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单商厦的繁华程度，超出了周淇和沈芷的想象。
超出周淇的想象很容易。
沈芷是什么人，还能被这八十年代的商厦唬住？
可她确实大受震撼。
沈芷没想到，在1982年，就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商厦。
她甚至怀疑，自己穿越的是本年代文么？不会是平行时空吧？
二楼的时尚女装楼层，简直令她眼花缭乱。
模特儿身上酷飒的大宽肩西服，阔腿裤套装，还有高挑修身的连衣裙，几乎都踩中了沈芷的审美。
“这是什么神仙设计，竟然比我以前穿的衣服还好看。”她摸了摸一件小香风外套的面料，感觉也很不错。
沈芷说对了，这里的衣服，大多是外贸货，或者通过香港过来的。
香港在八十年代的服装，已经很具有国际审美。
周淇拉了她的袖子一把：“都十一点了，我们快去五楼吧。许老板应该在等我们了。”
他们跟许卫国约了星期天的十一点，在北单商厦五楼见面。
本来两人八点多就准备好了，后来沈芷被主课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一直谈到十点半。等他们匆忙坐公交车赶来，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老师找你什么事儿？”一边上楼，周淇一边问沈芷。他虽然没有生气，但难免有些焦躁。
“说了你又要大惊小怪了，是我爷爷的一个老部下，叫魏来伯伯，现在在清溪大学组织部工作，听说我考到了这里，他想着，能照顾照顾……就跟文老师打了招呼。”沈芷有点不好意思。
周淇知道她的主课老师叫文雅洁，是个二十八岁左右的未婚女青年。这周日了还叫她去谈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忍不住问清楚：“什么事情要周日谈？她不休息么。”
沈芷好像习以为常：“是要推荐我入党的事情。可能魏来伯伯觉得，早点入党对我有好处吧。”
周淇由衷觉得自己跟沈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听说大学入党还是挺难的，多少学生会的学生干部巴结着老师都入不上，现在沈芷安稳坐在宿舍中就能被老师叫去入党，真是活在蜜罐里。
“哦，我明白了。所以她要周日叫你去，因为周日其他老师都休息了，办公室没人，她才好跟你谈这件事。”周淇调侃她：“都说考上清溪大学的人是天之骄子，但我每天不仅要上课写作业，完成阅读任务，还要为了生计奔波，我一点儿没觉得幸运。倒是你，我的烦恼你全没有，还有一个爷爷助你一臂之力，你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
刚说完，他们已经到了五楼了。
五楼是精品展示楼层，一切国内不容易买到的享受型用品，如名牌音响，雪茄，葡萄酒，威士忌等，都在五楼。
或者说，五楼是一个专供京城富人圈子的奢侈品聚集地。
走到五楼东的拐角处，周淇看到一个四十平左右的门店。门店已经装修和收拾整齐，门面上的牌子是“卓然碟片”。
这就是许卫国给他们说的门店。
“还挺有品位，叫卓然碟片。”沈芷笑了笑，看到门店已经摆放了□□排左右的货架，每个货架有十米长，忍不住感叹：“这是要弄大阵仗啊。”
确实要弄大阵仗，周淇看了看，觉得把他卖给许卫国的三大箱子碟片都摆上，说不定还摆不满。
这些货架都是两面可摆放的。
周淇正在盘算，许卫国带着一个人走过来了。
“雷经理，这就是给我铺片的两个人。以后他们常过来，你多照应着。”许卫国跟那个人说道。
这个叫雷永乐的人，是负责北单商厦五楼的经理。
要不说北单商厦财大气粗呢，为了精细化管理高效运营，六层楼共设了六个经理。
雷永乐个子不高，身材壮实，大概四十一二岁的年纪。他枣红色的面皮有点粗糙，显然不像个城里人。沈芷有点惊讶这么好的商厦竟然聘用了一个相当淳朴接地气的经理。
但他很爽朗，笑着伸出大手：“周老弟，欢迎你！许总可是跟我说以后要把你当自己人，我还想什么人能让许总见第一次就信任，原来是个少年英才。老弟，前途无量啊！”
沈芷注意到雷永乐叫许卫国“许总”，她记得周淇说过，红尘录像厅的人都是喊许卫国“许老板”。
这一点差别沈芷敏锐地注意到了，并推断许卫国可能不止红尘录像厅一家产业，很有可能，那只是冰山一角。
周淇赶紧伸手，两个人客套了一番。
许卫国拍拍周淇的背：“雷经理是个粗人，但跟我交情很深。你以后该来的时候只管过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他。”又回头叮嘱雷经理：“我跟周淇说了，每三个月换一批货。今天先把现有的三百多张碟片铺好。”
