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裴长燃还没学会阴阳怪气，眼神温和又坚毅，说的话也真心些：“你是第一个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人。”
林眠：“？哪种眼神？”
裴长燃却是没答，他反问道：“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
林眠当然是不知道。
“这个小镇里的镇民都很崇拜我，在生死中沉浮的躲藏者们都害怕我，跟我争、跟我抢的寻猫蛛们都嫉妒我，唯独你，你似乎对我充满了好奇，在天台上居然用那么悲悯的眼神看着我，我再你眼里很可怜吗？”
林眠扯了扯嘴角笑笑，没说话。
心里却说：其实我主要只是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出去而已。
见林眠不说话，裴长燃有些尴尬，他视线向下，看到了林眠受伤的腿。
想了想，他扯下自己的一边衣袖，上前就要给林眠包扎：“你身上受了挺多伤的。”他说。
在他的手拂过林眠受伤的大腿时，林眠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他推开裴长燃，作势要抢他手上的布：“我自己来。”
但裴长燃没撒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眠受伤的地方。
还是个小倔种，林眠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任由裴长燃包扎去了。
“你的伤能抵御这个世界的侵蚀。”正在打结的裴长燃突然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居然是因为伤，而不是痛觉才让他保持清醒到现在的吗？林眠心想，倒还真没想到这点上。
于是他问：“为什么？”
裴长燃此时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坐回座位上去了，林眠低头看了眼，嗯，包扎水平还是可以的。
裴长燃：“因为这个场景想要将你们格式化成为它的一部分，但在格式化的过程中，已经逐渐成为场景中一个元素的你开始进行了自我攻击，在系统的计算中，场景进行自我攻击，便会被判定为存在病毒，该场景元素尚不完善，暂时不适宜被格式化，所以你的格式化被延缓了。”
林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现在包扎伤口岂不是会加剧我的格式化？”
裴长燃却是摇摇头，微笑着像是想给林眠安慰：“没必要担心这个，因为在你被格式化之前，楚歌必会先你一步成为失效场景。你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弄醒你的同伴，你们两人是一起进来的，被系统视为了一个整体，只有整体完全清醒，你们才能从这里出去。”
林眠没料到出去的关键要素居然会是裴长燃告诉他们的，这样看来，眼前的裴长燃对他们并没有恶意。
林眠便也放下了警惕：“那怎么让他清醒？”
裴长燃：“这个不急。”
林眠刚想问这还不急？裴长燃就忽然神色严肃地侧脸望向某处，随即他迅速起身，拎着林眠跟赵季晖就出了古董店。
下一瞬，刚才他们所待的地方已经全部灰败，古董店也失效了。
裴长燃神色有些不太好，他看着林眠说：“系统已经对你们有所反应，为避免失效程序出现差错，系统会率先对具有反抗行为的元素进行失效处理，也就是说，你们的自我攻击不管用了，系统开始着手清理病毒了。”
裴长燃带着林眠和赵季晖继续往前跑着，身后的失效场景范围正在跟着他们逐渐放大。
裴长燃边跑边说：“你刚刚问我的唤醒你同伴的方法有两个。第一种方法：精神唤醒。很简单，就是反复在他面前提到他所熟悉的事，但这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林眠：“我跟这人不是很熟，他熟悉的事我也不知道几件，况且眼下这情况也没那个时间条件，直接说第二种办法吧。”
裴长燃：“第二种事最快的方法：物理刺激。用痛觉唤醒潜意识。”
林眠：“比如用刀捅大腿？”就像他捅自己一样？那按照这个逻辑，其实刚才他捅自己那一刀，是痛觉和伤口的双重作用让他一直保持情形到现在的。
裴长燃嗯了声，他观察着周围发生的情况，加快了脚步：“这里失效速度越来越快了，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他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他望了望林眠，又望了望身后的古董店，对林眠说：“你们先一直往南跑，我一会儿就到。”
随即他就冲向了古董店。
“喂，你干嘛去！那儿已经失效了！”林眠喊。
裴长燃留给林眠一个背影：“放心吧，失效场景对我影响不会很大。”
这里裴长燃比他熟，既然裴长燃自己都这么说了，林眠也不好干涉什么，他未多做停留，背着赵季晖朝南奔去。
大概是跑了十来分钟后，裴长燃就追上来了。
“跟我来。”裴长燃说。
林眠看了裴长燃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在持续跑了得有二三十分钟后，裴长燃终于在一处荒凉的黄土地上停下。
“这里是失效程序最后会延伸到的地方，绝对不会提前失效，即使是身为病毒的你们也不会，在完全失效到来之前，你们大概还有大约还有五分钟左右。”
