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
江玉茗单刀直入：
“他们跑到沧浔这边来闹事了。”
对面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是在处理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回话：[啊…还真是心急。]
江玉茗微拧眉，听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发生什么了？”
詹允城在忙碌的空隙抽出时间，按着太阳穴喝了口水，道：[你弟的女朋友想要一套写自己名字的房子，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都在我名下，他们没权限更改。]
[我最近忙得很，没空应付他们，就晾了一阵。没想到他们这么沉不住气，直接去找你了。]
他解释自己是真的忙到脱不开身，不是消极怠工。
[你知道的，我堂哥那派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没有顾忌了，一直上蹿下跳没个消停。]
“我知道了。”
江玉茗闭了闭眼，转过身靠着窗台，“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冷处理，拖到他们放弃为止。]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淡，[一家子吸血虫，可没资格把我的房子据为己有。]
[你要是不满意，也可以自己出手，编几个理由打消他们的念头。]
“不用，我换房子吧，沧浔这边你给我找个清净难找的地方，偏远些无所谓。”
换房子都比和他们纠缠轻松。
其实她也可以回清央那边住。詹允城在那边房产多，随便挑一所直接入住就行。但毕竟詹承耀那些人蹦跶得厉害，她生怕掺和进去被牵连着一块受攻击，连清央都不想去了。
[行，最迟明天给你办好。]
作为盟友，这点小事他还是不吝啬于帮忙的。
挂断电话，江玉茗仰头发呆，双肘撑着窗台，浑身的精力仿佛被抽空。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嘴里叼着，点火，吹出一口气。
火星灼烧蔓延，半截烟化灰。白茫烟雾迅速填满周围的空气，在眼前飘荡，遮盖眸中的情绪，也堵塞住思绪的入口。
过去很久，她才想起方才似乎收到了微信消息。
打开手机瞧了一眼，是谌宁的新画。
她的每一幅画都很有特点，这次的主题大概是纱与石。整篇的色调只有白与灰。笔触如薄纱般轻透柔软，带着丝神秘。
可画出的人像却似石雕般坚硬，眼神混沌麻木，令人能联想到被世界遗忘的上世纪教堂。
竟莫名契合了她此时的心境。那女人，难道是与她心有灵犀不成？
抿唇无声笑笑，忍耐着疲惫发过去一句夸赞，便关了手机，进卧室补觉。
…
秋意渐浓，天愈发凉了。
谌宁的别墅花园中多了许多落叶，树木叶子枯黄，露出嶙峋的枝干。
庭院的装修偏向中式园林，假山石，小水潭，竹林树林，石桌石凳，一样都不少。一年四季有不同的美。
秋季凋零的美谌宁也是喜欢的，萧瑟凄凉，沁人心扉的清冷，又比冬季少几分寒。
竹林中支了个秋千，是谌宁自小玩得最多的消遣。飘悠的失重感会令她闭上眼，幻想自己是片轻盈的落叶，在空中无声地旋转飞舞，安宁而平静。
谌宁捡了片澄黄的落叶，在上面刻画出江玉茗的流畅柔和的侧脸。然后夹在了书页里，紧贴着一首诗：
[如果你吸烟就好了
我会在诗歌里给你准备一个烟灰缸，一个阳台，一个花园
当然还有阳光，鸟鸣，一个没有雾霾的早晨
也给我自己准备好：你的背影
升起的烟圈，和烟灰落下的声响
嗯，我想把这静谧的时刻安排得更长久一点
这样你就不会转过头看我
我好放心地战栗，放心地落泪
我也会把这样的迷幻误以为是长久的真实]
直扑面门的共鸣令谌宁爱上了这首诗。她没见过江玉茗吸烟的模样，但幻想过无数次这样安宁的时刻，温暖的阳光，与女人的背影。
她将这一幕作成画刻在脑海里，只要闭上眼就能瞧见。
——偶尔女人会回头，桃花眸被阳光晃得迷离，似是含笑的目光落在她握笔的指尖，又转向空白的画布。
谌宁会仔细感受着她视线所及的轨迹，执笔将其一一描绘下来，作成一幅又一幅画。
自十年前见到江玉茗后，她获得灵感画出第一幅满意的画，之后她的每一次落笔，都是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完成的。
将书本放回书架，谌宁离开书房走进客厅，窝在柔软的木质布艺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水墨画发呆。
谌宁快一个月没有去接机了。
一种理不清的鸵鸟心态，致使她短时间内不太敢面对江玉茗。
不过网络上的消息她一直在关注着，知道江玉茗又跑了多少行程，每一次粉丝拍的接机视频她都有看。
一切如常，自己不出现，也不会对江玉茗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她还记着答应过送对方更多的曲奇，这些日子做过好几回，但都没下定决心去见她，最终全都送去了妈妈那边。
今天是江玉茗参加过的综艺开播的日子。为了宣传前一阵子拍的现代剧，剧组主演都参加了。
