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变脸让林恩一怔，一时没敢接话。
“谁让你们来的！”医生又提高了声音，同时对外喊道，“安保！安保进来！”
顾梦见情况不得不说：“我们是公司总部派来13区调查传染病的。”
看这个医生的态度应该也知道传染病，更知道这是涉密事件，对她挑明了也不算泄密。
几个身着防护背心的安保人员推门而进，手里还举着电棍：“怎么了伍医生？又有小偷来了？”
那名“伍医生”听到顾梦的解释，脸色稍好一些，但仍然十分警惕地质问：“你说你们是公司总部派来的，证据呢？”
顾梦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工牌，递给伍医生。其他三人也都掏出了自己的工牌。
伍医生接连看过四个人工牌上的总部标识后，才挥手让安保人员出去，转头又对顾梦连连道歉：“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刚刚我太激动了。误以为你们也是其他区的医生，过来窃取传染病调查的进展。”
“啊？”顾梦错愕，这句话信息量可太大了。
“嗨，都是裁员和绩效改革闹的。现在就传染病是P00级任务，各区医疗部的员工都想沾上这件事提一提绩效，免得11月考核时上裁员名……”
伍医生说到这里时戛然而止，她讪讪一笑，大概是后悔自己嘴太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又把话题引回到顾梦先前的问题上：“你们想送多少人来检查？”
顾梦明白了，绩效改革不光是针对他们这些在总公司的业务部门，连各区的医疗部也包含在内。
这也很合理，毕竟各区的医疗部归属于驻区办事处，和业务部门一样，都是公司的一部分。
顾梦假装没在意伍医生之前的抱怨，回答：“我们送的人都是传染病患者，大概有七千人左右。”
“这么多啊……”伍医生有点发愁，“按我们区现在的设备和人手，两周才能检测完。你们能等得了吗？”
“医疗部还能更快一点吗？我们只剩6周半就得回公司总部了。这一个检测就耗费两周，万一测完发现不是每个患病者都激素异常，那就证明激素和传染病无关，我们就又得重头查起，时间就太紧张了。”顾梦说。
伍医生听了，想了一会说：“这样吧，我把你们的事情安排为最高优先级，但是人力和设备的确有限，也快不了几天。”
顾梦感觉到了对方的诚恳，便说：“辛苦你了，谢谢医生。”
“不用谢。只要有关传染病，你们可以随时找我。”伍医生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顾梦，“我是13区传染病排查小组的医疗负责人，我们聊这件事不算泄密。对了我叫P7-65。”
搞了半天不是姓伍啊，而是编号65。
顾梦结果文件夹，翻开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结论处写着一句：“……非空气传播……”，想起13区负责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意识到这是绝密文件，立刻合上冲着医生一笑，意思是明白她的好意了，愿意跟她互帮互助。
“伍”医生明白顾梦愿意给她提供信息了，心也松了些，感觉绩效有指望了。
……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下到一楼候医大厅。
顾梦刚说“这两周我们也要做点什么，不能光等结果”，便听到了一阵喧哗。
她朝吵闹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大厅的空地上连哭带嚎，四周站着警卫。
顾梦略停了一下，便听清了女人的声音：“……我排了三天的队！你们说插队就插队！你们到底要我们什么时候看上病！难道就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吗！我孩子已经要不行了，我求求你们……”
顾梦一怔，这才发现女人身后地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身下垫着几件衣服，脸颊通红。
程诚回头看她：“你怎么停那儿了？”
顾梦应付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女人和孩子，这才跟上了另外三人。
正巧赶上P6—89正在说话：“现在还不确定激素和感染病的关联。可以先假设有关，那么人体激素异常有多种可能性，比如接触了放射性物质，或者服用了含激素的药物，也可能是环境剧变引起的身心紊乱等等。无论原因是什么，接触病源物越多，就越容易病得重。这两周我们可以去接触病的最重的那部分人，或许能找到一些新线索。”
“可行。我没问题。”程诚说。
“我同意。”顾梦说。
“可这部分人是谁呢？我们要等激素结果查出来后再去接触吗？”林恩问。
“不用。之前13区负责人提过，人病得越重，他们的表现越反常。我们只要找出资料里哪些人行为最反常就可以了。”P6-889说。
“啊？那岂不是要看几千份资料吗？”
“我之前已经看完了，知道哪些人最反常，等会回去把他们的资料挑出来就好了。”P6-889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吧。”
林恩和程诚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牛x。”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医疗部大楼，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对了梦姐，你现在还好吗？还会不舒服吗？这个医疗部也没检查出来结果，要不要带点药回去备用呀？”林恩关切地对顾梦说。
顾梦正在分神想事，一时没留意到林恩在跟她说话。
直到林恩重复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她笑了一下：“我没事了，是卷发女激发了我的危机感，有点副作用，缓一缓就好了。”
“哦哦，那就好。”
他们已经走到车前，开门，上车。
顾梦是最后一个，她刚跨上车，就“哎呀”一声。
“怎么了梦姐？你又不舒服吗？”林恩吓了一跳，作势要来扶她。
顾梦连忙摆手：“没事，我只是想起来我有东西好像落医生办公室了。”
“啊？什么东西啊，要不要我帮你去拿？”林恩说。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找找，你们在车上等我一会吧。”
顾梦似乎很急，不等其他人反应就转身大步跑回医疗部大楼。
程诚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医疗部大楼，无语地摇摇头。
……