随即，裴长燃递给林眠一把刀。
林眠接过刀，毫不犹豫就朝赵季晖扎了一刀，又狠狠给自己补了一刀，在扎向自己时，他特意避开了裴长燃给他包扎过的地方。
“你的大脑又开始格式化了吗？”裴长燃问。
林眠点头：“是。”
早在他离开古董店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感觉，他的记忆开始越来越模糊了，如果裴长燃再带他们多跑一会儿，他估计在路上就已经给自己一刀了。
林眠无暇顾及自己，必须要快点把赵季晖叫醒才行。
“赵季晖！”他一巴掌拍在赵季晖脸上，“醒醒！”
没有反应。
林眠又扇了赵季晖一耳光：“赵季晖你他妈给老子清醒过来！”
还是没有反应。
不管了。
林眠抡起刀就要给赵季晖再扎一刀，眼看着这一刀就要落到腿上，突然，赵季晖一个弹坐而起，林眠差点没来得及收的刀险些划拉到他脸上。
醒了？
“喂，赵季晖，赵季晖？”醒了，但没全醒，赵季晖眼睛睁开了，但眼神还是呆滞的。
“他这是什么情况？”林眠问裴长燃。
裴长燃哦了声：“这是身体醒了脑子还处于延迟状态，你再用刀捅他他会没命的，扇耳光应该是奏效的。”
“哦。”林眠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嗯。”就听赵季晖哼哼一声。
这次嘴巴动了，但脑子还是没动静。
时间来不及了，失效场景已经朝这边延申过来，距离他们仅仅五米不到，如果这次一巴掌下去没效果，他们将再无地方可躲。
林眠深吸一口气，手上蓄满了力道。
“赵季晖，给我醒来！”
啪——
赵季晖涣散的眼神陡然聚焦。
“啊啊啊啊啊啊啊！”身上的痛感让他还没弄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就先鬼哭狼嚎起来。
失效场景距离他们仅一线之隔，他们却在这时开始下沉。
林眠意识到，他们这是要出去了。
还站在黄土地上的裴长燃想到什么，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林眠：“这个送给你。”
是一串佛珠。
裴长燃几乎是硬塞给林眠的，这让林眠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黄土已经淹没到了他们的上半身，旁边的赵季晖还在咆哮，上面的裴长燃就站在那儿，看着林眠笑：“这佛珠是我妈妈以前去庙里求来的，据说开过光，跟过好几个**师的。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不懂事，把这个当给了古董店，刚才我又把它拿回来了，好在是赶在失效之前拿的，还跟之前一样。”
“今天我把它送给你们，希望能保你们平安。”
他嘴里说着是给“你们”，但实际上似乎只想说给林眠听。
“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很喜欢你。”裴长燃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眠，眼里难得有了些笑意，“希望你能和外面的我成为好朋友。”
少年人的情感赤诚而热烈，喜欢讨厌都是直抒胸臆，一点没有成年人的遮遮掩掩，林眠知道他所说的喜欢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欣赏，但当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仍是不由得心尖发颤。
他甚至想冲动地抱抱眼前这个少年，只可惜少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背过身去，直起了身板，无畏地看着眼前的灰败，做好了迎接末日来临的准备。
林眠下沉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衣摆随风而动的少年露出了坚毅的微笑。
——
TM小镇，独栋别墅后的草坪上。
林眠跟赵季晖终于出来了，林眠又恢复成了马桶盖的模样，被赵季晖死死的抱着。
赵季晖压根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脸痛腿痛，要不是现在这块草坪一动就能听到呜咽的哭声，他现在已经痛得在地上打滚了。
“先翻墙出去吧。”林眠看了眼草坪，回想起刚才裴长燃的模样，有些怅然地说。
“哦，嘶，好好好。”赵季晖不能再同意，这破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了。
“先别出去。”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裴长燃？林眠听到声音，心想。
赶来的裴长燃一把拦住林眠和赵季晖：“现在外面围满了怪物和镇民，出不去。”
夜风潇潇，眼前的裴长燃说着话，与失效场景里的少年裴长燃融为一体，让林眠有些恍惚，一些迟来的疑惑在林眠脑中浮现。
那个热烈诚挚的少年裴长燃与眼前这位让这里所有人恐惧的裴长燃是一个人吗？裴长燃为什么又要杀掉那么多人？又或者说……那些人是真正意义上的被裴长燃所杀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TM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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