“好，好，我明白了。那以后是周淇在这里看店吗？”
“他不看店，他还有学要上。他负责每周过来统计一下销售情况。”
许卫国专门聘用了三个人打理店里的生意，周淇只负责了解账目和销售情况。
严格来说，周淇成了一个不用坐班的店长。
说了一会儿，许卫国才注意到周淇身边的沈芷。
初初过来时，沈芷站在一边看货架，许卫国还以为她是随便逛到这里的顾客。
直到看见沈芷给周淇递眼色，他才明白过来，两个人是一起的。
“这位是？”他说不好这是同学，还是女朋友。同学的话，没必要跟着一起来谈生意。女朋友的话，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周淇才十九岁，刚上大一，难道来了就谈恋爱了？
沈芷大大方方：“许老板好，我是周淇的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我叫沈芷。”
许卫国细看了看，发现沈芷跟叶姝眉眼有七分相似。
都是柳眉杏眼，尖尖下巴，皮肤白嫩细腻。只是叶姝个子更高一些，气质上，也更温软一些。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沈芷有些怪怪的，不像他平时见到的人。
周淇客气道：“许老板，眼看快中午了，如果您不嫌弃，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这是沈芷教他的。
许卫国买下了那三百多张碟片，连个讨价还价都没有，让周淇和王平都赚了一百多块钱。
周淇还了沈芷的钱，身上也宽裕了许多。
来之前，沈芷嘱咐他几遍：“一会儿谈好了，记得主动邀请许老板吃顿饭。在中国做生意，吃饭是必备环节，一来能沟通感情，二来能了解嗜好，对你接下来继续跟他打交道是有好处的。”
许卫国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周淇身边的沈芷，不禁产生了一丝好奇。
“那好吧。你们两个还是学生，没什么钱，还是我请你们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湘记酒楼不错，咱们就去那儿。”
跟雷经理打了招呼，三人就下楼了。
下楼时差不多十一点半，北单商厦已经开始上人了，一楼二楼全是衣着讲究的顾客，商厦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令人感到愉悦放松。
许卫国的车就停在楼下的停车场，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车里有司机在等着。
看见许卫国带着周淇、沈芷两个陌生人，司机有点纳闷：“您不是说一会儿要回家？”
许卫国点点头：“先去湘记酒楼，你也在那儿吃点。”
司机没再问什么，马上启动车子。
湘记酒楼离北单商厦三公里选，它可能不是北城最有名的酒楼，但却是最好吃的。
才开张了一年，湘记酒楼的位置就已经一座难求。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太好吃了。
许卫国有这里的贵宾卡，随时可以用机动包间，所以对他来说，湘记酒楼没有满座之说，想去就去了。
酒楼老板叫蔡小燕，湖南长沙人。早年间嫁了一个北京插队到湖南的知青，后来知青回城，把她也带了回来。
不想男人回城就变心，跟以前的恋人旧情复燃。磨了一两年，蔡小燕分了一部分家产，就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她拿着这笔资金，不想回老家寂寂无名一辈子，也不想在北京坐吃山空，就租了这座酒楼的门面，合同一签就是三年，几乎花了她一半的钱。
这是背水一战。
也是她该做餐饮，才半年，湘记酒楼就以地道的风味、优惠的价格在北城打响了名气。
一年下来，她已经赚回了三年的房租。
人一走好运就神清气爽，虽然已经是三十三四岁的年纪，又经历婚姻和感情不顺利，但有了财运和事业运的加持，蔡小燕每天红光满面，看上去就像个二十七八岁的时髦女郎。
尤其紧身旗袍一穿，能勾掉一半男顾客的魂儿。
不过，蔡小燕经历过渣男背叛，很难再对男人动心。
唯一让她产生了一丝异样情愫的，可能就是许卫国了。
后来很多年，她都记得第一次跟许卫国见面时的情形。
有时她想，如果没有许卫国，或许湘记酒楼早完了，也就没有她蔡小燕后来的风光日子。
许卫国是她的恩人。
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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