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教训完了杜义山后在庭院里没得意一会儿，绣庄内那些躲在屋内看热闹的女娘就已经探身出来替她欢呼雀跃了。
“没想到陈娘子如此好的身手。”
“总算把那登徒子给打一顿了，成天看着他那浪荡样真是烦人。”
“陈娘子好生厉害，掌柜的就该收她这样会□□的伙计。”
赤红霄扭过头，绣娘们早就拍着掌围在她身边，脸上全是快意的喜色。
夸赞的声音泉涌一般涌入赤红霄的耳朵，绣娘们气力小，不能如男子那般一高兴就把她举起来欢呼，只是簇拥着她往屋内走，替她拍去身上落雪。
“今日可算是有人帮沈娘子和我们出口恶气了，那杜义山成天围在外头不怀好意地等着沈娘子，沈娘子都躲他多少回了……”
“他寻沈娘子的时候还要顺带对别人不安分，真是可恶，摊上他真是倒霉。”
赤红霄听了之后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看来我嫂嫂这阵子在绣庄给姐妹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替嫂嫂给大家道谢了。”
“陈娘子别这样说，大城内年轻的女娘有谁不烦他的。他就算不缠着沈娘子也会找别人缠，你今天帮我们出了气，是我们该谢你。”
女娘们七嘴八舌，不知不觉间午休的时间也早过去了。绣娘们还沉浸在赤红霄方才打人出气的事迹中，直到掌柜现身了还没停。
赤红霄感觉自己简直是被人流推着凑到了掌柜那儿，自己都还没张口，那些绣娘就已经替她把差事敲定了。
等到沈婳伊心有余悸地从里间躲出来时，她看着赤红霄发愣的样子也直接笑了出来，把她拉到了角落里悄声道：
“我早就说了吧，绣庄这儿的女娘们一个个都很好的。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早扮女装进来，我们就不用这么憋气了。”
“还是用女人的身份打人方便，量那杜义山被我打了也不敢吹嘘出去。用男人的身份打他，他扭头还得给我找不痛快。”
“扮男人再如何肆意也不可能事事称心的。”沈婳伊捧住她的脸笑语吟吟。
“你做女人的时候也好看，比装男人的时候好看多了。之后我要想法子让你能一直放心做个女娘，你不知道你之前和那些臭男人待久了之后，都变得跟他们一个德行了……”
赤红霄看到她这样笃定决心的模样也不由莞尔一笑：“那夫人要怎么想办法让我一直在人前做女人，轮到夫人你扮男子吗？”
“总有办法。”沈婳伊皱起眉头挨近了她一些，似乎下意识就想如往常那样钻进她怀中搂抱她。但绣庄人多眼杂总是不便，沈婳伊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含情脉脉地看了她一会儿后便回到了工位上。
二人在绣庄就这样凑合过了一天，沈婳伊心里有着旁的主意，当日从绣庄下工归家后便在案前拟了一份文书。赤红霄凑近一看，才发现沈婳伊琢磨了半天，居然是给自己拟了份休书出来。
“夫人你这是？”
“那个杜义山就算是被打也不会死心的，他一直都在等着机会。如今你已换了新身份，我再找个由头说我的夫君丢下我自己先走了，他听闻后很快便会来的，我们得加快动作。”
赤红霄听罢后一脸担忧，仍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沈婳伊侧目把她的忧虑收进眼里，捧着她的脸浅笑着：
“不用担心，我夫君就算抛下我走了，但我的小姑同样身手不凡，还会在旁边护着我呢。你用女人的身份护在我旁边，会比男子更方便些。”
“我倒不是纠结这个，我只是觉得，我要是男子的话，怎么可能干出这种窝囊事情。”赤红霄看着桌案上的休书，神色不自觉就委屈了起来。
“因为惧怕权贵，所以抛下娘子自己就跑了，传出去得是多丢脸的事。”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都是假的。”沈婳伊满眼认真地看着她，“再说了，你本就不是男人，何来娶我一说，休我一说。”
赤红霄脑中思绪翻涌，所有的情思也跟着在心里翻滚起来。她很想让自己真有能娶沈婳伊的能力，但就算不论世俗的男女之别，她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娶她的资本和底气。
作为姑嫂、作为姐妹，凑在一起吃苦还会让旁人怜惜几分。若作为夫妇，她让娘子这般吃苦，说出去也是受人讥讽。
赤红霄之前从不会想到自己还要有能力去照顾谁，毕竟她连护住自己这件事都自顾不暇，所有的精力都只是为了不被抛弃，毫无野心抱负可言。
可这阵子她感受到自己变得奇怪起来了，她开始有了许多本不该有的妄念，她想要好好活下去，不仅是自己活下去，还想带着沈婳伊活下去。
