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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洛慜领命离开刑部,立刻赶往司礼监。他一路扬尘,飞马而至。正准备径直而入,就被值守的太监喝止。

“喂、喂、喂!这是什么地方,你个家伙就敢往里闯!”小太监气势汹汹走到洛慜身前,可个子实在太矮,平而视之只能看见他的胸口,如此太没气势,于是小太监连退好几步,站到石阶上。

洛慜掏出信王府腰牌,“我找刘端。”

小太监站得远,看不明白腰牌上密密麻麻写的文字,“刘公公大名也是你敢叫的?”

洛慜想上前几步,让他看个明白,可小太监却害怕地接连退上几个台阶,“你......你还想硬闯不成?”

“你不看清楚,我说了也白说啊!”洛慜气他耽误时间,一下就吼了起来。

小太监被气势震住,乖乖走过来,仔细查看,“信王府......护卫长......洛......洛......”黑眼珠子往上一瞟,生怕读错再惹恼大人物。

“洛慜。”

“您就是洛慜洛护卫呀!”小太监惊喜地两手一拍,“我等大人好久啦!”热情地拉起洛慜就往里走。

“你等我?”洛慜跟着他,以为能顺利地进入司礼监,“嗯?怎么来了门房?”

“刘公公早就交代的,有东西转交给您。”小太监从角落里搬出一大袋东西,“我本想送去信王府的,免得大人多走这一趟。可刘公公千叮万嘱说洛护卫若不来取,便不用给。”

洛慜原本将信将疑,可听小太监说的,就笃定必是刘端所留——这种模棱两可、似懂非懂的“奥妙之言”也就只有刘端会说。“还交代了什么吗?”

小太监想了想,“刘公公还说这几日都会在宫中侍候皇上。洛护卫若有事相商,请去宫里找他。”

“呵,架子都摆起来啦!”洛慜心中想罢,绕着布袋转了一圈,问:“里头是什么?”

“不知道,刘公公没说,我也不敢私自看。”

洛慜俯身戳了戳布袋,“你就不怕你家刘公公把银子一装都往外送?”

“哪能啊!”小太监机灵的很,“再说了,信王府不比这司礼监更有钱?”

“呵,”洛慜抱拳致谢,“多谢转交。回头见了你家刘公公,记得替我,不、替信王,谢谢他。”

“信王?”小太监似乎攀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一脸谄媚样儿,“一定一定一定。洛护卫骑马来的?方不方便拿呀?我替您送去?”

“不用。”洛慜单手将布袋翻扛上肩,步履轻松走了出去。

洛慜不敢多做耽搁,根据刚才孙承宗的所告,这刘端提前准备的恐怕就是南京来的紧要的东西。他马不停蹄又赶回刑部,一路跑着去找信王。

正在埋首研究卷宗的信王,闻声而动,见来人居然是洛慜,还背了一大袋子的东西,好奇不已,“嗯?”

洛慜将东西放下,移交至信王,“属下从司礼监取来的。”

“南京六部的?”信王打量一番。

“属下尚未查看,但估计是。刘端一早便交代了人等属下去取。”

“嗯?转交的?”信王向来觉得刘端行事谨慎,若真是要紧的东西,怎能假手于人?“不怕有人看过?”

“没人动过。”洛慜将布袋的绳结展示给信王,“这是属下与刘端自小私下联络的方式。封结之处完好无损,便没人动过。”

信王取下仔细端详,“这是......蜡印?”

“滴上蜡油,拓上印记。信王瞧中间,有个敏字。这是刘端未进宫前用的用名字。”洛慜取下系在腰间的一方极小印信,“这是属下的,是个方字。”

信王又将两物对比着看,“谁给取的慜?”

