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赤红霄把镖局的业务都粗浅了解了一遍后，镖局里管事的伙计也没想着让她休息太久，很快就给她派了些镖局里最基础的差事。
大梁立朝这百年来整体还算处于上升期，商业发展带动着人员流动，人员一旦流动起来，物品货物的运输便也跟着频繁。
之前还在乱世中时，镖局这种护人钱财和保障人身安全的机构就已经在民间运营。而乱世动荡下百姓穷苦，能乐意让镖局护送的基本都是贵重物品。如今变为太平天下后，镖局的业务也随着商贸和环境的变化扩展了许多出来。
原本的粮镖、物镖和人身镖已经加上了信镖、票镖和银镖，变为了六种业务，每个业务也分了不同价位，只要银子给够，大大小小都能接手。
许多刚成立的小镖局为了率先立足，接镖的要求和价位都不高，等打出了名气后，才好去接些油水大的镖单。
赤红霄所在的四海镖局是这一两年刚在大城设立的分局，虽然场地不算小，但估计是为了能在当地进一步打出名气，所以大单小单都一样照接不误。赤红霄初来乍到，管事的伙计很自然地便把一些基础的小单全推给了她。
“大城东边淮北街那里，有个开茶楼的丁掌柜，他老爹最近发了癔症，在家里待不住，成天要去街上溜达。他这老爹早些年有些功夫底子，气力大的很，一般人根本拉不住。
丁掌柜是个孝子，觉得把老爹拴在家里多少于心不忍，就在我们这儿下了人身镖的单子，你就负责白天固定时辰内带他老爹上街逛逛，时辰到了再送回去就行。这是最主要的单子，剩下的都写在这纸上，你自己看看……”
赤红霄今早刚来镖局，管事的伙计便对着她滔滔不绝了起来，甩手就把一堆小单记在纸上推给了她。
赤红霄对着那些小镖单一阵头大，只见那些小单上什么五花八门的内容都有，给丁掌柜发癔症的老爹做临时保镖还不是最离谱的，还有送衣物的、送珠宝的、送信件的，最为离谱的是，这些小单护送的距离居然都没超过大城的范围。
“这……这些有必要上镖局来下镖单吗？”赤红霄看着这些内容很是无语。
“这有什么不必要的，客人既然乐意来我们这儿下单付银子，你还能扭头跟他说这点小事不至于上镖局？”管事的伙计摇着头感慨道。
“不然怎么说你们这些武人只会打打杀杀，若说做生意拉客人，那真是一点门道也不懂，还是得靠我们这些普通伙计去给你们谈单子。但是如今你也算入了镖局了，谈单的话术你多少也得学着点，你多谈些，这月钱自然也少不了。”
管事的伙计拍了拍赤红霄的肩膀。赤红霄看着他那模样，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尽管这些镖单对于她来说，十有**都是没必要额外花钱去寻镖师的芝麻绿豆小事。但镖局开在那儿就是为了挣银子的，也不搞慈善。
这些谈单的人为了能多赚一些，才不会跟客人纠结其中必要。只要银子能到手，他们真是巴不得客人出门上个茅房，都得上镖局来定个镖师在茅房门口给他看门。
赤红霄正在心里盘算的时候，管事的伙计就像是刚想到了什么似的，郑重其事地跟她说：
“对了，你可别为了多完成些小单，在大城内随便飞檐走壁。顺天府是天子脚下，你若像在武林帮派中那样成天飞檐走壁，在大城这儿可算是私闯民宅，要是闹到官府那儿，可有你好果子吃，别给我们镖局惹麻烦。”
赤红霄听完之后，只差没两眼一黑。这四海镖局估计是有过前车之鉴，居然把她心里的这点盘算全都给猜中了。这么多小镖单，距离本不算太远，居然还不让飞檐走壁，赤红霄简直没对着这些单子晕厥过去。
天子脚下……治安严谨……市井百姓……她在江湖上所有适应了的生活方式，在这地方几乎都作了废。
这完全是个陌生的世界，陌生到让赤红霄觉得，她往日里刀尖舔血、飞檐走壁与暗传密件的日子恍若隔世，虚幻缥缈得就如百姓爱看的江湖话本子一样。
她往日还笑话那些百姓从话本子里根本了解不到什么是真实的江湖，而现在想来，她之前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在江湖外安分度日的百姓。
但是既然选择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她除了适应，眼下也别无它法。这几日赤红霄为了完成这些小单忙得晕头转向，她也粗浅算了一下，若按照当前的进度，她头一个月应该只能拿将近四两的银子。
等熬过了前期，有人带她走几趟远镖后，她的月钱估计才能涨上来。
这一天赤红霄忙完了手上的事后，整个人筋疲力尽地回到了小屋里。那面漏风的墙壁经过几日的折腾后总算是没再漏风了，屋内燃着炭火，四下里一片温暖。
