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燕，我们合唱一首吧，你要唱什么？”
谷燕的表情难得当着众人僵了一瞬。
还没等谷燕拒绝，导演组和其他嘉宾先开口道：“谷燕老师您唱一个吧。”
谷燕下意识地看向顾时雪。
她怕顾时雪介意。
她可以演戏拿奖，可以综艺客串，可以天花乱坠，唯独不可以唱歌。没有成员这样要求过她，但是大部分Forlove的粉丝都介意。
一个退队后直接转行当演员的人，没什么骨气。多年来队内霸凌的谣言横行而不作为，也被人当作默认。二者相加，她根本不配再在公众面前再当歌手唱歌。
曾经的粉丝们脱粉回踩如此骂她，她有无数个时刻都在想，是不是真的跟那些人说的一样，顾时雪也讨厌她再唱，讨厌她再沾上Forlove一星半点。
哪怕她和顾时雪的相处可以无限趋近于五年前那般自然，哪怕她知道她和顾时雪之间不存在某一方的一厢情愿，但在她想重归于好的心思在这些年的积累中达到顶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表面就算强势，内里必然卑弱。
谷燕缓缓眨了下眼，提起一个漫不经心地笑，语调自然而微微沙哑：“荀秋老师在我们‘朋旅’的第一唱，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跟专业歌手一起，比如我们雪还有大家的释飞星、费文和巩含蕊。”
“唉！！谷燕老师您别。”释飞星连忙说，“你也是专业歌手啊。”
谷燕脸色再度没控制住，变了一下。
“对哦，我们几个可以一起合唱。”荀秋说，“不带释飞星。”
“为什么又不带我？”
荀秋故作嫌弃：“你男的。”
“那费文不也是男的吗？”
“对，也不带。”
费文莫名躺枪：“诶，别！”
节目效果有了，气氛被荀秋和释飞星的玩笑又拉回其乐融融。
[荀秋好耿直，真是笑死我了。]
[谷燕的大牌脾气估计还得拒绝吧？]
[要说大牌，会甩脸色谁比得过顾时雪啊。]
[我还想听释飞星唱歌，节目组多给我们家不懂事的星子几个唱歌机会吧。]
[虽然但是，谢谢谷燕老师cue小巩。]
谷燕不想场子再冷下来，只好应了：“时雪可以吗？”
顾时雪顿了一下，有些负气似的：“我当然可以。”
“我想唱大海！”荀秋没长心地欢呼道，她喜欢今晚的氛围，她才不管隔壁两个故人相见的内心小九九，“不过我解释一下，是我最近演的角色很喜欢这首歌，不代表我个人对这首歌有什么额外的见解啊。”
谷燕替她垫话：“是比如…？”
“没有啊没有。”荀秋连忙否认，生怕被网友曲解出恋爱传闻，而且角色不在同一个平台播出，荀秋也没有直接做宣传。
众人笑着，一起打开播放器点播了张雨生的《大海》，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纷纷打开了手机闪光灯，随着伴奏轻轻摇晃着。
这是一首老歌，谷燕自然也是会的，在大家的示意下，她如醇厚红酒般的嗓音缓缓泻出，领唱第一句。
“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
顾时雪默契地接了第二句，她的嗓音多变，此时如染墨色，微哑而幽远：“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把它心底。”
待到**时，全场都没忍住从轻轻跟着和，到了放声合唱。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谷燕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顾时雪，没想到顾时雪也在看她。
谷燕的故乡正好是在海边，她曾经还带着顾时雪一起在海边放了漂流瓶。太平洋辽阔，在同一片海域之下，或许那两个玻璃瓶，也曾路过她们面前的这片海。
如果大海真的能够带走哀愁就好了，谷燕想，可大海偏偏留下了哀愁。
两个人对视着，唱完**，又默契地错开。
