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近月连蹦带跳地飞回寝室。
她们是八人寝，刚好塞下高二21班的八位女生。
此刻是晚上十点，她和另外一人的床空着，其他人都在床上，埋头苦学或疯玩。
面对即将到来的月考，不在突击中爆发，就在狂欢中灭亡。
周玉茹的床离寝室门最近，见她回来抬头看一眼：“你怎么才回来啊，杨天乐还来串了一趟门，说你们八点半多就干完活了，结果你现在才回来。”
杨天乐她们的寝室也在这一层楼，两家经常互相走访。
“她来串门没说我去干啥了？”庞近月脱下私服换浴衣，准备去洗澡。
“她说你去找你未来的老婆了。”周玉茹上铺的唐业雪唰的一下把头从数学练习卷里抬起来，“什么意思？哪个老婆？”
“还能有哪个老婆，孟澄潭呗。”庞近月端起盆子，向浴室走去，“我带他去北门小树林了，所以现在才回来。”
她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听见寝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她在周玉茹冲过来之前，一步迈进浴室，然后转身反锁。
周玉茹险些咚得一下与门来个亲密接触。
她及时刹住车，然后开始哐哐拍门：“你有本事搞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庞近月一边哼着歌一边打开莲蓬头。
唐业雪跟着周玉茹跑了过来，此刻一起凑热闹：“开门啊开门啊，我是来围观你们的，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怎么没种开门啊。”
她俩胡闹三分钟之后累了，回到屋里和大家笑成一团。
庞近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事后澡，包着头发走进寝室时，看见她们一帮神经病大半夜拆开一瓶两升的可乐，正一人一个纸杯吨吨喝着，见她走进来一起朝她举起杯子。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庞近月，庆祝她的感情大事。”周玉茹摇晃着杯子，口中念念有词，“我们要祝她，从今天开始，夜夜笙歌，三年抱俩，儿孙满堂！”
她说完，大家都非常配合地一饮而尽。
庞近月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她默不作声地拿起吹风机出去，十分钟后回来，寝室里便开始鸡飞狗跳。
最后每个人都被她挠倒在床上再起不能，甚至包括全程不明所以只是接过可乐喝了几口什么都没参与的任心慧。
“还儿孙满堂，你们从今晚开始拜我当爹，我立刻儿孙满堂。”庞近月骂骂咧咧，“见了他不许说怪话！都给我记住！”
“所以你们确实是在一起了对吧。”韩静雅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嗯，对。”庞近月从柜子里翻出高一的课本，“从明晚开始我给他补习，以后每天十一点回来。”
“什么？您要让我们六位美妾夜夜独守空房？”于艺菲开始演，用手背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皇上您糊涂啊！那小贱……小美人是有多浪……多我见犹怜，才会让您遣散后宫，耽误国事哟。”
然后庞近月又挠她五分钟。
次日清晨醒来时，孟澄潭还下意识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情是梦境。
来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看到自己锁骨上残留的吻痕与牙印时，他才有种落回人间的真实感。
庞近月手下留情，没在他脖颈上留下痕迹，高领外套一穿可以全部遮挡住。
孟澄潭将衣服整理得严严实实。
他不害怕被别人看见，但担心会给她带去麻烦。
漫长的暗恋终于结束，他像是连做十年的春秋大梦终于醒来一般，恍若隔世，却并不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像从一个梦境跌入另一个梦境。
一个需要他从今天开始拼尽全力去编织、去构筑，让其不要消散的美梦。
但是，她会跟他一起前进。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孟澄潭洗干净脸，戴上隐形眼镜。
上周即便是军训期间，他也一直戴着框架眼镜。
而现在，他不需要再有顾虑。
晚自习结束后，孟澄潭按照与庞近月的约定，留在教室等她。
九点四十一分，庞近月从高一2班后门冒出脑袋。
除了孟澄潭之外还有两位学生也留在教室，她没有在意，仍是大摇大摆进来坐在他身边，只是将说话的声音压到仅有他们二人能听清。
