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上归将欢欢打发回去，隔着一条马路和宋径云装作看风景路过，注意到屋前的几排丝瓜架，黄色的花朵爬满藤架，蜜蜂嗡闹，仔细看藤蔓上面，很多蚂蚱跳来跳去，而且个头都不小。别人种瓜为了好吃有卖相，都会打药驱虫，不会任由虫子啃咬，这个赵刚就是在用丝瓜养蚂蚱。
屋门被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长相十分醒目，三角眼苦瓜脸，一看就是刻薄寡恩的人，那神情就跟急着去给三舅爹上坟似的，没有一点阳光气色，板板木木的。
他看到柳上归和宋径云经过，面无表情地关了门，扛着锄头走出篱笆外。笃笃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从他们身边经过。
待人走远了，两人相视一笑，宋径云说：“我确定，就是他。”
“嗯，”柳上归看着远去的背影点头，“这人身上背着不少业障呢，咱们先去看看那几个被下诅咒的人，也许还有救。”
两人来到欢欢母亲提到的常阿伯家，就在欢欢家隔壁，院子不大，柴门，里面有个光秃秃的铁架子，原本估计是种瓜的。柳上归上前敲门，响了两声无人应，他要再敲，萧鹤行突然闪现，说：“里面只有个聋老太太，别敲了，直接进去吧。”
“那常阿伯呢，他在不在？”宋径云问。
“嗯。”萧鹤行早已进去转了一圈，把这户人家的情况摸了个遍，“他已经丢失一魂，黑线已经跟心脏粘在一起抽不出来了。”
柳上归推开柴门跨进去，一只公鸡窜过来差点撞他腿上，他急忙停下。公鸡喔喔叫着，见着地上的碎石头也啄食起来，那尖喙跟铁做的一样，要是叮在腿上能起个血窟窿。
萧鹤行将他拉到一边，确定他没被叮到，探手从鸡身上抽出半缕残魂，虚无缥缈的一丝丝，就是这点残魂附着在公鸡身上，它才会变得这么怪异。公鸡突然被抽了魂，晕头转向地乱跑，过了好一会儿才正常起来。
“这是谁的魂魄，都看不出来了。”宋径云一脸同情，啧啧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柳上归望着旁边一间简陋发臭的木屋，一阵阵骚臭味发酵出来，跟茅厕一样难闻，但这里偏偏是住人的地方。
隔着一道铁栅门，里面住着一个老伯，头发花白，双木空洞洞的，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他身下坐着的被褥破烂发霉，地上**一大片。柳上归心软，看不得这种凄凉的场景，背过身闭了闭眼，对萧鹤行说：“你试试残魂是不是他的。”
萧鹤行把残魂融入老伯的身体，过程很缓慢，流着口水的常阿伯有那么片刻的神志清醒，目光亮了一瞬又恢复寂灭。萧鹤行说：“是他的，他那一道魂被割碎成很多瓣，四散飘摇，大多会沾染污秽，就算聚齐来意义也不大。”
宋径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比划着跟耳聋的老太太交流了一下，自己身上没带钱，只好塞给她一块山鬼钱，希望能庇佑她少灾少病。这老太太是常阿伯的母亲，都快九十岁了，如今跟一个神志失常的儿子相依为命，晚景凄凉。
帮不上忙，柳上归有些失落，出了院子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前走，宋径云叫他都没回应。
萧鹤行默默地跟着，不打扰他，随他走到河边。密密匝匝的二月兰开满河畔，一路紫色芬芳，不远处的田埂上坐着两三个休憩的人，这片土地上不失恬静。
走累了，柳上归选了块大石头坐下，身边流水潺潺，兰花浸溪。萧鹤行坐到他旁边，低声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柳上归捡了颗石子扔进水里，发出咚的一声响，“我在想人生都是苦的，只是每个人的苦法不一样罢了，师父以前总说修道乃修心，可修来修去还是苦，越是修道越是明白因缘际会不可逆转，得顺应天命，既救不了自己，也帮不了别人，感觉好没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要不你别渡灵了，好好做个懒人，怎么样？”萧鹤行说。
“怎么可能。”柳上归不赞同他的想法，眉眼正色，表情严肃，结果对上萧鹤行含笑的眼睛，知道他在逗人，憋在心里的郁闷一下被捅了个缺口，慢慢流淌出来。
宋径云在河边东张西望，看到他俩坐在这，急急忙忙跑过来，“跟我走，我发现赵刚跟着一个人进山了。”
“跟着谁，他有同伙？”柳上归立马起身，随宋径云走了。
