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安，”这三个字像是从牙关里咬出来似的，字字搅人，不知乱的谁的心弦。
齐严逼近眼前人，近到可以清晰瞧见他的睫毛，根根分明，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困乏，睫毛里带了几丝勾人水汽。
雾珠点郁离，不染尘半滴。
手中的白玉腕子冰凉，跟眼前的人一样薄情，薄情到拒绝别人的关心，薄情到枉顾自己的性命。
齐严不清楚他待在楚国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只以为他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坤泽，不过一个不切实际的痴儿。
坤泽纵是错了再错，也总是有条回头路，像攀缘的凌霄花，前路不想走了，乏了，回来总能倚靠。就像儿时那场大火，乾元似乎生来就该去牺牲，唯一对他好、说好要护他一辈子的英雄似的乾元为了救那个胆小怯弱到只会嘤嘤哭的坤泽一头扎进了火海中。
他的神灵于红光滔天中回头，给了他最后一抹令人心安的笑。
后来，他派人去打听护屹将军府，几乎全府都丧命于那场不知是天灾抑是**的走水。只救出了一个，这一个，便是那个坤泽。
再后来，他知道这场大火原是狗皇帝害怕将军功高盖主，以莫须有的罪名，安了将军通敌叛国之名。
就这么巧合，他齐严不配有牵挂的人。
顾子安只是半沉着眼，眼帘盖了神思，不想说话。
他累，但不想表现出来，乌鸦总是在濒死者面前耀武扬威，聒噪烦人得紧。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不示弱倒成了求生的本能。
“抬头看我，抬头！”齐严一双鹰眼狠狠锁着顾子安。
顾子安回看齐严，丝毫不惧，淡淡抬眸：“说吧，说完了请出去。”
齐严把顾子安按到墙上，双手缚住。
顾子安也只是懒得挣扎，就着这个姿势：“你想说什么，说吧。”
“你！”看到顾子安无所谓的样子，齐严的火越来越大。
顾子安也不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好火的，刺猬只有在遇着安全感以后才会露出柔软的肚皮，敛了一身疏远尖利，像他，不敢。
齐严也不说话，一只手困住顾子安，另一只手隔着袭衣掐着顾子安的腰线，半搂着，长发蹭得齐严的手酥酥麻麻。
窗外落花流水，夜已深了，极其尴尬诡异的气氛中，还是顾子安先开口，叹了口气：“谁不想惜命，只是遇到的多了，哪还能太放心上。”
齐严露出微不可察的痛惜：“这些年，一直都这样？”
顾子安晃过神，抽出了手，站到齐严面前，端得淡漠姿态。
甩下轻飘飘一句：“对，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齐严闭了闭眼，微不可察的怜惜痛心：“留下来，别回去了。”
顾子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看着齐严：“待在你这？以什么身份？叛国之人的身份，还是像那时候，以质子身份？”
齐严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通别人，让我一别国皇子，一别国将军，竟能不住驿站，落到了你的府邸。”
齐严皱了皱眉：“你要是住驿站，你现在就没命了。”
顾子安：“好，你不说，我也不问，一个手握大权的乾元将军，自然借什么由头都行。”
你看，他就是该得没有人关心靠近，一察觉到温暖，不是立马喜滋滋靠近接受，非得竖起一身尖利扎得那人鲜血淋漓。
齐严一双眉沉了下来，眉心出了浅浅“川”字。
“顾子安，我在跟你好好聊天，你能不能不要咄咄逼人。”
对，我咄咄逼人，我蛮不讲理，你走吧。
“齐将军。”顾子安拂身去了案桌，倒了杯茶：“夜深了，早些安寝。”
上好的明前茶沉浮着，顾子安像是百般无聊地瞅着茶叶，不出一言，拒人千里。
齐严坐在他的对面：“子安，我承认，留你在端王府，我确是有自己的心思。”
顾子安抿了茶：“嗯。”眼睛看也不看齐严一眼。
齐严开了口：“你今后什么打算。”
顾子安端了双黑白琉璃瞳看齐严：“能有什么打算，事毕后回去，做自己生来该做的。”
齐严的手攥紧：“你就不怕死在路上。”
顾子安瞥了眼外头：“怕。”
“咚！——咚咚！”一慢两快。
顾子安看着外头，缓了过身看着齐严：“听，三更天了。”
“齐严，走吧。”顾子安弯了嘴角，没有再唤他将军。
齐严顿了顿，还是提脚出了房门。
回了头。
齐严看着顾子安孤零零坐在那儿，像只雪夜里可怜的猫。
蓦地抬步走了过去，扬起眼前人的下颚，像是要把模样记在脑子里，闭眼狠狠吻了下去。从来没有人对顾子安做出这种事情，旁人便是连靠近都是少有的，顾子安愣了一瞬，推开了齐严，猛的。
“你疯够了就给我回去。”顾子安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齐严闭了闭眼，拂袖走进夜色中。
顾子安捧着那盏茶，直愣神。
晨起，顾子安在园里练剑，一招一式似儿时般端正认真，他干很多事都是这样，一板一眼，跟个顽固的老夫子似的，自个儿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齐严下朝回来，还天也是蒙蒙亮，齐严踩着一地落花走来，还穿着四爪蟒朝。
顾子安瞧见他了，还是自顾自练剑，下一招该是白龙望日，他却巧着做错了一步，手还没抬起来，左脚已先出。
齐严从假石后走了过去：
“三天后，父皇设宴。”
顾子安收剑走了过来，踩着一地的疏离：“然后我们就要启程了是吗？”
齐严看着桃仙子飘落到他的月牙衫，皱了皱眉头，右脸侧的梨涡却显了出来，浅浅的，不自觉的温柔：“我，们？”
顾子安送斩疾入鞘：“我和他们。”
齐严沉了脸：“你就这么盼着回去送死？”
顾子安抬手擦擦汗，眼角旁一颗泪痣沾了水，湿了几分。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传来：“是啊，回去送死。”
看齐严一脸严肃，顾子安端了正脸回道：“他暂时不敢动我。”
齐严靠近顾子安：“什么叫暂时不敢动你。”
再靠近一点，笼住比自己矮了半分的人：“以后会被动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1.
A＝乾元
B＝中庸
C＝坤泽
谢谢小可爱提出的建议~也是我的疏忽，古耽里带英文字母确实有一点奇怪，从这一章开始改正，以前的我也会慢慢修改的。
2.郁离是竹的别称。
顾子安听声音便知几点，三更天打更方式为（咚!——咚咚!）
皇帝上朝时间为五更天（凌晨三点） ，所以下朝时天蒙蒙亮。（皇帝真难，我跪了）
3.谢谢大家的点击观看及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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