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熙神色微动,眼神好似闪了闪,声音意味不明:“当真?”
霍玉戈本来就懊恼自己一时嘴快,此时见他神情异常,想着可能是自己言语荒唐冒失,惹怒了人家。
她收起方才的散漫,重新正色道:“臣女言语无状,还请舒王殿下恕罪。”
像是什么愿望落空了一般,陈允熙脸上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缓了缓,他微微颔首,把弄起手指上那枚玉戒,语气温和:“为何一定要嫁?本王也可为霍家作保。”
霍玉戈愣了愣,没想到他愿意这样帮霍家,心下有些感动,很想应下,然后好好答谢他。
只是仔细思索一番,她还是只能道:“王爷深得圣心,自然是能保下霍家的。但是不论是王爷作保,还是顾大人结亲,都只能是托他人威信以平众议。”
“可霍家为大梁流了世世代代的血,应该是清清白白的。岂能只在他人庇佑下苟存?”
“今日结亲,只是为稳朝局天下的一时权宜之计,既是权宜之计,何劳王爷费心?”
其实不管是舒王出面还是顾大人出面,于霍家的结果都一样,都是一时庇护而已。
顾大人想要的无非一桩婚,舒王想要的,她实在是猜不出,想来霍家也给不起。
陈允熙不知道是听到了哪一句,顿时抬眼看向她,眼神都好似亮了几分。
“权宜之计?”他好似面带笑意,但听上去还是波澜不惊,“霍娘子日后可是要退婚?”
霍玉戈觉得奇怪,她说话的重点分明不在此。
“既然应允,岂能食言?”她想了想,如实道,“我只求能在大婚前查明实情,好让霍家免落个依傍姻亲的闲话。”
陈允熙脸上顿时笑意全无,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淡淡开口:“不怕后悔?”
霍玉戈思忖片刻,迎上他的目光:“我自小被拘于内院,而今只是要换个地方拘着。从前想走出内院的办法,今后无非换个地方想办法。”
“婚姻于我,倒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那顾大人只要不朝秦暮楚,我同他相敬如宾便是了。”
谁知那陈允熙听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笑道“不朝秦暮楚?”
“那便请霍娘子多留心了。”
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霍玉戈觉得此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只当他是好意提醒,没去深究。
……
三日后,宫里的旨意下来了。
圣上同意赐婚,也因为顾大人一力支持作保,皇上暂且揭过了霍家被指通敌一事,只是说为还霍家公道,定要查出污蔑之人,叫大理寺仍详查此案。
圣谕将婚期定在了三月之后。
霍玉戈差人打听过为何延期如此之久,宫里的人说是舒王殿下亲口找圣上提的,将原本半月后的婚期延至三月。而此举又这和她心意,如此她便有更多时日,在婚期之前查明霍家被诬的真相。
“娘子,您看今日穿哪身出门啊?”一旁的夏英在准备她今日的穿戴,有点拿不准主意。
今日天气正好,刚好赐婚的圣旨也下来了,霍玉戈想着该去拜访拜访这位顾大人。
一来他保下霍家,自己当然是要登门致谢的。二来,日后查案,想来也能从他这获得些许助力。这三来嘛……她还是有点好奇,自己这未婚夫婿是何许人也。
“穿那件豆绿色配银丝绣线的吧,寻常发髻,配饰多用雪玉,少用金银珠翠。”她看了看铜镜,对夏英交代道。
登门拜谢,找人合作,还是穿得内敛谦卑些比较妥当。
霍玉戈今日出门难得没有自己骑马,而是乘了马车。霍府的马训练得当,一路平稳安逸。车内软垫帷幔,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熏炉里点有暗香,很是怡人。小小的窗子也是被绫罗遮住的,撩开一脚只能看到一点点街景。
霍玉戈想到京城的世家小姐们都是这样出门的,也难怪自己策马引得人议论纷纷。
但她到底还是爱骑马的,虽然战马颠簸,远不如这稳当。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娘子,顾大人的府邸到了。”马夫在车外道,随即拿来轿凳,引她下车。
霍玉戈看着身前的矮凳,心中莫名有几分不快。她偏不去踩那凳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这顾大人的府邸是颇为气派的。朱漆的大门前立着两尊汉白玉的石狮子,门前的横阶足有七级,上面雕有瑞鹤,就连门楣也是黄花梨所制,雕刻细腻,巧夺天工。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牌匾,据说是御笔亲题,顾大人用金框来裱,以示皇恩浩荡。
说起来,这顾大人真算是朝堂新贵,入仕一载,便如此炙手可热。
据说去年年初,北魏大军压境,大梁银粮紧缺,无力应战,只能派人和谈。朝中无人敢接下这差事,只有他毛遂自荐。
可谁能想到,这小小一介五品京官,竟只身出使,不足一月便说服北魏退兵。
朝野无不惊叹,都只道他三寸之舌可抵千军。皇上更是对他大为赞赏,给他赐地进爵,官升一品。
霍玉戈走到顾府门前,有一个老伯上来招待她。
老伯见她衣着光鲜,气质不俗,态度颇为恭敬:“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娘子,来府上有何贵干?”
