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燕给许卫国留的包间名叫“云湘水意”。
聪明如沈芷，看到老板娘对许卫国的眼神，又看到包间的名字，就懂了三分。
这老板娘对许卫国有意。
沈芷有点不明白的是，按蔡小燕跟许卫国相识的时间，彼时许卫国身边应该已经有叶姝了。
……蔡小燕是不知道，还是她根本不在乎？
很久以后，沈芷才明白，那时许卫国不仅有了叶姝，还有自己的家庭。
蔡小燕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但她不在乎。
众人来到“云湘水意”包间时，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多么忙的节奏，蔡小燕却亲自来到包间里帮许卫国点菜。
“你尝尝新上的湘西腊肉炒青笋，可新鲜的一道菜。”蔡小燕把菜单放在许卫国眼前，殷勤推荐。
“腊肉炒青笋不是常吃，有什么稀奇的？”许卫国哈哈一笑。
跟着蔡小燕过来的女服务员，一个罗小晶的年轻女孩子，一边摆放茶具一边插话道：“那可不一样，这是蔡老板家乡的腊肉，正宗地道的湘西农家特产，她自己都舍不得吃，今天你来了，她专门拿出来说给你做的。”
罗小晶看上去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神，普通话里有着浓浓的湘西口音。
沈芷猜测，这罗小晶应该是蔡老板的老乡。
专门让一个自己人服务许卫国的包间，蔡小燕对许卫国的看重体现在方方面面。
沈芷看这蔡老板伶牙俐齿，姿色出众，颇有些社交才能。她有点好奇，许卫国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蔡老板对他这么青眼有加？
许卫国冲罗小晶笑了笑：“菜名就写在菜单上，谁来了都可以点单，怎么就成了给我的专供了呢？”
罗小晶拎着一把紫砂茶壶，往前一凑正要回答，被蔡小燕拍了一下肩膀：“忙你的吧，这里忙完了就去别处看看，少在这儿多嘴多舌的。”
蔡小燕嗔怒中带着娇俏，罗小晶忍不住又冲着许卫国多一句嘴：“你觉得给你用的腊肉跟别人一样吗？给别人用的都是市场上买来的大路货！”
说完罗小晶赶紧跑了。
周淇这么不苟言笑的人都乐了。
……男欢女爱是世间不变的主题吧，有人痴，有人醉，有人心甘情愿，有人徒增伤悲。
蔡小燕明显有点尴尬。
许卫国倒习以为常：“还是蔡老板会做生意，估计每个包间都上演过这个桥段吧，真是让人暖心暖肺。看来我许卫国得跟你取取经，怎么维护客户关系。”
几句话，就把尴尬化解开了。既没有嘲弄蔡小燕的主动，也没有刻意抬高自己的身份，场面话恰如其分，人情往来极度丝滑。
就算是看了诸多历史典籍的沈芷，也不得不感叹许卫国与生俱来的气场和风度，简直是男人中的典范。
“估计有一天，周淇成为大佬的时候，也会是这个样子吧。”沈芷看了一眼面容神情尚显稚嫩的周淇，有点发愁前路漫漫。
调教他还需要十年的时间吗？
估计十年都不一定成功。
可能，要等十几年才能等到周淇成为大佬的时期。沈芷无奈地想。
蔡小燕款扭腰身出去了，许卫国放松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许老板，以您见多识广的经历，还怕一个年轻的酒店老板娘么？”沈芷调侃他。
许卫国知道沈芷是个聪明脑袋：“怎么不怕，只要是女人我都怕。靠近了不行，离远了也不行，说不定哪天还成仇敌了，让人一点状况都摸不清楚。”
“沈芷，你别开玩笑了，许老板有女朋友，叫叶姝，在红尘录像厅我见过的，人很漂亮，跟他很般配。”周淇倒是很厚道。
“咳，其实，我有家庭，但叶姝仍然是我的女朋友。”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青春朝气的一对璧人，许卫国并不想防备，把实情都说了出来。
“哦……”沈芷有点惊讶：“那叶姝知道吗，她同意吗？”
好像打开了陈年箱子的卡扣，许卫国在沈芷、周淇这里找到了一个倾诉出口，平静道：“我的发妻韩蓉幼，跟我一起在部队大院儿里长大。七岁时候，两家父母订了娃娃亲。二十五岁我们结婚，结婚后我就去内蒙古插队了。等我回来，才知道她因为父母有问题被牵连调查，因为承受不住压力从五层楼上跳下来。人没死，腿残了。”
说着，许卫国品了一口茶，点头道：“你俩尝尝，这是信阳毛尖，以前我说过一次，看来蔡老板上心了，特地去买了来。”
沈芷看他无心往下说，就说道：“没什么呀，腿残了，人还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许卫国苦笑道：“一点儿也不万幸，她根本接受不了，五年来，在家就像疯了一样……”
“嗨，不说了，吃饭吃饭。”看凉菜慢慢上来了，许卫国转移了话题。
席间，许卫国跟周淇说了以后的打算：“跟王平要继续去广州，把剩下的碟片存货运过来。三个月后，卓然碟片架子上的货，不管卖完没卖完的，都换下来。”
周淇从他第一次这样讲就有过不解，终于忍不住问：“会不会太浪费了？没卖完接着卖不就行了？”
