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我梦见的就是这里！”
长长的山道上，青绿张扬，一个小男孩在大人的背上蹦起来，指着山顶上的道观大喊大叫。大人颠了他几下，背着他继续爬。来这里的是一家三口，小孩昨日病刚好，今早起来就能活蹦乱跳了，跟爸爸妈妈说自己做了奇怪的梦，非要他们到山里去找梦里的地方。
从木罗村进来很费劲，好在有人将路砍了出来，顺着痕迹也不难找地方。小孩的母亲背着一个背篓跟在父子俩后面，看到孩子活蹦乱跳，做母亲的心里十分慰藉。
“欢欢，梦里的神仙从你身体里拿出来的是什么，你看清了吗？”母亲问。
欢欢扭头说：“不是神仙，是哥哥，好几个大哥哥！”
欢欢母亲顺着他：“好，是大哥哥，一会儿要是真有大哥哥，你不能大喊大叫，要懂礼貌，知道吗？”
“嗯！”
欢欢父亲满头大汗，停在山道上喘气，看着道观跟妻子说:“欢欢能好，就是爬再多道观我都愿意。”
······
宋径云劈了一早上的柴，终于把灶台旁边的墙堆满了。元卜被逼着挑满殿前大水缸的水，现在累的直摊在屋檐下，动都不想动一下。宋径云过来看了他一眼，摇头说：“缺少锻炼，还得好好打基础。”
元卜有气无力看着他，凉薄地扯了扯嘴角：“姓宋的，我又不当道士，你不准再逼我。”
宋径云正要跟他讲大道理，殿门外传来呼喊声。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他连忙出去查看。一家三口看到这里真的有人，确信孩子所言不假，连忙恭恭敬敬地问候。
宋径云把人请进道观，夫妻二人牵着孩子要给天师像和三清老祖跪拜上香，宋径云差点热泪盈眶，有生之年他居然能看到小道观受香火。
柳上归出来看，欢欢蹦蹦跳跳到他面前，举着他给的草蚂蚱笑眯眯地说：“哥哥，你给的蚂蚱帮我找到爸爸妈妈啦！”
柳上归垂眸打量小孩的长相，笑着拍拍他脑袋。欢欢父母看到二人都是年轻男子，而孩子又像真的见过他们，觉得这个道观藏龙卧虎，自己遇到了高人，连忙跪在地上拜谢。
这两人把柳上归和宋径云都整蒙了，手忙脚乱地拉他俩起来。欢欢父亲眼泪纵横，握着柳上归的手几度哽咽：“大师你们不知道，我这孩子······要不是遇见你们，他怕是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柳上归看着一脸无邪的欢欢，正处在换牙期的小孩，门牙大大空缺，一笑就漏风，他说：“您详细说说因由。”
欢欢父亲说：“大概在半个月前吧，欢欢从外面回来就说胸口痛，他爷爷会点医术，帮他检查没有看出毛病，以为他撒谎就拖了两天。结果欢欢越来越严重，夜里总是睡不着，捂着胸口打滚。我们就带他去城里的医院，胸透也拍了，心电图也做了，都查不出问题。我们······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到处去求医，每个医院都说没有问题，可他就是痛，到后来几天他躺在床上都下不来床。他爷爷说可能是撞邪了，因为之前我们村里也有几个人这么病过，都是医院治不了，我们也有带去看，可那些师父也说不出什么名堂，钱是给了不少，但不见效果啊。”
欢欢看到父母哭，乖乖地靠过来抱着父亲的腿。欢欢父亲摸摸他的头，继续说：“前天，欢欢昏迷不醒，连心跳都快没了，我们以为他就要离开了，守了他一天一夜，连后事都准备了。哪知道、哪知道他突然好了，手里老攥着这个草编的蚂蚱，说要去山里找哥哥玩，老天显灵啊，幸好我们来了！”
听完他的叙述，柳上归捕捉到一个关键点：“你们村里也有人这么病过。”
欢欢母亲点点头，“是啊，都是心口痛，但是症状有些不一样。住我们家隔壁的常阿伯心口疼过一段时间，后面人就疯疯傻傻的，到现在也没好。前几年村头有个婶子也有心疼病，疼了几天后就猛吐血，吐完后身体大不如前，行动不便了。还有几个呢，但都跟我们欢欢的症状不大一样，大师，这是不是一种传染病啊？”
柳上归跟宋径云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宋径云说：“不是传染病，你们村里这几年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或者你们得罪过什么人吗？”
欢欢父母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摇摇头：“没有怪事啊，我们向来和人，也没跟谁闹过矛盾。”
“你们仔细想一想，”柳上归提醒道，“欢欢是被人下了诅咒才会如此。”
