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沢田纲吉艰难的向前走着，脚下是某种如水般的液体，但却莫名浓稠的恍若沼泽，像是无数的手想要将他拉下去。
这是一望无际的，看不清边界的世界，影影绰绰的高大松柏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留下层层叠叠的黑色剪影。
大的仿佛要吞噬这个世界的明月高悬其上。
静，极致的静谧——
这个空旷到极致的世界里，仅有他艰难前行时，双脚拨动这脚下泥沼般的液体时的声音。
——
——在哪里……
——都在哪里……
月夜下，浑浑噩噩的迷途之人紧抱着无根的思绪，不辩方向，踽踽独行。
不知何处来的残破莲花悄然飘荡而来，围在他的身边，起起伏伏。
觉察到什么的沢田纲吉，停下了脚步，低垂下他那空洞的眼睛，看向那——
——！！！
嗬——
如溺水的人探出头来呼吸到的第一口气，沢田纲吉猛然睁开双眼。
啊……
尚未清醒的大脑混沌不明，身体犹如ptsd发作时抖动不已，他抬起发颤的，无力的双手，紧紧捂住了双眼，如同婴孩般蜷缩了起来。
血……好多血……啊啊啊……
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是血，如大海般一望无际的血海，他看到了，倒映在其上的那个扭曲而破碎的，成年人的脸。
啊……啊……
像是失去族群仓皇的野兽，又似痛到极致，只会发出无意义的哀嚎之人。
他用捂住双眼的手上暴起了青筋，脆弱不堪的双眼被越来越大的力道压迫的极重。
不，他不要看……不要看……
不要看啊啊啊……
“你怎么了了！”
突然间，双手被一道大力拉开，已然充血的眼球在彻底报废前被赫色头发的少年解救了下来。
“喂！喂！你没事吧！”拥有强大力量但是心地善良的少年担忧的看向这个他随手捡回家里的人。
被突然打断情绪翻涌的沢田纲吉顿了一下，那些心底里涌上沉疴泥沼瞬间消融——又是熟悉的空茫感。
他瞬间平静了下来。
“……你，你是？”沢田纲吉睁着迷迷蒙蒙，看不清楚，像是近视眼摘了400度眼镜的双眼看向将他双手禁锢在头顶的人。
“啊，我是中原中也。”本质上十分守礼的少年下意识的回答了沢田纲吉无意识的问询。
“你好，我是沢田纲吉。”同样本质上是好孩子的沢田纲吉也老实的做出了自我介绍。
然后……然后便是沉默，双方脸贴着脸，距离仅有十厘米，瞪着眼睛就这么互相对视，好像都在等对方下一步动作。
中原中也最先反应过来，他放开握住沢田纲吉手腕的手，后退了一步。
……好尴尬！
中原中也掩饰性的干咳了一声。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中原中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问道……但是偏过头去，看床看墙，视线就是不落在沢田纲吉身上。
沢田纲吉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
面对眼前低着头，蔫嗒嗒的，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沢田纲吉，中原中也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把对话进行下去了，他有点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头发。
“喂！你，你是怎么到镭射街的，你父母呢？”
经常出现这种，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外边父母双全的小孩子流落到镭射街上的情况。
这些小孩大部分情况下都被作为商品，羔羊或者其他什么，消逝在某些阳光无法照射到的角落，一部分的小孩被‘羊’纳入了庇护之下，仅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会脱离这个罪恶之地，重新会到父母身边。
“父母？”沢田纲吉有些怔忡，他好似在咀嚼一个他不理解的，从未接触过的词，他有些迷茫的看向中原中也。
“你不会是孤儿吧？”
中原中也原本看沢田纲吉身上穿着干净，衣物看着价格也不便宜，还以为是外面哪个倒霉蛋家庭的小孩不小心走丢了，心里盘算着一会亲自把他送出镭射街，再叫他家父母来接。
结果看这样子……
中原中也已经做好了再接纳一个成员的准备了。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某种野兽般的直觉作祟，他对面前这个，有着一双小动物似的大眼睛的沢田纲吉颇有好感，像是碰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十分合心意的流浪猫一样，想养的心蠢蠢欲动。
“你，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就加入‘羊’怎么样？”
“镭射街太危险了，你一个人的话，肯定是活不下去的。”看了眼沢田纲吉称得上可爱的面孔，看起来单薄瘦弱的身子，中原中也确信那些贩卖人口的渣滓乃至具有某种奇怪癖好的变态绝对会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将少年撕成碎片。
“不过放心，我是‘羊’的首领，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
沢田纲吉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能感受的到他的善意皆是真心，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在少年赤诚的善意下微微松了些许。
“非常，谢谢你……”他拉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朝中原中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略微的疲惫，以及某种高而广阔的，苍穹般的柔和。
