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一扇破烂的窗扉直直落向街道。
柳淑郁周身红光闪过，窗户便被震成了一堆木屑，随风逝去。
她仰头向上望去，心里那根名为不安的弦悄然拨动，她记得这里是小师妹柳承敏暂住的地方。
她本能地朝前掠去，下一刻，一把长刀拦在了她身前。
寒光浸浸下，突然出现的女修眉眼格外清晰。
“宝钗！”
“师父。”宝钗面目冷冽，望向柳淑郁。
柳淑郁便是宝钗的师父，司空惜文的二弟子。
见宝钗来了，她心知天兵天将没能奈何得了她们，又觉得不解以她奉为主上的那一位的本领，又如何会让那群修道都不足十年光阴的微末修士逃脱。
看清了是宝钗，她心中疑窦渐深，却也熄了逃走的心思，或许是这些日子在上界备受尊崇，柳淑郁也渐渐飘了起来，心想对付一个自己的小徒弟，这还不是轻而易举。
恰在此时，宝钗退后几步，似是怕了一般，让出一条道来。柳淑郁随之望去，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见了世间最可怖的东西。
“你……”
“淑郁，两百年过去，你是连师父两个字都喊不出来了吗？”司空惜文缓缓落地，随手将五花大绑、不省人事的柳元仪扔给宝钗，“好徒孙，做得不错，看好你师伯，至于你师父，还是我来处置。”
说着，她手握长剑，看向柳淑郁：“元仪嘴里说，什么事都是你主导的，做了你一千年的师父，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
眼看着司空惜文越走越近，一缕寒光倏尔自柳淑郁袖中飞出，司空惜文脚步不停，仅挥剑少许，“咣当”一声，一枚长约五寸的飞镖坠落在地。飞镖上散发着瘆人的黑光，显然浸了连神仙都难救的剧毒。
“淑郁啊，你还是这样。”司空惜文摇摇头，有些惋惜，“为师当年说过你什么，如今看来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你天分比你师姐和师妹都要差些，但勤能补拙，若真能下了苦功，精于一道当不是问题。可看你如今的修为，比你师姐和师妹远远不如不说，还净喜欢做些有损心性的诡谲之事。”
柳淑郁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霎时一变，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
她的天分从来都是三个师姐妹中最低的，既然如此，何必有在不擅长的事上多费心力，如今不就挺好，遇见了那位，也不枉费这些年来她筹谋的心机了。
想到这里，柳淑郁的心神稍微定了定：“师父，别人不知道，但通天的紫雷劈下来，您不说魂飞魄散吧，养了几百年这水平也总是大不如前，就这么笃定你能奈何得了我？”
司空惜文余光瞥到柳淑郁的右手摩挲着左手中指的那枚戒指，戒指上是枚暗红的宝石，被雕刻成了花朵的形状。
“想让你在天界的主子来救你？”司空惜文道破了她心底的算盘。
可警幻仙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在乎这样一个小喽喽，这几日林惜昭同她说过，警幻仙子每每被人发现在下界的棋子，第一反应都是直接让他们变成弃子。
柳淑郁怎会例外。
柳淑郁蓦地抬手，红宝石戒指里弹射出近百根乌针，宝钗离得远，没被波及，乌针穿透司空惜文没入地面，司空惜文的魂魄连动都没动一下。
“哈哈——”见此情景，柳淑郁仰天大笑起来，“师父啊，如今你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转瞬即逝间，柳淑郁的笑声全咽在了喉咙里，她愣愣地向前看去，司空惜文正单手抵着她的喉咙。
“仅余魂魄，正好对付你。”
“从我开始，也由我结束。”
十余道剑光骤起，穿透了柳淑郁的四肢百骸，鲜血喷溅。司空惜文的剑光斩断了她的经脉，废掉了她的修为，灵气从经脉中朝着四周散去。
柳淑郁本人几乎变成了一个恹掉的皮球，司空惜文一把手放开，她就颓然地瘫倒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师父，你还是早这么狠心就好了。”柳淑郁嘴里混着血吞吞吐吐道，挣扎着用手朝着司空惜文的方向爬去，身后蜿蜒出一条狰狞的血痕，“就不会被我这样的弟子暗算。”
忽而，柳淑郁只觉头顶落下了一片阴影。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司空惜文而是宝钗。
“师父，”宝钗的嗓音里带着叹息，“宝钗深谢师父过去几年传道授业之恩，在此谢过。”
与此同时，宝钗朝她深深揖了一礼。
柳淑郁忽然惶恐起来，她想要活着，即使是苟延残喘，自己这个徒弟同司空惜文这般熟稔，让她提自己向司空惜文求情一定有用。
于是，柳淑郁猛烈地挣扎起来，沾满血的双手死死攥住宝钗的裙角，瞪得溜圆的眼珠爆发出一种骇人的神采，亮的惊人：“宝钗！你帮帮师父好不好？看在这些年的师徒情意上，我只想要活！”
“哎——”
