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听到门外脚步声，抢步开门，垂手恭敬道：“顾先生。”
顾弈清嘴角带笑，指着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
张秘书先把包裹放好，才坐下：“先生，梨君说，莘小姐和她关系非常好，私下帮她攒钱，老鸨不知怎么发现，就要把小姐卖到花烟间，莘小姐已经准备吞金自尽，幸好先生及时到来，救了莘小姐一命。”说着，掏出枚金戒指来：“这就是莘小姐为梨君梳头的时候，藏起来的戒指。”
顾弈清边说着：“老鸨这么喜欢送人去花烟间，那就让她自己也去。”边伸手示意。
张秘书将手中戒指递过去：“是。”
让害人者自食其果。
顾弈清掂掂金戒指，不轻，吞进肚子，除非及时抢救，必死无疑。莘白秋这姑娘，真是烈性，不愧是莘老太爷的后代！
张秘书感叹道：“莘小姐不仅烈性，还聪明。我私下打听到，刚到玫红班不到半年，小姐就准备逃，准备快五年，老鸨今年才发现，真是从小就聪明。”
顾弈清十分赞同，点头道：“她还重情义，在医院，也一直挂念梨君。这是什么？”他指着膏药问道
“梨君说，是莘小姐治麻子用的，配了不少次，就这次，梨君说有效，抹上不到半个月，麻子少了许多。”
能治麻子？顾弈清道：“你拿去让医生看看，有毒没毒，没毒的话，再多配几服。”莘白秋身体恢复后，顾弈清准备办个宴会，让别人都认识下莘白秋，为她日后铺路。虽说在他眼里，有麻子没麻子差不多，都是莘家遗孤莘白秋，但在旁人眼中不是这么回事，莘白秋如果脸上不再有麻子，在北平城中的路要好走许多。
张秘书答应后，停了会儿，没听到多余吩咐，便告辞离开。
走在医院长廊，听到病房那边传来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见到张秘书连忙问道：“顾先生还在办公室？”
见张秘书点头，护士又匆匆而去。
莘小姐又晕倒了？
莘小姐没晕倒，莘小姐只是哭了，哭成泪人模样。
见到顾弈清，她挣扎站起，立刻就要跪下：“顾先生，谢谢你。”
顾弈清连忙拉住她，按回床上：“你这是做什么？”
莘白秋胡乱地用衣袖擦泪，她很多年没这样过，哭得直打嗝，说话断断续续地：“要不是你，我再、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的、的东西，也不知、知道他们那么惦、惦记我……”养父母的日记，将昔日温馨的生活从记忆中拉出，一幕幕幸福的画面在她眼前重现，让她心中酸苦，泪如泉涌。
“这是我该做的。”顾弈清道：“你也有你该做的。”
“什、什么……”莘白秋哭得晕头涨脑，抽噎着问道。
顾弈清将她从玫红班救出，又将养父母的日记送还给她，是她心中值得信任的人。
顾弈清笑道：“养好身体，为陈伯父陈伯母上坟。”
莘白秋连忙点头：“爸爸妈妈的坟在义庄，我年年抽空去一趟，下个月，我就去看他们。”
养父养母年年去看，生身父母呢？
莘家老祖宗认定莘白秋生而克母，不抚养她，送到远亲陈家去。莘家只出钱，没养过她一天，养恩大于生恩，莘白秋如果真的不认莘家，顾弈清无话可说。
莘白秋是莘家现存于世的唯一后代，看在莘老太爷的份上，顾弈清也希望莘白秋认祖归宗，为莘家众人披麻戴孝。
莘白秋再次舔唇，顾弈清问道：“渴了？”
莘白秋点头：“舌头疼，喝不了水。”只能硬挺，在玫红班，她见过有倌人硬挺两天，才喝水吃饭。
“我叫医生，让他给你开止痛药。”
止痛药，还是西式的？那要多少钱？
莘白秋想阻止，顾弈清安抚她道：“这点钱，我还花得起。”
半小时后，莘白秋正常喝水，舌头一点都不疼，情绪也开始稳定。
有钱真好，住院不过半天，就觉得身体好很多，如果是在玫红班，十天半个月才能有这个效果。
顾弈清看她精神好些，才问道：“阿秋，我把你在那里的东西全都拿来了，你什么时候看看？还有，你的朋友梨君姑娘，你要不要见她一面？”
梨君？阿秋关心则乱：“老鸨难为梨君了？”自己同梨君偷藏两千大洋，现在玫红班只剩梨君一人，老鸨会不会把气全都撒在她身上？
“这你放心，已安排好，老鸨不敢难为她。这样，等你出院，你再见她。还有你在那里的东西，也都等出院再说。”顾弈清不知不觉，为阿秋做主——他平日里做主做习惯了。
阿秋没说话，顾弈清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你觉得怎么样？”
阿秋点头。
顾弈清轻咳声，取出银行存单：“帮朋友存两千大洋，自己也存了九十块，阿秋，你很厉害。”又点点头：“字也很好看。”
阿秋低头笑，嘴角带丝得意。其实，在宏民银行存钱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厉害，玫红班的倌人，还没有谁存过这么多现钱的呢。
“……莘白秋……阿秋，我用这个名字，给你上了新身份证，三天后送来，到时候你拿着身份证去义庄上坟，也告诉伯父伯母你重回自由，怎么样？”