“我真的很开心听到你这么说。”
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何，习惯了敌人仇视的目光，伙伴依赖的目光，第一次遇见这种……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总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的注视……
啧。
中原中也败下阵来，扭过头去，耳尖微红。
“但是抱歉了，我不能加入‘羊’，我还有我的‘伙伴’在等着我。”
他得去寻找他的‘伙伴’了。
沢田纲吉转过头，看向窗外，如鱼鳞般铺满白云的天空。
‘伙伴’……太宰……他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迫感缓慢的爬上他的心头，被萍水相逢的少年稍稍温暖到的心再次沉入暗水中。
不知何时下了床的沢田纲吉的额间燃起了火焰，棕色的眼涌入鎏金，他朝面露惊讶的中原中也最后笑了一下，便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等等……”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眼见着那抹澄澈的火焰消失在远方。
中原中也楞了半晌，举起的手慢慢垂下，嘴里嘟囔了一句。
“……什么嘛，原来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啊。”
*
昏暗的，奢华的卧室内，刚接受完治疗的年老的boss伸出枯木般的手抓住森鸥外的胳膊。
“森医生，怎么样……”平日里暴虐不堪的，苍白而年迈的脸上此时此刻却如同每一个病床上的病人一样，不安，惶恐，眼神中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
森鸥外握住那双年迈的，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弯腰，就如同一个真诚为病患着想的医生一样，语气亲切而轻柔。
“别担心，BOSS，这次检查显示您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只要坚持治疗，再过一段时日便会痊愈。”
假的。
没有人能逃得过生老病死，他只是加入了一些让人精神‘焕发’的药物罢了。
“好，好，太好了……”确实感受到最近身体稍稍精神的港口黑手党BOSS听到他所信赖的私人医生的话语，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森鸥外被他紧紧拽出几道褶皱的衣袖。
或许是被死亡压迫的神经稍微的松懈了下来，久违的理智稍稍上线了。
他呕哑的声音盘旋在这个如棺材般的奢华房间上空。
“森医生，前一段时间，你给我的那段视频……是谁拍摄的。”
虽然已然年迈，但到底是一手建立起了这港口最大的黑手党的枭雄，脑子稍有清醒，便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森鸥外不慌不忙的低声回应。
“回BOSS，是干部田口给我的，他交代我一定要给您看，而且，他还说……”森鸥外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伫立在床尾的两个身着黑衣的人。
靠在床背上的老人顺着森鸥外的视线看过去，他眯起布满血丝的双眼。
“你们都出去。”
完全不敢反抗BOSS的两个人面色难看的看了眼森鸥外，顺从的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闭合，森鸥外垂首站在床前开口。
“他交给我那个视频的时候，说‘现在能接近BOSS的除了他和他的部下之外，只有森医生了。’，‘我们其他干部想见一面BOSS还得要他的允许……简直是把BOSS监禁起来一样。’，‘所以就只能拜托你了，请务必将它亲手交给BOSS。’。”
森鸥外没有明说‘他’是谁，但是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前两天被尾崎红叶处死的那个，老人最依仗的臂膀。
虽然年老的BOSS此刻有些怀疑是否冤枉了他忠心的下属，但是在听到‘监禁’二字，暴怒之火还是冲昏了他的头脑。
倘若是年轻了十岁的他，肯定会听出其中的猫腻，在组织内部人心浮动，BOSS大部分情况下都神志不慎清晰的情况下，作为下属，自然需要将任何可能得潜在危险因素隔绝在外。
但是现在……
“田口呢！叫他滚过来见我！”
他要亲耳听听，他的好下属都背着他做了什么！他会把背叛者一个一个的碾碎沉海！
平静了没几分钟又陷入了暴怒的老人滚动他那浑浊的，浸满恶意的眼睛，落在森鸥外的身上，声音呕哑又森然。
“……”
“你还在等什么！森医生！”
“抱歉，BOSS，但是田口干部已经死在了那场天罚般的火焰里了……”
森鸥外又将腰弯低了几分，掩盖住了微翘的嘴角。
他能感受到，此刻年迈的boss节节高涨的怒火。
对，对，就是这样，愤怒吧，憎恨吧，不要压抑，将你的怒火，你的暴虐再多多的释放出来……
还差一点，这个港口的庞然大物还需要最后一刀，马上就要到了，那个胜利的节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爬回来填坑啦
因为之前总觉得写的不好，甚至有点焦虑，所以逃避了很久
但是兜兜转转，还是喜欢纲吉，而且回头看了看我写的文
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所以现在重拾信心回来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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