海浪翻涌而上，海风咸腥，一股旧事的气味。
她们好久没有合唱过了。
只有在这种工作时候，大家才能有机会见到媒体大肆宣传其珍贵的蓝眼泪。于是所有人都舍不得走，感性的在这个时候吐露真情。
这一晚上他们唱了很多首歌，其中包含了许多老歌，老歌又以苦情歌居多。
听得谷燕几乎不知道如何自持，只能轻轻跟着和，以此伪装平静。
好在许多台手机的闪光灯聚在一起，灯光明亮，而一首又一首的歌曲也把她的注意力转移。陷入爱情的漩涡，总好过回忆生死的挣扎。
顾时雪此时唱到：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
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将你共我分开”
谷燕不知道顾时雪懂不懂。
谷燕记得，几年前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融姗就来劝过她。融姗说世上一切自有定论，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人在世间要经历的，半分都错不开。你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那就是命中注定要分开。
谷燕是不信命的，她一直觉得她们还有以后。只是她惯来懦弱，没太多勇气，需要顾时雪给她肯定，否则她就会一直逃避。
这个肯定在几天前姗姗出现，于是她逃避了五年，回来只需要一朝一夕。而这个肯定消失得太久，以至于她不知道在顾时雪面前该如何自持。
她本以为既然顾时雪想她，重归于好很简单，但真正执行起来才发现，她的懦弱和想当然从一而终。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荀秋挽住谷燕的胳膊，给海风吹醉了，她口无遮拦，“这不就是你上一部电影吗？我经纪人特别磕，看你在台上的搭档不是叶时轩，她哭得比叶时轩还伤心。”
谷燕没躲开，扶住荀秋，再把套着顾时雪衣服的胳膊抽出来，问她：“你看了吗？”
荀秋：“我当然看了啊，我不是还发给你了吗？我可是陪我经纪人去看了三遍诶，姐。”
“不好意思，”谷燕轻笑，“我最近忘性太大。”然而是此刻方寸大乱。
“时雪，”荀秋转过头，“那部电影你有看吗？”
顾时雪不好不应，艳丽的五官此时有些压抑：“哪一部？”
“上一部《错峰相爱》，超级无敌**e。”
顾时雪可疑地整理了几下头发，抱臂站在一边，有些别扭：“看了，但没认真看。”
荀秋像是没注意到顾时雪的反常，形色夸张：“你错过了太多！”
“好了，”谷燕面不改色地阻拦，“谢谢你替我宣传电影，我还有一部，到时候也要这么卖力。”
荀秋玉手一伸：“要收费的。”
谷燕浅淡地笑了笑。
-
嘉宾们一起玩到后半夜，潮水涨起来，才依依不舍地在岸上目送。
留念到再留念就会把今晚变得又臭又长，才集体忍痛割爱地转身走掉。
谷燕和顾时雪像陌生而默契的两个人，沉默着不在这个大家忙着说真心话的晚上剖析真心，仿佛她们只作为路人，远远旁观氛围的浓烈，没有必要让自己参与。
一个是怕海，另一个呢？
夜已太深，节目组的直播就此关了。六个人坐在同一辆巴车里，闭着眼睛休息。
“真累了哈大家。”释飞星坐在前排，回头扫视了一圈。
荀秋没好气：“歇会吧，姐姐们玩不动了。”
“行嘞。”释飞星双手交叠在后脑勺，跟着大家一起休息。
谷燕却在这之后，微微掀开了眼皮，侧目偷看过道对面的顾时雪。
顾时雪侧脸立体宛如建模，双眼紧闭，冷峻地拧着眉，似困倦到极致，又像压抑着不耐烦与厌恶。
手机在身侧紧攥着，大概没睡着。
谷燕只看了几秒，就重新阖上眼。虽然断了直播，但摄像机还在拍着，谁也不知道节目组会怎么剪辑，干脆从根源处断了出绯闻素材的机会。
能看顾时雪几眼已经很好了，谷燕心里翻涌的情绪忽然落了脚，好多了。
回到民宿没一会，摄像机就停了，大家告别了工作人员，回到各自房间。