新身份证？梦中都想不到的好事！
有了新身份证，再也不是妓院里做事的小大姐，莘白秋想上学便上学，想卖字便卖字，租房买房都可以，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出逃计划中，阿秋也不过是准备先在外面做活，慢慢认识人，赚够钱后想办法上个新身份证，掐指算来，起码要五六年时间！
他三天就解决了？
对，他是顾先生，北平城里鼎鼎大名的顾先生。
一瓢雪水浇下来，莘白秋发热的头脑被迫清醒。
老习惯，她开始总结今日情形。
老鸨得到两千大洋的消息，大发雷霆，要把自己送到花烟间。
既然无法逃脱，那就选择干干净净地死，她计划为梨君梳完头后，吞金自尽。
紧要关头，顾先生救自己出来，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顾先生送自己到德国医院，送还给爸爸妈妈的日记，还给自己办了身份证……
不仅是救命恩人，还是再生恩人。
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应该说是天上掉金山。
原因是……他是莘家的故交？这个理由在莘白秋看来，太单薄。
莘白秋知道，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感恩戴德，但是她很惶恐，特别惶恐。这份恩情过于巨大，她不知如何报答。
“阿秋？阿秋？”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呆住不说话了？
莘白秋抬头看他，满眼惶恐。
顾弈清声音冷下来：“我不在，医院有人欺负你了？”
当然不是！莘白秋迅速摇头，她道：“不，她们没有，她们看到我满脸的麻子，也没有笑话我。我就是很害怕。”
“害怕？为什么？”顾弈清拽过椅子，坐在她对面。
汉斯敲门，莘顾两人同时转头。
“没事，我就是看看。待会儿见。”
关上病房门，汉斯耸肩：“救命恩人的遗孤？”
“顾先生，你把我救出来，你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你，我就死了……然后，你把我送到医院，给我治病，还帮我办了新身份证……身契就更别提，要不是你，我就是板上钉钉的欠债逃奴……而我，不对，莘家不过和你是故交……”莘白秋心里乱，话说得语无伦次，最后的总结却很清楚：“顾先生，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还有再生之恩，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很害怕。”
因为自己对她有恩情，所以害怕无法报答？顾弈清不可思议。他帮的人很多，头一次听到这种话。
莘白秋目光诚挚，是真心实意。
顾弈清失笑：“你说错件事，我不仅是莘家故交，莘老太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帮你是还恩。”
“可是……”
“要不然，你也帮我个忙？”
莘白秋迫不及待问：“我能做什么？”
“莘家全家都被土匪杀绝，无人祭祀，你以莘家后人身份年年祭祀，怎么样？”
“爸妈当年告诉我，我十八岁改姓还宗，不叫陈白秋而叫莘白秋，作为莘家后人，祭祀他们是我应该做的，这也不叫帮忙啊。”
“阿秋啊阿秋，你怎么这么老实？”顾弈清笑得呛咳。
莘白秋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报答顾弈清，但两人之间的强弱对比，注定她根本无法报答，说些日后定当报答之类的套话，她也觉得不合适。
顾弈清心情很好，笑道：“你现在，什么都别想，把身体养好最重要。对了，那个治麻子的膏药，我让人去检查它，要是对身体无害，我就多配几服……怎么了？”看到莘白秋脸色不对，他不由问道。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撒谎不好吧？再说，当初用这个膏药，本来就是为了不在妓院受害，如今都出来了……
莘白秋期期艾艾地道：“顾先生，那个膏药不是去除麻子的，是长麻子的。”
难道她满脸的黑麻，不是疾病，而是她自己弄出来的？顾弈清只觉不可思议，算算年纪，她进玫红班的时候，才十二三岁，正是女孩爱美的年纪，她竟能对自己的脸下这么大的狠手？
“我进去前，妈妈给我个方子，能生麻子的，我用了五年多，就半个月前没用，所以他们都说我脸上的麻子少了很多。”莘白秋听自己说的话，都觉得语无伦次。
顾弈清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好一会儿，他才道：“我明白。阿秋，日后，有我在，你不用再委屈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