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寔的脸色有所好转，被他的话吸引：“你也喜欢兰花？”
萧鹤行露出一个十分真诚的笑容：“那是自然。”
自然个鬼，他常年征战杀伐，号令四方，怎么敢喜欢清新优雅的兰花，喜欢霸王花还差不多。他喜欢的是有君子之风的人而已，人如兰花，等同于喜欢兰花。
柳寔见他面庞白皙，眉眼开阔，少年气十足，就没有多想，信了他的话。他接着道：“难得你我有缘，还都喜欢兰花，不如我将亭中的几盆珍品都赠予你。”
柳寔张嘴想拒绝，萧鹤行立马补充：“我过几日就要离开，路途遥远实在不方便带上它们，柳兄就代我照顾吧。”
兰花需要精心呵护，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柳寔点头答应了。萧鹤行叫人搬花，顺理成章进了柳寔家，成了客人。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萧鹤行几乎日日出现在使君府上，柳寔跟他去茶楼喝茶听戏，听他讲北国才有的戏目；晚上去游荆湖，看湖边的花灯，柳寔弹琴，他便吹埙，很是畅快。
要离开那日，萧鹤行带柳寔出城跑马。柳寔是文人，虽然会骑马，但是不精。萧鹤行便要当他的师傅，教他马术。城外北边有很大一片空地，两人骑马出来溜了半圈，萧鹤行便开始教柳寔要领，从坐姿到握缰绳的松紧，事无巨细，柳寔认真听认真学，可真跑起来还是不得要领，一连跑了几圈才慢慢有点感觉。
萧鹤行就跟在后面，看着那段细腰被马颠得左摇右晃，看久了眼热，他就鬼使神差地摸了颗石子打到柳寔的马腿上。马吃痛乱跑，差点将柳寔甩下来，他跃过去揽住柳寔的腰将人圈在身前，一手拉稳缰绳控制好身下的马匹。
两人就这样同乘一骑在旷野之上驰骋，风里裹挟着青草的气息吹拂在脸上，两人的衣服交叠着在风中飞扬。萧鹤行宽大的手掌揽完了柳寔的腰，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柳寔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别扭，终于忍不住开口，却喝了满嘴的风。
他侧脸大声说：“停下来吧！”
“吁——”马慢下来，走了一段才停稳，柳寔双手握着身下的马鞍，等着萧鹤行下去。两个大男人这么贴着身子摩擦，臊得他脸发红，像傍晚淡粉的云霞。
萧鹤行神色如常地翻身下马，还绅士地抬手来扶他。他避开萧鹤行的手自己下了马，拱手行了礼就往城内走。萧鹤行叫住他，牵马过去把缰绳交给他，郑重道：“望君如白马，纵行万里路，自在如疾风。”
柳寔怔住，握着缰绳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多谢。”
萧鹤行觉得这几日是自己这辈子过得最恣意的了，没有勾心斗角，不用防范杀机，一切随心，足以！他拱手抱拳，双眸中含着柳上归看不懂的热忱：“珍重！”
说完唤来自己的马，利落地翻身而上，扬起马鞭策马远去，留下纷飞的尘埃。柳寔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
回到路园，萧鹤行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柳上归看不下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捉了柳上归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这是个很暧昧的动作，柳上归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有些愠怒：“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心思？”
萧鹤行笑：“不明显吗？”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柳上归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半晌才开解道：“你虽然被封印了几百年，但是作为一只鬼，你应该喜欢女鬼，而不是我。”
萧鹤行反问：“为什么一定要是女鬼，不能是男鬼？”
“额——”柳上归面露难色，“你好男风啊，那······那就去找男鬼啊，哦，地下室封着好几只男鬼呢，要不你去·····啊！”