小孩不懂下咒是什么，大人听了却是心惊胆寒。欢欢母亲想了一会儿，恍然想起一件事：“我想起一个人，好像是在七八年前这样，我们村里来了一个男的，说是来投靠亲戚，但是亲戚都去世了，他说家里无依无靠，村长就安排他住在他亲戚废弃的老屋里，在我们村尾。”
“对对对，”欢欢父亲搭腔，“是那个赵钢，他是我们村最怪的人。以前刚来的时候人还挺好的，总是在屋前屋后种好多丝瓜，还经常送给大家。不过他家的丝瓜总是被虫咬坏，那丝瓜架上爬满了蚂蚱他也不管，不打药水不施肥，丝瓜又苦又坏，久了大家都不要他的瓜。后来他不大理人，经常一个人去山里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他最奇怪了。”
欢欢母亲恳求道：“大师，既然你们说心口痛是被下诅咒，那我们村其他人会不会也挨了，要真是这样我们哪儿还敢回村里住啊！求求你们救救大家吧，这个诅咒也太毒了，太可怕了！”
“是啊大师，我们可以多供奉香火，请你们一定要去帮看看啊！”
香火！宋径云的DNA动了，若是因为这事打响了小道观的名声，那以后还愁没有香火供奉，没有信徒嘛，总有一天他要让小道观声名远扬，他正色道：“去，当然要去。”
柳上归笑而不语，看破一切。
······
又回到木罗村，这个依山而建的瑶族村庄，木楼和瓦房交错相见，偶尔有一两栋白色楼房，算是村里比较时髦的建筑了。三人住进了欢欢家里，欢欢父母对外声称是自己的远房亲戚来玩。
村里人没见过欢欢家有这样的亲戚，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穿着打扮以及气质都与这里格格不入，尤其是柳上归，根棵白杨树似的，人又白又俊，村里的婶婶嫂子都跑来欢欢家窜门，瓜果糕点眼见着堆了起来。
柳上归站在院子里吹风，婆婆婶婶们就借着跟欢欢母亲聊天的时候往他这边瞟，若有似无地打听他娶媳妇没，想给他介绍姑娘。萧鹤行叹气，人长得好看了就是麻烦多，真想把他关在房里不让别人看，一群大娘尽想着挖墙脚，门儿都没有。
“你再不走，这里就要被人堵满了。”萧鹤行没好气地调侃。
柳上归站在葡萄架下，嫩叶成了他最好的陪衬，他看了看那群人，低声说：“来得正好，观察后才方便找切入口。”
“不是要找赵刚，看一群老大娘有什么作用？”萧鹤行还是不痛快。
“便于了解这里的民风，欢欢父亲之前说赵刚原本挺热情的，后来怎么会不理人了。如果真是他下诅咒，那中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开始记恨。”柳上归随手扯下一片葡萄叶，拍在萧鹤行的胸口，边说边进屋，“跟你好配。”
“什么意思？”萧鹤行摘下葡萄叶走进去，“万一那个赵钢就是睚眦必报的人呢，他一开始就种丝瓜养蚂蚱，还把坏瓜拿去送人，摆明了心思不纯 ，正常人谁会这样做。”
“你说得有道理，”柳上归背上双肩包，去另一屋邀宋径云出门，“我们现在就去查清楚。”
欢欢负责带路，小孩子在前面摘花惹狗的，真是招人嫌的年纪。柳上归把欢欢拎到跟前，问他：“欢欢，我问你啊，你最近有没有去过赵钢叔叔家玩，他有没有碰过你啊？”
欢欢耸耸肩膀，点头：“去过啊，之前我去他家的丝瓜地里捉蚂蚱啦，好多蚂蚱呢，我跟小敏打赌我要是能捉到最大的，她就请我吃棒棒糖。我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去捉的，后来半路上遇到他，他没骂我，就是······”
最关键的“就是”来了，柳上归追问：“就是什么？”
欢欢咬了咬嘴唇，说：“他很不高兴，让我把蚂蚱还给他，还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看来咒是在拍后背的时候下的，这小孩，该说他什么好呢，真不让人省心。
这个村子不大，村尾走一里路就到了。一座小小的孤峦下有一座灰砖砌的大屋，半新半旧，风格跟其他人的房子完全不一样。欢欢抬手指着那儿告诉他们：“喏，就是那里，他家前后种了好多丝瓜，一年四季都不断，上面的蚂蚱有这么大！”
欢欢弯起手指比了一个圈，意思蚂蚱很大。小孩就是小孩，受了伤害也不知道怕。宋径云弯腰告诫他：“你以后不要再惦记他家的蚂蚱了，别人的东西不可以乱拿，知不知道？”
“我知道，妈妈说过了，我以后不去那里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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