“小孟同学你好，从现在开始的一个小时之内，我是庞老师，你的专属私人教师。”她煞有介事地向孟澄潭伸出右手，左手还扶着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他一愣，然后笑出声来，很配合地与她握手：“嗯，庞老师好。”
然后就被她捧起手亲上一口。
无视少年面颊泛起的绯红，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能给我看看你的中考成绩和入学测试成绩吗，我分析一下是怎么个情况。”
孟澄潭闻言从笔袋里拿出入学考试成绩小纸条给她，然后凭记忆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中考各科分数，推到她面前。
庞近月看着两份成绩，陷入沉默。
这么说吧，四门理科加起来总分比不过五门文科的一半。
“所以很明显你需要选文科了。”她看着惭愧低头的孟澄潭。
他羞愧地说道：“我是想选理科，但你也看到了……”
“你要选理科我就得去工地跟你偷情了。”庞近月开玩笑道，“然后如果选文科的话，你只有数学是差距比较明显的，其他科目其实还好，认真背就能提上来。而且我看你这语文英语还挺不错的嘛。”
“相对而言好一些，我对语言比较有兴趣。”孟澄潭点点头。
“所以我就主要给你补习数学啦，刚好数学是我最擅长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不过你其他科目的背诵也不能落下哦，我每天花十分钟随机抽查你各科知识点背诵，哼哼。”
“嗯，好。”他有些紧张，但仍是点头同意。
“那开学到现在你的数学基础知识，有哪里听不明白吗？我给你讲讲。”庞近月与他四目相对，“先把基础搞懂是最重要的。”
孟澄潭抿抿唇：“其实……”
“嗯？”
“其实我希望你能先给我讲一下初中数学知识。”他诚恳而惭愧地说。
庞近月大脑宕机，眨巴几下眼睛。
最终她认识到世界的参差，接受这个现实：“好，我现在搜一下初中课本电子书和历年中考卷。”
然后两人在一元二次方程里徜徉一整晚。
孟澄潭不得不承认，庞近月讲得很好，非常好，至少比他教学能力成谜的初三数学老师要好不是一点半点。
一是她会跟着他的思路需要去选择讲述方式，抽象与具象思维随时切换，一步一步实事求是地缕清他解题过程中的困惑。
二是，她完全贯彻奖励教学原则。
具体表现为，孟澄潭每做对一道题，她就亲他一口。
教室里的其他两位同学不到十点就都走了，没有第三人的目光，庞近月愈发肆无忌惮。
到后来她的吻甚至蔓延到其他地方。
也不知道是在奖励他还是在奖励她自己。
十点四十很快到来，这是孟澄潭第一次觉得，学习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情。
庞近月在手机上记录好今天给他辅导过的内容：“按照遗忘曲线和记忆法，我需要帮你把这些知识在21天内重复七遍。”
她自己的学习完全不会这么刻意地遵照流程，但对待孟澄潭，她绝不马虎。
他犹豫一下，问道：“每天花费这些时间来帮助我的话……会不会对你自己的学习产生影响？”
“嗯？没关系啊。”庞近月从手机记事本里抬起头，“平京市那么多学校，就没有一所我能考上的不成？”
“但你原本能去更好的。”孟澄潭摇摇头。
“我对很顶尖的学校不太感兴趣啦。”她放下手机，拉起他的双手，“现在我最喜欢你，所以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闻言垂下眼帘。在与庞近月一起离开教室之前，他开口道：“如果你因为我耽误了自己，我会非常愧疚的。”
他说着叹口气：“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告诉你这一点。”
庞近月听见他的话语，站定，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双眼。
“孟澄潭，”她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把我的人生当做你的人生？”
“不，不对，”不等孟澄潭有所反应，她就更正道，“更准确的说法是，你一直以我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以我的烦恼为自己的烦恼，甚至一想到我要遭遇挫折，就算我自己不在乎，你都会比我更伤心，是不是这样？”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容，不打算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然后她看到他闭上双眼，眼睫轻颤，眉头皱起。
见他又开始痛苦，她浑身的气全部泄掉，上前两步拥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孟澄潭低声重复着，“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就不表现出来，但是……”