“王安王公公。他想让我永远记住刘端的救命大恩。”洛慜神色渐次凝重。

“好生收着。”信王将印信交还,动手拆解布袋,“嗯?”可怎么都解不开绳扣。

洛慜搭手帮忙,“王爷,这也是我和刘端小时候常玩的。我小时候皮得很,总会被我爹绑起来一顿打骂。刘端为了救我出去,总能想出各种各样解扣的办法。这个除非用刀把它给砍断了,否则除了我俩没人解得了。”只见他十指灵活翻动,转眼之间“死结”轻而易举被解开。

信王取出一本,打开一看,果然是孙承宗提到的南京六部联合疏劾的原始奏本,上面还有天启帝的御笔批红。“你呀,在刘端那儿,面子比次辅大人还大。”他虽是打趣洛慜,心里暗暗佩服心思缜密的刘端。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杀人行凶之事,居然能把顶头上司瞒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意外撞破,孙承宗可能到现在都不会察觉。可怜堂堂刑部尚书至今仍不觉得是手底下的人出了叛徒,毕竟人命关天,想要瞒天过海,绝不可能单靠刑部之外的一纸调令就能将此事处理得如此天衣无缝。刘端哪里是不卖次辅的颜面,分明就是不敢将如此要紧的文书交给他,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外泄。

“属下帮您一起看吧?”洛慜看了看满满一袋子的奏本,担心把信王累坏了。

“不必。咱们时间紧迫,得几件事儿一起做。你也别去通政司了,邸报小王让别人去取也可以。”信王神情变得严肃,“牢头的妻子已经来认过了,确实其中有一具就是失踪的牢头。你马上去验尸,带着崔呈秀一起,让他把剩下两个找出来;把那天潜入大牢的确切人数交待出来!”

“是!”洛慜连口水都没喝,又匆匆出去。为防崔呈秀推诿不应,他再策马亲至大理寺邀请,话也说得很漂亮,借了信王的名号请他赐教。

崔呈秀一听是信王的意思,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兴高采烈地就随洛慜来到刑部。“洛护卫,信王在哪儿呀?不要让王爷久等。”他跟在洛慜后面,开始难掩兴奋,一脸自豪地傲视刑部所有人;可随着越走越僻静,他也逐渐心起疑虑。

洛慜自顾在前面走,直到来到殓房外边才停下脚步,侧身一让,“崔大人,里边请。”

这处所在大概是刑部最偏僻的角落,外头杂草丛生,里头破败荒芜,门窗紧闭,阴风阵阵,即便是大白天也不免叫人胆寒心颤。

“信王在这儿查案?孙大人也忒小气了。”崔呈秀觉得诡异得很,见洛慜停下脚步,自己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大理寺有的是地方,不如请信王移驾大理寺吧?”

洛慜神秘一笑,不置可否,“请”

这更把崔呈秀吓得倒退三步,“洛护卫先请,洛护卫先请!”

洛慜见他畏畏缩缩,十分鄙夷。硬生生拽住他的胳膊,强行推他进去。

崔呈秀力道大不如高大威猛的洛慜,像个提线木偶,冷不丁被扔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接下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十几具尸体陈列在地,或双目圆睁、或口角流血、或衣衫残破、或青筋暴凸,更有体无完肤、肢残体缺。他一介书生,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面色煞白,全身瘫软地跪倒在地。他哑然失语,干张着嘴巴不出声;双手抖得完全不受控制,试图去找洛慜的身影,然而遍寻不获。崔呈秀毫无办法,站不起来,叫不出声,只能掩面埋首,让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张张怨气冲天的面庞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洛慜其实就站在崔呈秀身后,一手提着腰带,一手按着佩剑,兀自冷眼旁观。可后来见他伏在地上,头也不抬,跪在原地干磨时间,这赖皮的性子还耍到这来了?洛慜气不过,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后衣领,活生生将崔呈秀整个人腾空拎起,丢到尸群之中。

“洛护卫——”崔呈秀摔倒落地,还没起身,就发现自己居然和尸体躺在一起,“啊——”一声惨叫,他连滚带爬往外逃。

洛慜飞身来到门口,抢在崔呈秀前面把门上锁。“崔大人,事情没做完可别想出这个门!”