顾梦冲进医疗部大厅时，正巧撞见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被两个安保人员拖着往外走。
她连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等等，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看到了顾梦同时亮出的工牌，安保们的态度还算温和。
其中一个说：“这个女人在这里扰乱秩序，违反医疗部规则，要把她送出去。”
那个被夹在中间扣住双臂的女人当时就激动了：“我违反规则？我违反什么规则了？我在这里等了三天！整整三天！今天终于可以轮到我的孩子了，你们一句话说前面有紧急事项就把我排后了半天。好，我等，我一句话不抱怨地等。现在好了，有跟我说要排到两个月后了！两个月？两月后我孩子还能有命在吗？让我的孩子接受治疗有这么难吗！我的孩子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先治疗她！你们就是走狗！全是公司的走狗！”
女人的叫嚷把大厅里的视线都吸引过来，那些在等候区的人都默默望着这边。
顾梦比针扎还难受，一方面是受共情影响，另一方面是她联想到自己也许就是插队在这个女人前面的一员。
这也是各区居民和公司对立的原因之一——公司员工及其家属在所有医疗部里都具有优先治疗权，导致普通居民在医院里永远都是二等公民。
“你在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了！”其中一个安保厉声呵斥，“公司又不欠你的！你可以治可以不治，没人强迫你！”
“啊！啊！啊！”那个女人好似疯了一般，她用力撕扯着安保的衣服，“你们让我要怎么活！要怎么活！”
被扯住的警卫一下恼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你再这样，我就按照处罚规则把你拉入黑名单了！一旦要是进了黑名单，你的全家都不可能获得任何治疗了！你想清楚了！”
说完他又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另一个安保立刻会意，拉着顾梦往旁边走：“您往这边来，小心别被伤到了。千万别介意，我们这里偏远，不懂事的居民多，他们分不清事情有轻重缓急，只顾个人利益，不顾大局。”
“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吗？”顾梦问。
“嗨……就差不多吧。”那个安保含糊道。
顾梦突然推开了拉她的安保，朝那个还躺在地上的孩子走去。
“哎，您这是要做什么？”那个安保追喊了一句。
这一句话不知怎么入了披头散发的女人耳朵里，她一下就停了和安保的纠缠，冲顾梦尖叫一声：“你要干什么！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也不知她从哪里生出了力气，竟然险些挣脱了人高马大的安保。
抓她的安保一怒，从背后抽出一条黑长的棍子，一下举高了狠狠地抽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惨叫一声，身子当下就软了，但仍然挣扎着要朝顾梦扑来。
顾梦对这突发情况措手不及，眼见动手那个安保又要第二次挥棍，连忙喊道：“别伤害她！”
那再度抬起的黑棍被呵在半空中，举着它的安保咬咬牙，只得转手将棍夹在腋下，改用铁箍似的双臂扣住了女人。
这次，那个女人连踢带甩得也没能挣脱掉。
见挣扎无望，她立刻放软了声音哀求顾梦：“别动她……别动她……你别动我孩子……我不治了！我不治了！不治了——！”
说着说着，她竟绝望地呜呜哭了起来。
四周默默看的人就麻木地看着。
顾梦忍下难受，也不说话，走过去弯腰把孩子抱起。
这个孩子又轻又烫。
好像直烫进了顾梦心里。
她抱着孩子走到女人和安保面前，没看女人，而是抬头对箍住女人的安保说：“带她去治吧。”
“这……”
“去治吧，现在就去。”顾梦说完又把自己的工牌放进孩子的怀里，意思很明显了。
旁边闲着的安保见同伴为难，立刻出声：“您是总部员工，是有优先权，但是这今天能不能治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啊，今天来了好几个高级管理层的家属，他们这还排着等今天治疗呢。”
顾梦侧看向他，说：“我是被派过来执行特殊任务，和我对接的人是你们13区的负责人。要不要我让他过来说两句？”
“这……”旁边的安保不好说话了。
拦住女人的安保深深看了顾梦一眼，他一言不发地松开了女人，接过了孩子。
那个女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梦拍了拍女人：“去吧，孩子能治了。”
那女人还是呆呆的。
顾梦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朝外走去，没走两步，却听到“扑通”一声脆响。
她诧异回头去看，只见那个女人双膝跪地。
女人见顾梦回头，居然猛得磕起头来：“谢谢！谢谢！谢谢你治我的孩子！谢谢！谢谢！”
那咚咚咚的声音，是头颅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脆，很响，一听就知道很用力。
“别……”顾梦想回身去扶女人，却被身边的安保一把推开：
“你快走！”
顾梦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整个大厅的人都慢慢骚动起来，不少本是远远站着的人也渐渐朝她的方向靠拢。
“快走！！”那个安保又一次压低了声音冲她说。
同时抽出了背后的棍子，攥在手里划指向四周：“你们想干什么呢！都停在原地！不许过来！”
但没人因为高呵停下脚步，人群里渐渐响起了声音：
“救救我吧！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爸爸吐血了！”
“请你也帮帮我们吧！我不能没有我的妈妈……”
“……”
与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他们情绪。
顾梦立刻意识到了安保刚刚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立刻转身便跑。
那些人见她跑了，赶忙也迈开腿向她追去。
顿时，整个大厅犹如群蚁出巢，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
而顾梦被淹没在里。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外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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