“如果不这样，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度过每一日的。
与她不相见的日子里，他还尚且会有自己的思念，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一旦她在他身边，他就会完完全全被她充斥，内心除去她的情绪，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但如果非要与她分开才能做回自己，那也是行不通的，因为永久的分离只会使他彻底变成一具空壳。
他知道这样很病态，很卑劣，但这是他十年来一贯的生存方式，是他一分一秒活到今日的最大支撑。
若要让他放弃这样的生存方式，无异于直接抽走他全身的骨头。
想要根治，需要漫长的时光来将他填充、重塑，逐步替换掉他无法独立的人格。
而且在“治疗”期间，他不能离开她。
他始终清晰地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并在如今被她察觉之后，为此愈发感到自卑。
正在这时，他听见庞近月的声音。
“道歉做什么，我又没有责怪你，也没说不喜欢你这样。”她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但是你仔细想想，我伤心的事情你会伤心，我不伤心的事情你提前开始伤心，那你是不是太亏了一点？”
她用脸蛋去蹭他的脸：“我也希望你能更开心一些啊。”
“而且你这种情况肯定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我肯定不会强求你改变啊。”庞近月继续说着，“我问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噢——你喜欢我多久了啊？”
然后她看着少年的面颊一点点被绯红浸满。
“……十年。”孟澄潭小声说道。
庞近月双眼猛地睁大：“多久？！”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开始。”他的声音依旧很小，语气却无比坦诚。
她人直接傻了。
“所以，所以你一直……从那时候到现在……”庞近月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感觉你对我的情感没有变化，我还疑惑是在哪个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喜欢的我，结果……”
结果确实是她完全没有能力，也没有意识去发觉的时候。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掏出来看到时间，然后瞳孔巨震。
22:55。
“啊啊啊啊啊宿舍要关门了！”她抱着孟澄潭紧张地原地跳两下，然后连忙关灯关门，牵着他的手向楼下冲去。
尽管女生宿舍楼比男生宿舍楼离教学楼更近，庞近月还是无视他的拒绝，一直将他送到男寝室楼后门，搂着他的脖子亲上一口，才飞快地跑走。
“老婆晚安！！！”她一边跑一边扭头喊着，“要做个好梦！”
孟澄潭踏进宿舍楼，低头拿出手机，然后拍拍她的头像。
“晚安，你也好梦”他将消息发过去。
躺回床上的时候，庞近月原本想刷会儿手机。
……刷不进去，没有打开屏幕的**。
她索性闭上双眼，开始神游。
孟澄潭居然喜欢她那么久的时间。
真是把她彻底拿捏住了。
这样她更不可能产生任何要将他抛弃的念头。
她翻个身。
他对她的喜欢，既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与同龄人相比，他一直缺少父母的关爱，因而情感方面比其他人要更加缺乏与空虚。
他会本能地想要被爱，或者想要爱人，来填补自己空缺的情感。
而对庞近月的喜欢，就是他的自救。
是他为维持自己的正常精神状态与心理状况，而进行的情感自救。
这支撑着他一路走到现在。
但也导致他在情感上过于依附她。
庞近月又翻个身，叹一声气，感叹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自己应当做的。
是自己的责任与义务。
她下意识打开手机，看到孟澄潭的消息。
盯一会儿屏幕，她抬起手指，将他的备注从“小孟同学”改成“老婆”。
随后思考一下，翻个身，又改回去。
然后把与他的聊天背景、自己的资料卡背景和个性签名全部修改掉。
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眼皮开始打架，手机一扔便进入梦乡。
在她上铺因为她不断翻身而一直无法入睡的韩静雅：我心里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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