“洛慜!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崔呈秀眼睁睁看着逃生之门被堵死,受了惊的疯狗极度恐惧地大吼起来。

“崔呈秀,我尊称您一句大人,也是看在你做了几年官的份上。可若论品级,你我不相上下。别给我摆官威的臭架子。我要说问不出我想知道,今儿咱俩谁都别想出这个门!”洛慜一个武人耍起横来,自然比读书人更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洛护卫,你......”崔呈秀见硬的不行,只能服软,“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非得把我弄到这么个地界儿。我就是有话说,也......也都怕得忘了!”

“崔大人,你可不能忘!”洛慜见一下能治住他,也松了份劲儿,推着他再往里去,“我可是在王爷面前夸下海口,崔大人聪敏绝顶、机智过人,能言善辩、口若悬河,不用一天,就能把这小事儿给解决了。”

上过一次当的崔呈秀再不信这些阿谀奉承之言,以前自己说出来也就是讨讨客巧玉和魏忠贤的欢心,可这个洛慜倒好,嘴甜得直要人命啊!“哎哟,我说洛护卫啊!咱俩平时也没啥交情,您这是......要是、要是下官有什么得罪了的地方,您直说,我马上赔礼道歉,哪怕是当街喊去、公告天下,也比在这儿强啊!”

“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洛慜有意低下头,凑近了崔呈秀,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在崔大人眼里,我洛慜就是这等睚眦必报、挟私报复的小人?”

“不、不、不,不是,怎么会呢!洛护卫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就是觉得,此处实在不是个办案的好地方。”崔呈秀原本想尽量避开他,可两脚边全是横陈的尸体,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紧跟洛慜。

“这怎么能不是办案的好地方呢!难道你们大理寺办案,从来不看死尸?从来不检查死尸?”

“能到大理寺的案子,尸体差不多都要烂了!还看什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仵作嘛!我们又不是仵作到这儿能看出点什么来啊!”越往里,恶臭越甚,崔呈秀直犯恶心。

洛慜回头见他捂起鼻子,蛮横地把他手掰开,“这冬天,又没什么味儿!”

“哎哟,洛护卫......您,您就行行好呗!我一个.......我一个科举出身的穷秀才,哪像您似的见过世面,我是真怕呀!”

“您寒碜我呢!见死人多就是见世面啦?”洛慜把手一抬,搭在崔呈秀肩膀上,故作神秘,“那天晚上,这些人刚到这儿的时候,孙承宗孙尚书,一个人,点了支蜡烛,走进来。”

“然、然后呢?”崔呈秀仿佛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架。

“然后......蜡烛灭了。”

“灭了?”崔呈秀战战兢兢看了眼满地的尸体,“灭了?孙大人不再点一根?”

“哎呀,这什么地方,再点起来不照样灭嘛!”

“啊——”崔呈秀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在洛慜的臂弯里止不住地发抖。

“蜡烛虽然灭了,可人孙大人照样,把人数给点明白了!他——数来数去——”洛慜顺势又把崔呈秀往两列尸体当中一推,“多了三个!这三个就只能靠崔大人找出来了!”

崔呈秀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那天在乾清宫孙承宗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闹了半天其实连尸首都没找出来。要不是客巧玉沉不住气,不打自招,也就没有后来一连串的乱七八糟,更没有眼前被区区一个洛慜当猴子戏耍。这份羞辱实在可气可恼!

“崔大人,找找吧!孙大人孤身一人,深夜至此,都不怕;咱现在是两个人,还是大白天的。”洛慜边说边注意观察崔呈秀的神色,“他三人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说句难听的,他们替谁挡了煞还不一定呢,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替他们洗雪沉冤?”