她的人生从未如现在这般渴望拥有力量，她想握有不被人欺侮、真正能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能力。这样她所爱之人就不用吃苦，这样她握在手中的幸福才能稳当。
哪怕这一切那样难，但赤红霄的这些妄念就如同野草一般坚韧，被浇了冷水也一样疯长。
“可是夫人，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但我想有娶你的能力。我若娶了，这辈子就再不会休弃。”
“红霄……”沈婳伊凑身过来抱住了她，把她的头拥在了自己胸前。
“我心里也同你想的一样。我看的出，赤红霄就算外表看起来再如何雷厉风行，能独当一面也好，但她的心中依旧在惴惴不安，怕被丢弃。我也看的出，你多年来一直都在害怕，如果……我能有让你不害怕的底气就好了。”
沈婳伊口中喃喃着，话音中坚定的意味更加明烈了：“我之前也从没想过自己要有能力去护着谁，因为我甚至连我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永远都是听人安排。
但我如今好厌恶这样的日子，如果能好好活下去就好了，如果我也能拥有让你安心的能力就好了。这样赤红霄就无需再一直扮成个男子，赤红霄若想要做个小女人，那就让她去做个小女人，杀伐果断的事情就都交给我……”
“夫人，可你生的这样一副模样，说这话怎么看都没什么说服力。”赤红霄拥抱着她娇小的身躯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始终无法和她争论出她们二人之间究竟谁该主内主外，就如同她们当初互诉衷肠后，同样也争论不出彼此之间谁做夫君和妻子更合适一样。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形成了那样的妄念，想要撑起一片能容纳她们二人的小天地。这片天地要足够安稳，安稳到她们再也不会害怕失去，再不会忐忑别离。
赤红霄在她怀中陷入了情绪的漩涡，不知不觉又沉沦了下去。她贪恋怀中温暖，话锋一转道：“你上次还欠了我的账的……”
“我什么时候欠你账了？”
“你欠了，我记着呢，你上回不让我折腾，这回你得还我。”
沈婳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赤红霄就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根布条，把她的双手给缠住了：“你干什么呢……你！”
赤红霄这回明显不想让她有所动作能还手，只想把她捆起来折腾。沈婳伊似乎才意识到尽管赤红霄的心里有再如何柔软脆弱的一面也好，但光凭这面上的气力，她根本扛不过她。
“你初八那日才来的月子，当时都疼成那样了，这么快就停了？还有心思折腾我呢。”
“想来是近几个月折腾，这次才停得早，但丝毫不影响我亲热夫人。”
沈婳伊只能似是无奈似是哀怨地叹了口气：“你之后可别这么折腾自己了，我找你真跟找了冤家似的。怎么就跟个怪物一样，都不知道累的……”
“因为夫人可爱啊，夫人好可爱……”
赤红霄把她揽在怀中包裹了起来，她心中依赖她的同时又想占有，那样矛盾，又那样肆意……她只想这样的时光能再长久一些，最好再也不要停下……
——
一夜肆意后，赤红霄因为之前在绣庄掌柜那儿定了扫地伙计的差事，所以今天一早还得跟着沈婳伊一同去绣庄。今日是正月十一，掌柜大早上依旧没来，但绣庄内的绣娘已经回来了个七七八八。
沈婳伊今日来得晚，来时是特地哭红了眼睛的，一副伤情心碎的模样。绣庄内的绣娘好端端地见她这般难受，也停下手中的活儿凑了过来。沈婳伊一看大家都围聚在了身边，掏出休书的同时便开始呜呜咽咽：
“昨日我归家，有人托书信给我。我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我夫君写了休书于我……”
“怎么会这般突然？这确是他的笔迹吗？”
“的确是我夫君的字迹不假……他前几日说是镖局有事要出趟远门，人便走了，谁知道，谁知道……”
沈婳伊说到此处不忍继续，直接放声哀哭了起来。绣庄内许多绣娘往日里同她关系不错，一见沈婳伊遇到了这般被丢弃的事，关切的同时都开始愤愤不平。
赤红霄本是同她一块儿来的，但早就被这群绣娘给挤出了人堆外。
“真是孬种一个，出了事自己就跑了！”
“他肯定是觉得自己惹不起那杜公子，自己扭头就把一堆烂事抛给沈娘子了。”
“我早就说沈娘子嫁给这样的郎君真是可惜，穷酸就算了，自家娘子遇了麻烦事，不能给她出气就罢了，自己反而跑得比谁都快！”
“什么混账男人，真是窝囊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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