萧鹤行越听脸越黑，抬手扭了一下他的脸，害得他吃痛说不下去了。萧鹤行的脸逼近他，两人呼吸交错，“我可是很挑的，专要那种身形高挑、肤白貌美的，还有······”他目光危险地往下移——
“腰细的。”
柳上归连忙护着自己的腰退远了，萧鹤行哈哈大笑。
……
转眼时间飞逝，年关至。柳上归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十点才醒。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颂叔指挥着大家布置庭院，挂彩灯贴对联压红封。他推开窗子倚着窗棱打哈欠，看到海棠树上挂着两盏六角形的花灯，忽然想起之前被萧鹤行带进青玉案幻境里，也看到类似的样式。
“颂叔，要不我们今年在小湖边搞一场花灯会，大家一起来猜灯谜吧。”
颂叔闻声走过来，笑眯眯地点头：“好啊，正好很久没热闹了，大家聚在一起赏灯猜谜放烟火，去去晦气！”
柳上归点点头，颂叔朝覃盏边招手边走过去：“小盏，你带两个人去湖边布置一下，晚上办灯会······”
柳上归舒心地伸了伸懒腰，觉得生活一切都美好。掌心突然一阵发烫，他朝镇魂盒看了一眼，没理睬，走到洗手台刷牙去了。自从萧鹤行承认有那种心思后，他心里格外别扭，见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之前虽然也被冒犯过两次，但他只以为那是恶鬼无状，没想到是明晃晃地被惦记上了，这就意味着萧鹤行会非常难缠，甩不掉也收不了。现在唯有等元夕日之后，他能尽快修习渡灵术，在萧鹤行面前才有反抗的能力。
……
朝八巷一带都是富人区，所住都是非富即贵，住户间隔较远，人也不多。虽然今天是年三十，可也就几簇烟火，花样倒是多，但显不出热闹。
湖边被挂满了彩灯，回廊下边那排灯底下吊着竹签做的灯谜，风一吹灯影摆动，竹签碰撞发出当啷声。团圆饭后，别人都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柳上归父母亡故，唯一的亲人如今在派出所蹲着，并无家人。
好在宋径云无处可去，颂叔也接来了自己的儿孙，其他人各自回家吃了年夜饭也陆续回到路园，这里还是比较热闹的。
一切准备就绪，高叔提议先放烟花热个场子，于是带着宋径云去湖边放一早摆好的烟花。导火线点燃，不一会儿就有大朵烟花升空，砰砰炸裂，稍纵即逝的绚烂垂入湖中，泛起阵阵涟漪。宋径云看着烟花直抹眼泪，高叔问：“你干嘛哭啊？”
“太感动了，我从来没有亲手点过烟花，也没有过过这样的年······”宋径云抬手擦了一把泪。
高叔叹气拍拍他的肩头，“真是个可怜孩子。”
一口气放了半个小时的烟花，夜空终于寂静了。柳上归设计了好些活动，请了唱花鼓戏的师傅来唱戏，让大家自己点茶，做糕点，猜灯谜，打发时间到12点。
猜灯谜最有意思，因为规则很简单，只要猜对一个灯谜就能找柳上归领一个大红包。这其实是柳上归为了感谢大家一年来的付出，变相给的福利。一个红封里面装着十张毛爷爷，而灯谜也非常简单。颂叔八岁的孙子一口气猜对五个灯谜，从柳上归手里领走五个大红包，躲在角落里一个个打开，嘴巴越张越大。
满园的人都在热闹地庆贺新年，只有一人，哦不，一鬼形单影只，远远地站在湖对面的树下，看着大家热闹。萧鹤行负手立在桂树底下，看着回廊下一排摇摇晃晃的花灯，心情不怎么美妙。他望一眼对岸坐在戏台前看戏的柳上归，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柳上归已经很多日没跟他说话了，早知柳上归如此抗拒，他就算呕死也不会逾矩。
他黯然地收回目光，一转身出现在柳上归的卧室里，轻轻放下一柄折扇在桌上，回了镇魂盒的玉佩里。这镇魂盒根本关不住他，只不过是为了让柳上归放心，他才每次都让柳上归亲手开盒。
萧鹤行离开时，坐在戏台下的柳上归便转头去寻他的身影，没找到，目光落在湖边的花灯上。柳上归心想，这么多样式的花灯，跟萧鹤行心里的灯会相差多少呢？或许是冷落他太久了，他已经自觉地不再出现，这样也好。
台上师傅卖力地唱，柳上归却出了神。元卜在一旁关切：“老大，你是不是累了，要回房间休息吗？”
确实有些累了，他平时都会在十一点前入睡，现在快到十二点了。他起身说：“你们接着玩吧，我先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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