进了房间，顾时雪这才反应过来。
墙上的监控还在，顾时雪看着跟她处在一个房间里的谷燕，有些不知所措，偏偏又摆不起脾气，生硬地问：“我们真的要同房睡觉？”
注意到顾时雪的情绪，谷燕把身上的真人秀麦克摘了，而后用惯有的慵懒语调回答：“你不愿意吗？”
明明知道有些人不经逗，谷燕偏是对上了就会升起闹人的心思，闹完再哄，哄完再闹，对方有生气迹象了就老实认错补偿。
这种行为对于情感关系而言不太健康，谷燕在戒了。
顾时雪一副这不废话吗的语气反问：“你愿意？”
谷燕坦然，微微一点头，等着顾时雪的回应。下一秒，目光落在了顾时雪身上的微型麦克，眸光暗了暗：“你先睡，我出去转转。”
顾时雪一怔，自暴自弃道：“算了，反正我认床，第一个晚上本来就睡不着。”
这话说得是有怨气的，语气是涵盖着“好啊你，居然连我认床都忘记了”的控诉。
谷燕淡淡摇了摇头否认，同样意有所指地开口：“你先去洗漱吧，记得把麦克风摘了。”
顾时雪低头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哦。”伸手把真人秀麦克风摘下。
谷燕接着干脆利落地拿了件衣服，把摄像头盖上了。
顾时雪一愣。谷燕偶尔会跑跑真人秀综艺宣传电影，顾时雪则是受曾经谷燕低调形式的影响，几乎只去过传统的电视节目录过几期，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操作。
她此时看谷燕的眼神，颇有一种“姜还是老的辣”的风味。
半晌，顾时雪说：“不然我今晚去住酒店？”
“不太合适，不论节目组还是观众，知道了都不会开心。”没了录制设备，谷燕接着问，“你就真的这么…不待见我吗？”
“不然呢？”顾时雪一时没做对表情，“而且你不是也不愿意跟我睡一间房吗？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我，要是节目组分配的就算了，你是你亲自选的…我！”理不直气也壮，顾时雪抱臂。
没了节目组的摄像头和麦克风，谷燕看着炸毛的顾时雪解释：“今天如果我不选你，这就会被有心人宣传成是你的黑点，虽然无伤大雅，但是我不想。”
顾时雪故意跟谷燕呛：“我要选就选最好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那你是说释飞星有问题？”
“他也没问题。”
“那不就得了，你也可以做出没问题的选择。”
谷燕一时没说话，她不知道顾时雪是不是在内涵什么。
五年前，队内霸凌的传闻是被对家恶意买通稿爆出来的，没有实质性证据的东西，用一个偷拍的视频，配上充满臆测的文案，一下就发酵了。
偏偏那个时候她和顾时雪真的闹得很僵，林杰找来谷燕问。视频里的那些话她说了吗，她说了。她拽顾时雪了吗，她拽了。后来队友来劝她被打了吗，打了。
林杰一条条问，她一条条都做过。
事实上，她们当天晚上就和好了，她和顾时雪两个人别别扭扭，冷战了几天，但还不至于互相讨厌。顾时雪那个时候冷战生气，还不忘偷偷给她买她最爱的杨枝甘露。
然而林杰不这么认为。
这种事情的解决方式很简单，队友否认，官方声明，哪个朋友相处不产生矛盾，就能把事情带过去。
林杰却说，他不希望Forlove出现污点。谷燕一下就懂了。
那个时候的谷燕，人生还没有经历过那么大的风浪，懦弱地选择了退队。后来遇到柳行，柳行一针见血地给她指出来，她才意识到，她被拿捏利用了。
那一段时间，谷燕做了许多个人生选择。有对的，也有不那么对的，一些选择对别人好对自己不好，还有些选择对自己好对别人不好，每个选择都带来一些问题。她在这其中，看似有的选，实际上每一步都是末路之徒的挣扎，许多时候，都并非本心。
谷燕有时候也会想，换做顾时雪，应该会很有骨气的撂担子不干吧，宁愿退圈，也不愿意看见脏污。
可谷燕懦弱。
谷燕不联系顾时雪的那几年，始终痛苦，是她觉得她没有脸面和骨气。
因此她非常用力的生活，更努力的想好出人头地，好有一天，以平等的姿态，出现在顾时雪面前，而不自轻和卑微。