谌宁看了眼时间，见临近八点，打开了电视机。
她看到了江玉茗的身影，对方穿着上一次送机时她见过的衣服。
略薄的白色针织衫，领口戴了朵做工繁复的浅蓝色珠花。卡其色半身长裙，双层纱质。再搭一双深棕色日系圆头玛丽珍小皮鞋。
整体是温柔恬静田园风，配上黑茶色长卷发，又多了丝成熟韵味。
透过镜头，江玉茗的五官被削淡了些，不再具有现实中直夺眼球的冲击性，却也因此更添几分灵动。
开头做过自我介绍，主持人开始和嘉宾闲聊，每个人都有照顾到，风趣地抛出些搞笑梗，气氛较为轻松。
等轮到游戏环节，音乐一变，陡然紧张刺激起来。
第一个是简单的身体对抗游戏，嘉宾分为两组，踩在平衡圆盘上互相攻击，谁先掉下来谁就输了。
江玉茗的对手是一个叫季熙的演员，个子娇小，似乎对江玉茗抱有一点敌意，听到分组后脸都绷紧了，目光凌厉地盯着她。
三局两胜，游戏开始的瞬间，江玉茗便暴露出了与她恬静外表不相符的一面，两下就给人推了下去，快得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季熙一个踉跄踩在软垫上，险些摔了，气得不行，做好心理准备后再次站上去，压低重心。
然而这次出局得更快。江玉茗仿佛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只想着赢，一点余地都不留。
这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没综艺感的表现，场面都有些冷下来了。主持人赶忙开口调节气氛，调侃江玉茗外表柔弱，内心却是个猛女，性格和大家想象的很不一样呢。
而装了很久礼貌乖巧的江玉茗终于流露出一点本性，桃花眼半眯，慵懒地一抬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对着气鼓鼓走回自己队伍的季熙道出三字：
“汤姆猫。”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问什么意思，连季熙也忘了气恼，疑惑望来。
江玉茗蓦地粲然一笑，骨子里的恶劣悄悄冒出个头。她学着季熙走路的样子，攥着拳头耸起肩，腿高抬重落，踩得地面邦邦响。
然后看着季熙又重复一遍：
“汤姆猫。”
脸上戏谑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这回众人懂了，瞬间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调侃江玉茗冷幽默。
季熙脸都气绿了。托江玉茗的福，她头一次知道自己生气时走路的样子那么滑稽。
小演员没人权呐！被人贴脸开大这么欺负，都没人替她说话的！混蛋江玉茗！
电视机前的谌宁微笑着看完全程，待节目结束后又点进超话，看粉丝剪辑下来的片段。她们手速可快了，精彩片段肯定不会被放过。
果不其然，她翻到了江玉茗模仿“汤姆猫”的cut，此行为被一众粉丝评为：贱嗖嗖，欠欠儿的。
粉丝们难以想象，她是怎么顶着这样一张貌美的脸，以风轻云淡的表情做出这种小学鸡行为的。
不过震惊不耽误她们看得嘎嘎乐。
只有季熙受伤的世界达成了。自此她多了个网络外号：汤姆猫。
谌宁跟着笑了一会，平静下来后，却陷入更深的空虚。
见过了鲜活的江玉茗，思念愈发浓重。
她又进了厨房，忙碌一个多小时烤出两盒曲奇，打定主意下次一定不再临阵退缩。
谌宁看过行程，江玉茗此时就在沧浔，要离开得三日后。
睡前，她点进手机里的聊天框，直勾勾盯了很久，脑中罕见地什么都没想，只余对下次相见的期待。
等待的时间漫长，第二日，谌宁搬上画架，准备去小区公园写生。
这边的地理位置偏僻，但天然风景很好，高山绿水。一片很漂亮的湖泊被围着建了小公园，有野鸭和天鹅在那边栖息。
谌宁偶尔会去那边画画。
…
江玉茗在沧浔的换房工程完成了，此时正在新房内体验窗外没有车水马龙的舒适。
詹允城还是很靠谱的，牺牲了交通购物等一切便利后，给她找了个非常偏僻的小区，保管那群吸血虫找不着。
虽然偏，但值得安慰的是，这边环境特别好，往远方眺望能看到山与林，换个窗户还有湖水花草，四处是自然之景，瞧得人身心舒畅。
江玉茗不想浪费这好景，决定出门在小区里走走。她稍微装扮了下，一身运动装，戴上口罩和棒球帽，学着谌宁的样子将自己裹严实，防止被认出来。
——虽然这个小区人很少，并且居住人群以老年人为主，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经纪人没事儿就在她耳边念叨以后要谨言慎行，就算还没火到一举一动都被盯着的地步，也要从现在开始小心起来，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江玉茗也是听进去了的。
毕竟才换的住处，万一暴露出去，又被母父知道，岂不麻烦。
离开别墅，沿着平整的水泥路走，路边种了一排排枫树，如今叶子橙黄泛红，伴着秋季凉风沙沙作响，悠然飘落，在路边堆了厚厚一层。
街道没人清扫，反倒更贴近自然。脚踩在落叶中，咯吱咯吱地响，仿佛踩进了雪里。
注：诗歌出自余秀华的诗集《我们爱过又忘记》致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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