霍玉戈微笑着,客客气气道:“在下是霍将军之女,今日登府拜访顾大人。”
这老伯早听说府上与霍家的亲事,想着眼前这便是顾府未来的主母,连忙行了个礼。
“老奴眼拙,没认出霍娘子。您快请进!”说着,他便恭恭敬敬地把人往府里引,“今日府上还来了一位贵客,将军想来是正在接待呢。老奴这就引您去找将军。”
“多谢老伯带路。”霍玉戈和婉道。
她随这老伯穿过重重连廊才到后院,边走边感叹这顾府真是华丽非常,一路走来雕梁画栋,就连一处盆景都种以真柏,琉璃为盆,颇为罕见,造价非凡。
霍将军府在京中府宅中也算气派恢弘,却也远不及此处豪奢精巧。
恐怕除了皇宫,只有舒王的王府能与此相较了。
老伯将她领到后院的连廊处,便自请退下了。
夏英一路忍了好久,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娘子,这顾府未免也太奢华了……”
“确实有些逾矩……不过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她打算回府后再细想这顾府的反常之处。
二人顺着连廊,走到后院的入口处,却见院子里站着个女子。
霍玉戈心下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拉住夏英,藏身于柱子后面,打算先观察片刻。
院子里的女子此刻正坐在一个石凳上,一手扶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身量纤长,黑发如瀑,身披一件绛紫色的长裳,那衣衫的绣工极为复杂精细,非比寻常,发冠上的宝石光彩耀眼,也非俗物,足见此人身份不凡。看那发髻的样式,像是宫里的人。
趁她把手放下,霍玉戈仔细瞧了瞧她的脸,有些惊讶。
这个女子简直是天人之姿,五官精致得有些不像话。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美丽勾人,眼神却疏离清冷,让人一眼难忘。仔细想想,这女子的眉眼倒是与陈允熙有些相像。
霍玉戈正在猜测这女子的身份,思量她与这顾大人的关系,就见院内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男子。
这人面貌倒也周正,剑眉星目,轮廓硬朗,看着约莫三十岁。
看他穿着一身红色朝服,补子上的白鹤是一品文官才可用的,霍玉戈便确定他就是那声名在外的顾大人。
他满面春风地走上前,手上拿着一幅卷轴,恭恭敬敬地递给那女子。
“大长公主,这便是我前日同你说的那画,你看看可还喜欢?”顾大人在那女子身旁坐下,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在柱子后面窥视的霍玉戈豁然开朗:原来这女子便是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姑,陈允熙的亲姐姐。圣上年幼,至今尚未立后,她几乎可以说是大梁最尊贵的女子。
难怪衣着如此华美,难怪眉眼与陈允熙相似。
只是这大长公主不是久居封地吗?近日怎么进京了?
公主漫不经心地接过画卷,也不正眼瞧他,只淡淡道:“不错。”
那顾大人颇为欣喜的样子,在一旁注视着她。片刻后,他好似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大长公主乃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臣……臣能得到公主垂青,实在是三生有幸!然后定当为您倾尽所有!”
面对如此情真意切的告白,公主似乎不为所动,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可霍玉戈却吃了一惊。
看这架势,这两人该是有些男女情分的。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公主千尊之躯,又生得如此冷艳动人,别说男人,她也喜欢。她心中倒是没有半分醋意,只是觉得眼下这婚事有点棘手了。
本来正准备暗自回府,等日后再做打算,谁知夏英竟在听到方才的话后愤然开口。
“娘子,这顾大人简直王八蛋!他居然还敢求娶你……”她骂得用力忘我,动静不小。
霍玉戈想去捂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谁?”院内的顾大人很快觉察到声音,朝她们这里走来。
霍玉戈心知瞒不住了,只得现身。
“大人莫怪,是我。”她硬着头皮,面色尽量维持镇定,微笑道。
顾大人先前从未见过她,此刻眼神颇有敌意:“这位姑娘是?”
她本有些为难,又想到今日这局面反正已经是不好收场了,干脆道:“小女乃霍将军之女,霍玉戈。”
此话一出,那顾大人瞬间僵在原地,表情由提防变为尴尬,脸色铁青。
就在此刻,大长公主也信步朝她们走来,但只站着,看向霍玉戈,并未开口。霍玉戈觉得奇怪,照理说,公主若与顾大人有情,见到刚刚与顾大人定亲的自己,该是有些敌意才是。
但是她的眼神中并无半点不快,反倒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关切。
众人僵持了半晌,那顾大人终于开口:“玉戈,你是何时前来的?怎么也不差人通传一声。”
霍玉戈不语,十分为难地想着自己该不该如实说来,又该如何言说。
一旁的夏英看着顾大人那副嘴脸,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怒火:“我们一早便来了!顾大人真是好大的本事,心有所属了,还恬不知耻地求娶我家娘子!”
虽然是莽撞了点,霍玉戈却觉得有些痛快。反正背德理亏的是他顾大人,不是她。她虽无醋意,但对他朝秦暮楚的行径还是颇为不满的。
顾大人被一个侍女顶撞得无话可说,顿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他看了看旁边的大长公主,想着绝不能在公主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愤然开口道:“玉戈,是我救你霍家于危难,你这侍女怎么竟还挑起我的不是来了?”
“我与大长公主情投意合。公主身份尊贵,不可屈居人下。你既要与我成婚,便先入府做个妾室吧。”
霍玉戈和夏英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大长公主偏过头,半眯着眼看向他,冷声道:“你敢让她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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