沈婳伊今日比她结束得早，看见赤红霄回来，只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的活依旧没停：“你呀，这几天出门太不小心了，才发的镖服就弄破了，我给你缝上几针，省得之后出门的时候不好看。”
赤红霄笑了起来：“这镖服虽然用料一般，但可真是金贵。这几日忙下来，我觉得那些下小单的客人，图的也不过是我们身上这件镖服能给他们带来的面子。
你说在这附近送那些普通的东西，他们花个几十文去驿馆里寻人不也是一样，何必要花上几百文甚至一二两去镖局里定那些小镖单。本都是无必要的事情，可能左不过是为了撑撑面子，觉得自己送东西得托镖师上路，比旁人阔气得多……”
“人活面子树活皮，很正常的事。要是没有他们这样的客人，你们的月钱得缩多少水啊。真是便宜他们了，小题大做的时候居然能碰上被大材小用的赤红霄给他们撑面子。”
沈婳伊听后也轻笑了出来，言语之间便把线头藏好咬断了。“补好了，你这阵子可仔细些，那镖局总共就给你发了两件镖服，这要是坏上一件，可就没得换了。”
“辛苦夫人这么劳累还得给我补衣服了。”赤红霄说着便拿出了身后藏着的小锦盒。
“夫人不是说，这个月十四是绣庄掌柜做东家，在万锦绣庄办绣会的日子吗，到时候会来许多会女红的妇人。我知道夫人肯定是要去的，既然是要去那定得好好打扮一番，所以我今天上街的时候就顺路给你挑了这些胭脂水粉……”
沈婳伊看到那锦盒里的东西，整个人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天呐，你花了多少银子啊，这些看起来要值不少吧……”
“总共花了近二两多银子吧……没事的夫人，是镖局那儿把头个月打底的月钱通融给我了，我才去买的。
我今天去胭脂铺的时候，那里的掌柜也说了，要想用好东西，起码得花这些银子。再挑差的，那些劣质东西你怎么舍得让自家娘子擦在上脸用……”
“东西虽不是差的，但这掌柜肯定也忽悠你呢。他就是想让你多买点，才这么跟你说……”沈婳伊说着说着，语调里就又有几分动容。
赤红霄顺势就把她揽进了怀里：“既然夫人都说买的这些不算差了，那这银子花得不就值了。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夫人来说不过就是寻常之物，根本算不上什么金贵。
但我赤红霄平日里就算再如何不像个女娘，心里也是知道女人见男人的时候是不一定要擦脂抹粉的。但若是出门聚会见一群女娘，她们都盛装打扮了，就你粗裙素面处在其间是多没面子的事情。
万一被她们觉得不合礼数、笑你穷酸怎么办。我已经没有足够的银两给夫人添置华服美饰了，如今若再连这基本的胭脂都少了，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你怎么一有了银子就去给我买东西，你怎么都不给你自己留一点……”沈婳伊在她怀中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哭起了鼻子，“那些胭脂水粉和芙蕊霜，你怎么自己都不用，你怎么就记挂着给我买……”
“我平常就不用那些东西啊夫人，我不需要的。”本想给她个惊喜的赤红霄见到沈婳伊转眼间就又哭了，一时也不知所措了起来。
“夫人往日里在闺中就喜欢擦脂抹粉，现如今出门在外，马上都要去绣会了，怎么可以捉襟见肘。我家夫人本就天生丽质，怎么可以只因外表就在外被人看成粗鄙……”
赤红霄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对她说道：“那一天夫人就去做绣会上最好看的女娘，我忙完之后就会去绣庄找夫人，护送夫人回来……”
“红霄，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我都没对你这么好……”沈婳伊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泪水仍是没有止住。
“夫人怎么没有对我好，夫人也对我很好啊。”
“别人就算只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也要对别人掏心掏肺的。你真是个傻瓜……”沈婳伊一下子嚎啕了起来，把赤红霄狠狠地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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