柳淑郁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转头一看，是一个眉眼弯弯、巧笑倩兮的白衣女修。
只听她歪着头道：“柳二长老，可还记得我？”
“紫云的徒弟。”柳淑郁咬牙切齿。
来人正是林惜昭，害怕宝钗她们制服不了毓秀宫的宫主和两位长老，为了以防万一，她本就藏在不远处，现在倒是她登台的时候了。
林惜昭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盯着柳淑郁：“你有今日，难道不是你自己求的？至于宝姐姐，虽说师者如父，但也没说身为徒弟就必须要逆来顺受，连半点儿反抗都不能有吧。宝姐姐，你说是不是？”
宝钗双目紧闭，半晌后，郑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眼帘抬起，宝钗眼神决绝，三尺长刀刀起刀落间，柳淑郁攥着那段衣角轰然斩断。
“从您决心对我下手的那一刻，我们便师徒缘尽了。”宝钗道，“我不配为您之徒，今日便自逐师门，从此便是一介散修，柳二长老。”
柳淑郁呆呆望着宝钗，后知后觉地笑起来，犹如疯癫了一般。林惜昭见机，一掌利落劈向她的后颈，又拿出捆仙绳将人捆得结结实实，随后仰头向上望去。
透过空洞的窗户，迎春和柳承敏正在激烈地交手。
柳承敏念动法诀，周身阵法变幻无穷，一道黑色的光环从天而降，稳稳地罩住迎春。迎春轻吐一口气，身上灵力涌动，涌向手心的棋子，陡然翻掌朝下，棋子正好落在了柳承敏的阵眼上，凭空燃起的火焰宛若游龙，瞬息之间几乎将黑色的光圈焚毁殆尽。
“果然是天赋异禀，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类人。”柳承敏眉头紧皱，仍然出声嘲讽。
迎春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处的，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
“还得承蒙您教授。”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说着感谢的话，语气里更多的是嘲讽。
她早就发现柳承敏平日里对她这个徒弟的态度很是别扭，每每她学会某个阵法，作为师父的她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生气，脾气也日渐暴躁，大多时候都将迎春撂到一边，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今日便让迎春同您分个高下。”
话音刚落，迎春手中的棋盒已经倾倒，无数棋子随之散落。
棋子落地，劈啦啪啦响成一片。
柳承敏听着这一片杂音，心头开始狂跳。
不过瞬息之间，风乍起——
整座楼宇都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如同风雨将至。
阵光接连不断亮起，外边的人很难看穿阵中的情况，只瞧见两人的身影偶尔交叠互不相让。
整座楼地动山摇，原本岿然不动的一盏烛火蓦然熄灭，黑瓦从屋顶簌簌掉落，窗棂栏杆也不曾例外。
不过少时，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楼房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塌，烟尘散去，林惜昭他们移开掩面的衣袖，眼前唯有一堆倾颓的废墟。
满目尘土里，迎春悄然伫立，缓缓合上了手中棋盒：“师父，我已入思慕境，应当没有让您失望。”
迎春轻描淡写的模样，如同一根钢针直直地刺进了柳承敏的心中。
她与迎春如今境界相近，不，应当是迎春超过了她，她身上的气息刚刚变了，分明就是昔往境的气息。
她张着嘴，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全哽在了喉咙里，瞪大了眼睛晕了过去。
迎春从善如流地用捆仙绳捆住柳承敏，走到了林惜昭她们身前，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柳宫主和柳淑郁身上：“看样子，大师伯和二师伯你们都解决了。”
宝钗拱手道：“恭喜了。”
迎春知道宝钗是何意，回礼道：“同喜。”
回还香也算是奇遇一番，从里面出来后，她们就发现自己的修为已往上了一境或两境，今日这一战她们的修为可谓更上一层楼。
准确来说，她们的修为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自行增长，似乎记忆回来了，前世在天界的修为也逐渐跟着回来。
迎春和宝钗正感慨着，林惜昭突然插嘴：“带着她们三回去，看看能不能再问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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