒服，这不是要十一的命吗！”
温子韫看都没看嗷嗷叫的岑冥，黑子落在棋盘上，清脆一响：“既如此，血别溅在雨落樱霜。”
岑冥扑到温子韫腿上：“师尊啊，我屁股还疼呢！昨日打的，好不了了。”
“哟！你这是把你师尊气成什么样儿能让他动怒如此打你！”巍然托着下巴，指尖转动白子，迟迟不曾落下：“至于单衡罚你……我姑且猜猜，没好好听课。”
“不就没好好听吗！他罚我站。罚完就算了，还要抄书。”
“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找你师尊告状？”
岑冥下颔放在温子韫腿上，搂着他的腰，酝酿情绪准备接着撒娇。
温子韫的手碰到岑冥的脸蛋，他脸上很冰，身子也很凉。
“还不去抄书？”
“你不帮我啊？八十一条门规呢，三遍。”岑冥瞪大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师尊啊，我都这么乖了，你一点都不向着我啊？”
“走开。”温子韫落摘下身上的袄子给他系上：“抄书去，挡为师阳光了。”
岑冥利索地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雪：“胥仞！胥仞！哥！哥！师姐！救我啊……”
巍然爽朗地笑了一声：“得，又去烦我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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