“我真的不懂你的选择，”顾时雪见谷燕一直不说话，以为谷燕是在觉得她不懂事，不耐烦道，“不是你说的吗，这个世界总会有人不喜欢你，曲解你的意思，误解你的行为，所以做你想做的就行了。是你对我这么说的，我才这么做了。”
“我没有怪你，”思绪打断，谷燕从五年前回到了现在，现在的谷燕语气平静包容，“我当年选队友第一个就选了你，是我认真考量评估过的，所以五年后我同样第一个选择你，这是我的选择，我始终相信这个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谷燕是乐队最早定下的成员，也只有她是被林杰定下的，其他的成员都是林杰让谷燕自己选的。
“……你！”顾时雪哑巴了，撇开头，“你别整这套！”
提及过去，顾时雪尖锐外壳下的漏洞百出，谷燕很淡地笑了一下，不知所起地问：“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顾时雪不想说话，起身收拾了衣服快步走进卫生间。只是临走进门，她差点要忘了问谷燕在海边的事重新回到脑海，不太甘愿地丢下一句：“下次晚上出门穿厚点。”
谷燕应了一声，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神色柔和地点点头。她又枯坐一会，直到浴室里头传出水声，才接着有了动作。
从包里掏出烟，走出卧室，反手关上了阳台门。
城市的灯火明亮，夜车往来。五月末的空气凉爽，夜风一缕一缕地吹，也凉。
猩红的火点在谷燕指尖点缀，谷燕神色清绝，眼眸里映着揉碎了的万家灯火，背薄而打的直挺，在暧昧的月光下融进夜色里。
思绪纷杂。
谷燕闭上眼。
五年前退队的恐惧挥之不去。
刚刚在海边，她还以为她的愿望实现了，她好了。
一个人待着时，才发现没有。
抬手，一口烟吸进肺里。
她的家庭教育十分传统，导致她本来对抽烟是有偏见的，后来拍戏角色需要，得学，学会了也就戒不掉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顾时雪洗完澡出来，正好路过阳台，本能的脱口而出：“你在这干嘛呢？”说完想甩自己两大耳光，嘴比脑子快，她关心谷燕干嘛。
谷燕有些意外地回眸，并不老实交代：“看夜景。”
顾时雪僵着没动，做了一会心理斗争之后，决定敢作敢当，接上话：“夜景看多了会抑郁。”
“不会，很舒服。”谷燕把烟灭了，“有风，吹了会让人清醒一点。”
顾时雪的脚步着了魔似的，不听脑子劝地打开阳台门，走到谷燕身边，一起吹了几道风：“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在想什么？”
谷燕沉默了一阵。
“小雪，”谷燕说，“五年了。”
“对。”顾时雪瞥了谷燕一眼，“你别给我煽情。”
谷燕抬眉，睁了睁眼，像是在忍耐什么，而后又缓缓眯起眸子：“只是觉得，这五年真的太快了，一晃而过。”
顾时雪不屑地嗤笑了声，眼神如有实质地盯着夜色中的某处虚无：“有人的五年一晃而过，有人的五年……”
顾时雪的话停住了，谷燕难得听顾时雪说这种话，偏头去问：“怎么了？”
顾时雪落下四个字，掷地有声：“困在原地。”
“……”
顾时雪说话带刺，尖锐而准确地扎进谷燕心里最脆弱的部分。
谷燕缓缓地吸了口气：“……对不起。”
顾时雪冷淡地昂起头，从始至终没去看谷燕一眼，不屑一顾：“晚了。”
谁也不知道，顾时雪五年来，乃至今天晚上，都在许同一个愿望。
——让谷燕回到身边。
也偶尔会起歹念，想要用寿命去换一个结果。
——她要和谷燕在一起。
……
恨台上卿卿。
或台下我我。
谷燕的电影顾时雪看了一场又一场，梅艳芳的一首《似是故人来》，何尝不是顾时雪过去五年的内心写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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