许卫国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疑问——他早已习惯了手下人的顺从和沉默。
这时，门被推开了，司机黄前急匆匆地跑进来，俯身在许卫国耳边说了几句话，许卫国听了面色大变。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神里满满都是愤怒，嘴唇有些发抖，沉声说：“你们两个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一步。”
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
与其说是关上，不如说是摔上。
第二天，周淇不放心，去了一趟红尘录像厅。
从王彤艳嘴里知道，星期天许卫国那么生气，是因为韩蓉幼指使人把叶姝给打了。
事情的恶劣程度超出想象，韩蓉幼让人找了两个地痞流氓，直接去了北方电影大学。周日上午十点的时候，他们谎称叶姝的高中同学，一路打听到她宿舍楼下，等把她叫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揍。
还好宿舍楼有很多女生进进出出，看到有恶人施暴就一起帮忙救了叶姝。
两人下手很重，叶姝倒在地上喘息着，根本站不起来。
女生们七手八脚把她送往了离学校最近的第三人民医院。
等红尘录像厅的方经理知道消息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两个男学生在游戏厅谈论叶姝被打的事，其中一个道：“听说咱们学校的校花叶姝被打了，十点多的时候女生3号宿舍楼前吵吵嚷嚷的，估计就是这件事。”
“可不是么，今天周末我起得晚，九点多去食堂吃了豆浆油条，出来路过3号宿舍楼，就看见七八个女生搀着她，说要去医院。”另一个人显然认识叶姝。
“我还没见过她，都说她是校花，到底长什么样？”
“嗨，那肯定是漂亮呗。我有一门话剧表演选修课跟她一起上，老早就认识她。但是，怎么说呢，女人不能太漂亮，不然容易生祸端，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两个人一边玩游戏，一边喋喋不休。
这消息早惊吓到了正在店里巡看的方经理。
方经理叫方齐，四十岁左右，原本在基门桥中路经营着一个卖书报的店铺，后来经营不善，店干不下去了，欠了人一屁股债。
当时正值红尘录像厅刚刚开业，需要一个懂这一带情况的人来管理，有人向许卫国推荐了方齐，说他以前就是做文娱领域的，人也可靠利落。
方齐记得第一次来见许卫国，许卫国身边就跟着叶姝。
许卫国对方齐并不满意，觉得他过于古板，应该胜任不了经理的职务。
方齐很失落，不仅有种被人否定的失败感，更重要的是，他的欠债已经到了不得不还的地步。
再不还，他的房子就要被人起诉拍卖了。
许卫国了解到了这个情况，可是平心而论，他对方齐是真的没有眼缘儿。
红尘录像厅的经理，不仅要会来事儿，更重要的，是要承担起照顾叶姝的责任——这也是为什么许卫国把录像厅开在大学城附近的原因，红尘录像厅离北方电影大学的南门只有五百米。
许卫国觉得方齐根本就没有魄力，看上去古板软弱，不是照顾叶姝和经营录像厅的料儿。
许卫国正要打发方齐走的时候，叶姝挽住他的胳膊求他：“卫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行常做便是阴德。你看他那么可怜，已经被债主逼迫得要无家可归，就帮他一次吧。”
……最后，许卫国不仅留下了方齐，还向他预支了三年的工资，好让他渡过难关。
方齐知道，这一切，都是叶姝的原因。
从那天起，叶姝成了他眼中要好好保护的重要之人。
不仅是作为一项受命于许卫国的任务，更是他由衷的渴望。
现在，他猛然间听说叶姝被打，已经送往了医院，脑袋瞬间就“嗡”地一下，仿佛世界都空白了。
不行，要马上通知许老板！
电话打到许卫国办公室，根本没人接。他又打到几个许卫国常去的地方，终于在湘记酒楼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没敢直接惊动许卫国，他告诉了正在大厅就餐的司机黄前。
说话的时候，方齐已经焦急得话筒都拿不好，手心出满了汗。
叶姝，不仅是许卫国要保护的人，也是他的女神。
可是他不知道，其实几天后，他就可以解气了。
因为周淇安排柳北潭，把打了叶姝的两个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用周淇的话说，这叫“杀鸡儆猴”。
这句话是沈芷教他的，沈芷还说：“周淇，你要永远记得，实力才是硬道理。”
周淇听进去了——好，那就让我们讲讲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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