崔呈秀打心底里希望脱口而出“不想”二字。叶儿造的孽,客巧玉惹的祸,凭什么遭殃的是最无辜的自己啊!那天晚上已经被吓得够呛,现在还要帮她们两个收拾残局,自己也太冤枉!更憋屈的是,这些“与人为善”之行,还不能去向客巧玉邀功,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崔大人?”洛慜见他入了定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先前的恐惧都消失得荡然无存,还真有些担心玩过火了。

崔呈秀仰头,为难地看着洛慜,“洛护卫,我当然想帮他们啦!毕竟也算是同生共死、患难之交嘛!可......可就见了一面,刀光剑影的,我真是......真是记不得啊!”

“啧,崔大人,您不要为难我!您要是记不得,就是逼我去找奉圣夫人啊!她一个女人家,来这种地方——不得吓得——什么话都说啦?”

洛慜戳的这个死穴真是又准又狠。虽然是**裸的威胁,然而保不准皇上此番下了决心彻查,允准信王去找客巧玉。到时候她被一惊一吓,什么话都往外捅,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大乱来。“话本就应该据实来说,只是......只是谁说都一样嘛!就不要去烦扰奉圣夫人啦!她那天也着实被吓破了胆,吓晕了过去,真要问,也许还没下官清楚。”

“信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切拜托崔大人了!”

崔呈秀苦笑一下,怯生生在小小的过道来回走动查看,“这......怎么也不找块白布遮一遮,就这么放着,对他们也不敬啊!”

“结案之前,他们都得陈尸于此。至于躺多久,就看崔大人能帮多少忙了。”

“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崔呈秀心底其实并不害怕死在刑部大牢的那三个人。叶儿做得干净利落,他们死状并没有多么恐怖;反而是其他十几具破衣烂衫——命丧侯国兴和客光先刀下的乞丐,面容狰狞、死不瞑目。最要命的,这十几个乞丐就是他自己亲自找来干扰护卫叶向高的锦衣卫队,原先只想制造混乱,侯客二人趁乱将叶向高放走,阻止御审。哪里会想到,半路真杀出一队精锐,众目睽睽之下把叶向高给劫走了。那两个草包居然还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二话不说就杀了这么多人。“这十几具都是哪来的......”

“正阳门掳劫之事。”

“为什么会被混进这里?”

“不得而知。”洛慜仔细观察,“可有什么眉目?”

“在找......在找......”崔呈秀其实早就看见那两个侍从,之所以不敢指认,是因为不知道洛慜接下来会耍什么花招。

洛慜见崔呈秀找得如此用心,灵机一动,想趁此再试探些别的,“崔大人那天晚上是和奉圣夫人约好了同去探视叶向高的吗?”

“凑巧碰上。下官是去查别的案子,听说叶老被移交给刑部,就顺道想去探望探望。”

“听说?可我怎么听说,许显纯快到锦衣卫的时候,却被一个和崔大人长得差不多的人给拉跑了?”

崔呈秀尴尬一笑,“不是拉跑了,就是凑巧碰上,老朋友见面,叮嘱几句。许显纯向来莽撞,下官怕他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况且,许显纯后来不也是自己回了锦衣卫,负荆请罪了吗?”

“可真巧啊——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崔大人就是有能耐,上哪儿都能凑巧碰见想碰见的人。”洛慜嘲讽得非常明目张胆。

崔呈秀尽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无巧不成书嘛!”

“可为什么奉圣夫人回去看叶向高呢?据我所知,叶老在朝之时,与奉圣夫人那可是针尖儿对麦芒,一点儿都不对付。哪来的兴致,叶老一进京,夫人马不停蹄就去看?”