萧鹤行想了想，先一步追去。
……
从村子的小路出去就是大片大片的橘子林，这个季节橘树的花半开半谢，香味非常浓郁。
绕出去后就进山了，山路两旁都是又高又直的松树，上一季落的松针铺了满地。宋径云带着柳上归是跑着追过去的，跑了一段路后终于在一片茅草地看见了那两人。
“赵刚，你跟着我做什么？”说话的是村里三十好几还没结婚的大后生常新，他挑着一担箩筐进山，开始没觉得赵刚是跟着自己，但是走到这里赵刚还没去别的地方，他才忍不住停下来问。
“找菌子。”赵刚往他那里走过去，“让我过去。”
常新往旁边让了让，觉得莫名其妙：“这边山上没有菌子，南边那个坡才有，你不会不知道吧？”
赵刚在经过他的时候，抬手准备拍他的肩膀，宋径云跑出树林开口喊道：“赵刚！”
听到有人喊，赵刚连忙收回手，回头看来人，见是柳上归他们，眉眼透着不耐烦，继续往前走了。
常新抓紧担子等他俩走过来，好心提醒：“你们认识赵刚，他这人性格有点怪，不大好相处。”
宋径云围着常新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有被下黑手，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观你印堂发黑，山根带青印，你最近不要一个人进山，以防有血光之灾。”宋径云故意在他面前掐指，摆出修道人的样子，拉长语气告诫他。
“我吗？”常新连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鼻梁，“你们是干什么的，凭什么这么说我？”
见他不信，宋径云掏出自己占卜用的铜板唰一下在掌心排开，“栗山小道观你听说过没？”
“嗯嗯！”常新眼睛一亮，“我听欢欢他爸说了，原来你是山上的大师，我这个血光之灾有没有破解的办法啊？”
宋径云仔细打量他的面相，脸尖长而无肉，鼻梁悬但鼻根陷，不是有福之相。再一问生辰，粗略一算，可惜了。这人命宫带个“孤”字，没有夫妻之缘，到老也是个孤家寡人。可他偏偏生在牛郎织女相会之日，真是莫大的讽刺。
“呃……”宋径云斟酌了一下措辞，捡好的说，“有办法破解，未来三日你不要出院门，老实在家待着，灾祸自然就躲过去了。”
常新忙放下担子朝宋径云道谢，双手合十弯腰拜了三拜，宋径云不计较他的姿势，劝他赶紧下山去。
“我发现一个奇怪的山洞。”萧鹤行的声音传来，随后在后面发现了他的身影。
宋径云拍拍胸口，“你再这样突然出现，我总有一天要被吓出病不可。”他戳了戳柳上归：“你没被吓着？”
柳上归摇头，萧鹤行每次要出现，他右手的掌心都会发热，这是提示，所以他从来不会被吓到。
“得，就我一个人胆小是吧。”宋径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路吧。”
深山老林，枯叶满地。荆棘丛被劈出一个大口，钻进去后又走了十多米，赫然出现一个山洞。
“和风洞。”柳上归拨开被茅草挡住的几个字，在山洞入口处的石头上刻着几个拳头一般大的古体行书，字体上已经布满了青苔。字迹狷狂飒沓，刻字的人手腕应当十分有力。
就字体风格而言，不像赵刚那种人会写得出来的。
“进去看看。”柳上归打开手机电筒第一个进去，宋径云跟在后面。
石壁两边的油灯依次点燃，洞内慢慢亮起来，柳上归扭头看向萧鹤行，灯不点自燃只有他能办到。
萧鹤行走到一处石壁前，“你们看看这边。”
石壁上有字，竖着刻的，字迹风格跟洞口的一模一样。
宋径云念道：“修我穿心咒，决杀诸般孽。万般皆变化，万般由我心。”
“这边还有！”柳上归走到了另一边，上面写到：“前穿生者心，后穿亡者魂。身魂两将离，疼痛由我念。”
这短短几行字着实让人心慌，赵刚就是在这学了穿心咒，黑线作引，穿人心魂，好恶毒的法子。
洞口响起沙沙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免不了要正面与赵刚对招，柳上归却不慌，后退两步给萧鹤行让出场地，自己则作壁上观。
对于他无条件的信任，萧鹤行很满意，在宋径云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握了握他垂在身侧的手，惹得他瞪眼。
宋径云有些紧张，毕竟这可是能穿亡者魂的毒咒，不懂萧鹤行能不能扛得住。不过他想好了，反正赵刚是个人，先找根棒头，要是打起来赵刚也不一定扛得住棒头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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