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声‘请进’后，余康安僵硬地停滞在门前。
中央空调扑面而来的寒气像是刺入了他的骨髓中，冻得关节发颤，动弹不得。
他盯着红木门上悬挂的‘总经理办公室’，垂在身侧的双拳缓慢握紧。
这本来是他的办公室，所象征的权力原本也被他握在手中，现在却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把手，余康安走进办公室。
环绕音响里播放着时事新闻，偌大房间里回荡着一板一眼的严肃播报声，办公桌正对的大屏幕亮着，却只显示着空白的演示文档。
桌上还摆了几瓶名贵红酒，醒酒器里放置着已经醒好的红酒，发酵的红酒香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坐在黑色转椅上的男人背对着他，长腿交叠，手肘搭在扶手上撑着头，仿佛是在小憩，又像是在专注地欣赏海景。
但毫无疑问，男人并没有转过身同他交谈的打算。
余康安被尴尬地晾在办公桌前。
不安与恐惧吞噬着他的理智，敲门时他根本没听出来那是林时蕴的声音，还以为是魏三爷。
他出声不是，不出声也不是，只能祈祷着‘魏三爷’能够尽快放过他，或者给他一个痛快。
等待将一分一秒都拖延得像是一个世纪般久远，过了十分钟左右，连晚间时事新闻都播放结束了，男人依旧没有转身的打算。
余康安只能忍气吞声，难堪地出声道：“魏总……”
转椅缓慢旋转过来，坐在上面的人却不是魏淮。
而是林时蕴。
余康安愣住了。
脸上的血色刹时褪得干净。
他攥紧的拳头瞬间松开，毫无力气地垂在身侧，血液一股脑涌到天灵盖，剧烈跳动的心脏供血不足，眼前天旋地转。
大脑已经震惊到没有任何反应和思绪，混沌地灰蒙蒙一片，眼前隐约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林时蕴的模样。
那时林时蕴穿着朴素校服，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走在嬉嬉闹闹的高中生队伍里，手上拿着背书小册子，笑容阳光开朗。
除了长得过于惹眼了些，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看起来天真单纯，不构成任何威胁，还容易操纵哄骗。
因此他放下心来，没有再过多关注林时蕴，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如何瞒天过海骗过老夫人。
而现在，林时蕴简单地穿着白衬衫，随意地披了件灰黑色西服外套，松垮地扎着淡蓝色领带，手腕上对应地佩戴了块光芒流转的银色腕表。
他肩膀阔挺，腰背笔直，姿态优雅，剪裁合身的西装更衬得身材比例优越。
依旧是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依旧是单纯的清澈透亮眼神，坐在那张宽敞办公桌后面时，却没有小孩子伪装成熟的可笑感，只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林时蕴站起来，将醒好的酒倒入透明高脚杯中，递给余康安，用晚辈的口吻担忧地关切道。
“余叔，几天不见，您都瘦了，受到惊吓了吧？”
余康安猛地打了个哆嗦，从茫然震惊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惶恐地接过这杯红酒：“…没有没有。”
“我都听说了，那场车祸就是场乌龙，余叔怎么可能会故意请人来恐吓我和小奕呢？更不可能会碰巧请了个有案底还拿钱不听话的司机。”
林时蕴盯着余康安，嘴唇弧度加深，却用迷惑不解的语气叹道：“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余康安猛地打了个哆嗦，“我确实没有……”
“没有？”
余康安连忙改口：“不不，我只是鬼迷心窍，想吓一下你们，但撞人的事情，都是那司机自己发癫，跟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原来如此。”
林时蕴若有所思般地坐回到转移上，手指轻叩着木制桌面，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响声，眉头皱得仿佛碰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而后又眉头倏地展开，举起透明高脚杯。
“今天这红酒是特地为余叔准备的，庆祝余叔高迁。”
余康安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老谋深算模样，战战兢兢地赔笑道：“时蕴你在拿我开玩笑呢，什么高升？”
林时蕴笑眯眯地将桌面上两份文件推过去：“余叔您看看。”
对余康安而言，这种笑容面具无疑是种巨大的精神摧残。
就像用慢刀凌迟，鲜血都已经淌了满地，皮开肉绽，但却没痛快地死成，命被活生生地吊着，意识永远介于极度痛苦的清醒和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中间。
桌面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他贪污那年的专项调查审计招标书，还有一份用鲜红抬头书写的【内部违纪事件专项调查】流程启动书。
呼吸窒住，仿佛有双手死死地掐着他脖子，勒得他几乎快要翻起了白眼。
余康安抬头，脖颈的骨头似乎都僵硬到摩擦着咯吱作响，视线缓慢上移。
他这才注意到林时蕴胸前佩戴的那枚黑玫瑰胸针。
稀有罕见的红钻在灯光照射下反射着细碎耀眼火彩，通透的绿宝石更衬得玫瑰艳红欲滴。
崩了。
…全崩了！
林时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佩戴着这枚天价的黑玫瑰配饰，一切都不言而喻。
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像是得了帕金森晚期，鲜红的酒液不住地剧烈碰撞杯壁，嘴唇也在发颤，说不出半句话。
“你回去魏家了。”
像是听到了死.刑判决般，他瞳孔刹那间睁得极大，随后慢慢涣散，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哑着声音喃喃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玩一个游戏吧。”
林时蕴抽回两份内里空白、空有外壳的假文件，“我们一起来猜一猜，您到底贪了几百万，猜中的话，我就当你没做过这件事，把你调回去总部。”
“猜错的话……”
他歪头，手托着腮，笑容灿烂，语气遗憾地轻声道——
“…以后每年，我都会准时去监狱里看望您的。”
*
秋季天色暗得早，虽然只沉下去半个日头，但街边的路灯与霓虹招牌早已亮起，将城市夜空照得昏黄而敞亮，天色明与暗的分界间，一切都是不甚清晰的朦胧模样，却别有番令人驻足欣赏的美感。
宁琛开口喊他后，就一路无言，和他并排慢慢地走着，直到走到便利店门前，他才停顿脚步。
“我请你吃饭吧，餐前有什么想喝的吗？”
楚奕一愣：“…吃晚饭？”
便利店里的冷气开得十足，光是驻足在门前，就能感受到空调冷风呼呼地扑来。
走进便利店，进门的‘欢迎光临’清脆响起。
宁琛偏过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琳琅满目的饮料柜子：“嗯，你成年了吗？能喝度数不高的果味啤酒吗？”
楚奕拿不准他在想什么，点头：“成年了，可以喝一点。”
宁琛拿了两瓶度数极低的果味啤酒，结账。
将果酒递给楚奕，正当楚奕要接过来，他的动作却突然顿在半空，黝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奕，透出点不管不顾的偏执劲。
“成年了，谈恋爱是不是就不算早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成年的小可爱不能饮酒哦，也不要酗酒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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