“洛护卫这话说的,好像他俩成了敌人似的。其实都为皇上效忠,就是处事方法稍有不同罢了。”

“还没找到吗?”洛慜见打探不出什么,便回归正题。

崔呈秀犹豫地指了指两具尸体,“看着像他俩。”

“哪俩?”洛慜闻声而起,三两步走到崔晨秀身边。

“喏,那两具。”

洛慜循着指向看去,正见两具与别大有不同的尸体躺在中间。

这两具尸体面容干净、发冠俨然、衣衫整齐,和两旁一同摆放着的简直有天壤之别。洛慜细心查看,确实颇有所获。他小心走到边上,俯身观察,见两具尸身之上,除了脖子里极小极细的伤口之外,再无其他明显外伤,连手臂上近身搏斗的瘀痕也没有;而其他的尸体,几乎遍体鳞伤,残缺切口处又极不平整。洛慜又跑去查看已经被移出来的牢头的尸体,他脖子里则是一块状似黑洞的黄豆般大小的伤口。“杀他们的人,用的是什么兵刃?”

“他——出手太快,看不清。”

“就一个人?”

崔呈秀急忙改口,“不,动手杀人的就一个,还有埋伏在暗处的。”

“他是偷袭得手?”

“是——”

“那为什么三处伤口全在正面?”

崔呈秀越想避开事实,却越容易掉进洛慜设的套里,一下就慌了神,“他......他是要偷袭我的,不,不是,是要偷袭叶老。我和叶老就隔着牢门,面对面说着话,他们三就站在我后面,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转过身去,然后就被杀了。”

“喊了一声?”简直错漏百出,洛慜当然不信这些鬼话,“偷袭还会提前喊一声?”

“叶、叶老喊的,叶老可能先看见了黑影闪过——”崔呈秀在乾清宫里面对那么多人,也没有张嘴结舌,乱了方寸。

“然后,奉圣夫人就吓晕了?”

崔呈秀非常笃定地点点头,“对,吓晕了。”

“那么——崔大人呢?”

“我?我什么?”

洛慜笑道:“崔大人既没有被杀,也没有晕,更没有在牢里。他们三个倒在了前面,刺客接下来就是面对你了。为什么你竟然安然无恙?一个刺客,一击毙命,连杀三人,如此干净利落、不着痕迹,甚至动作快得你都看不清他使了什么兵刃——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独独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我——”崔呈秀完全没想到洛慜居然一下子就把破绽找到,“我受了伤啊!”他别无办法,幸好那天留了一手,此刻正能派上用场。

洛慜当然不会轻信,“伤口何在?”

崔呈秀不紧不慢挽起袖子,露出那道他自己划破疤痕,“洛护卫请看!”

洛慜低头仔细检查,可只一眼就辨认出真伪,轻慢笑道:“这个伤口——莫不是崔大人当时灵机一动,自己划破了装死,骗过那个刺客,最后得以脱身?”

崔呈秀气得大喝一声,“洛慜!崔某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这点羞耻之心还有!真真切切的伤口在此你不信,偏偏听信孙承宗一面之词!既然崔某说什么都要惹你怀疑,还留我在此作甚!”这一串把自己也说得热血沸腾,鼓足勇气,迈开大步,朝门口走去。

“崔大人,崔大人,不要动怒。”洛慜立刻上前阻拦,事都没问完怎能放他轻易离开,更何况他如此做贼心虚的样子,若是再问几句恐怕什么都找了出来,“我就是个粗人,说话没遮拦,崔大人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也不知洛慜从哪搬出把凳子,然后将崔呈秀引入坐下。

可那凳子又矮又小,崔呈秀几乎得全身下蹲才够得着,一坐下就和眼前的尸体差不多高度,吓得他噌一下蹦了起来,“洛慜!你耍我呢!”

“不动气,不动气,”洛慜耐心劝慰,“您这暴跳如雷的,把此地吵得好不热闹,也不怕他们不许你走,留你作伴?”

“你不要仗着有信王给你撑腰,我不能拿你怎么着!”

“信王才不会给我撑腰,他从来是帮理不帮亲的。理在崔大人这儿,事实也果真如崔大人所言,那么就算朝上所有人都怀疑您,信王也会站您这边儿。”

洛慜这么诚意拳拳的说法,还真让崔呈秀安静下来,他眼眉一挑,问道:“什么意思?”

“信王相信,不论是大牢遇刺之事,或者正阳门掳劫之事,都与崔大人并无干系。”

“对嘛!真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沉冤昭雪之感油然而生,崔呈秀倍感慰藉。

洛慜指着满地尸体,问道:“可为何崔大人要隐瞒刑部大牢之事?您越是遮遮掩掩,越是会被误会欲盖弥彰。”

“哎呀,洛护卫,您是不知我......不知我这官做得有多憋屈啊!”崔呈秀百感交集,三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儿,眼泪说来就来。他掩面啜泣不止,似乎要把这几年的委屈一股脑倾泻而出,“言官们都说我曲意逢迎,讨好阉宦、阿谀奉圣,可......我也有兼济天下的抱负啊!东林因我一次小小的过失,就要将我打入万劫不复;埋首苦读十几年,一朝尽丧,眼看着这辈子就完了......您说,您评评,哪怕他们能给我一条生路,我又怎么会低声下气地去伺候......伺候那群人呢!”

洛慜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在问案情,怎么就开始诉苦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崔某自从和他们走得近了,不管做什么,都没落过一个好字!连我自己都觉得,何必还要记得那些圣人教诲呢?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不也照样能过逍遥自在嘛!”崔呈秀越说越激动,“千错万错,就错在崔某那天就不该有这个良心想要去看叶阁老!不去看他就不会被人跟踪!不被人跟踪也就不会有这后边儿的糟心事儿!”他紧紧抓住洛慜的手,“洛护卫,我没救人是我乱了阵脚;我没上报是我做贼心虚;如果您和信王认定了我是在给刺客开脱,甚至是掳劫之事的元凶之一,即刻将我绑去御前,治我个欺君之罪!我一人之命,若能换来叶阁老平安归来,死又何妨!”

崔呈秀慷慨陈词之态果真将洛慜唬得一愣一愣,“崔、崔大人,没、没要你命,没那么严重。我就是问问实情,你看你,说得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洛护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某也不怕和你交个底儿。”他拉起洛慜,避到角落,“叶阁老旧在朝中,与奉圣夫人、魏公公,多有嫌隙,这也算内外皆知的事情。此番又有许显纯虐待在先,魏公公被禁足于宫在后,新仇旧怨加诸一起,已然势不两立。要是叶向高第一天入京,刑部牢里再捅出这么大的事儿,奉圣夫人和崔某除非和这三个人一样,死在当场,否则瓜田李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经崔呈秀刚才一哭闹,洛慜打心底里觉得他确实冤枉,态度也变得更为和善,“我刚才呢,一半是疑心你说的真假,一半是替孙大人叫屈。他一个人兢兢业业,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说句大不敬得,要不是孙大人还有皇上保着,这么多言官的弹劾呈上去,指不定会受何处置!”

“崔某那天在殿上也是被逼急了,为求自保,只能把矛头对准孙大人。本来以为这话哪说哪了,怎料到居然传到言官的耳朵里......总而言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崔某愧对孙大人、愧对圣贤之训!”崔呈秀边摇头,边自我反省,“如果当初落难之时,拉我一把的是洛兄弟,一切恐怕都不一样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见他一片赤诚,洛慜很受感动,拍着肩膀鼓励他,“崔兄不如再随我去一趟刑部大牢,把那天晚上你亲眼所见之事,尽数告知于我?”

“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崔呈秀也学着习武之人抱拳致意。

洛慜高兴坏了,二话不说拉起崔呈秀夺门而出,直奔刑牢。终于从殓房里活着走出来的崔呈秀,此刻也是难掩“劫后余生”的激动,他简直不敢想象,是怎么从十几具怨气冲天的尸体里全身而退。

被自己间接害死的尸体包围的感受,绝对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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