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木谙的情绪是在一个小时后被打断的。
返校的各个事宜完成。
徐毓再次出现在教室，手捧着一叠A4纸，交给各组第一排的同学传下去。
是暑假安全告知书。
徐毓像过去的两个暑假一样，告知学生们各个安全注意事项，但又不一样。
气氛的急速转变在她突然的一个停顿。
学生们望去，望到了班主任已经红了的眼眶。
悲伤的情绪一瞬浸湿教室。
许木谙垂着眼，努力压下泪。她不太想哭。
直至一句：“没什么事的话，大家都回吧，再见。”
徐毓提前离开了教室。
她身后那些默默哭的泪人，变成了放声大哭的泪人。
许木谙鼻子酸得发疼。
她闭上眼，好一会在起伏的哭声中平复下来。
苏向与和方栗前后桌的关系，方便了两人抱在一起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木谙看了看时间，觉得应该过去提醒。
“小栗，再哭的话要误机了。”
方栗和父母为庆祝高中毕业，计划旅游半个月，下午的飞机。
苏向与先停止的哭泣，“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爸妈肯定在校门外等着你呢。”
方栗边哭边擦眼泪，说不出话。
等两人都抹干了泪，在座位上踌躇不前的叶义绮才过去。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担心过去后自己也哭了……
四人凑在一块，一时很安静。
有同学开始在黑板上写字，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他们终于没有穿校服，穿着自己的衣服，五颜六色地挤在一起。
而后，他们一笔一划留下的言语，五颜六色地挤进黑板里。
许木谙在流动红旗旁边占据了一块空地，写下一句：
今天正式毕业啦
她搓搓指尖的粉笔灰，掏出手机对着那行字拍下一张照片。
班里有小部分的同学开始离开，她们也该走了。
收拾完领到的资料、文件，还有那份暑假安全告知书，她们踏出教室。
身后的班里还有很多人，有哭的，有充满激情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当然也有笑的。
二班的集体氛围很好，每个人关系都不错，这样的场合如果要道别，应该跟每个人道别，但那样就走不了了。
只是仓促回个头，甚至害怕跟某个同学对上目光。
教学楼前的松树连着两排梧桐树，一路通往校大门，摇曳的绿色跟道路上的学生们一样鲜活。
校门口方栗又哭了，她等在路边的父母下车来接她。
临走前她终于憋出完整的一句：“我走后你们三个先不能见面，毕业后第一次聚餐一定要等我回来！”
三人齐声应好。
路边的车启动，方栗降下车窗跟她们再见，直到看不见。
许木谙歪了歪头，忽地一句：“我们三个这算见面了吗？”
三人忍不住笑了。
叶义绮深吸一口气，又呼一口气，“那行吧，那我们各回各家咯，再这么‘见着面’方栗那家伙知道又该哭了。”
她们仪式感十足地拥抱道别。
许木谙跟两人方向不同，她像周五放学那样，背着包慢悠悠到公交车站。
站台人很多，她站在隔了条电动车道的银杏树下。周围叽叽喳喳，她没觉得吵，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分钟后，许木谙回家的公交通过绿灯驶来。
路程只有两站，许木谙站到靠近后门的位置。
透过车窗，她看见并不完整的普离一中。十几分钟前，她还在这个学校里，坐在教室里，跟班里的同学们在一起，但现在他们七零八散。
学校里那些熟悉的树，刚刚她还从树下走过，现在突然要用回忆去看它们的样子。
那些树见证了她的到来和离开，见证了她的三年。
她想到她喜欢的江还显。
他是还在学校里，又或者已经出了校门走在某条街道上。
公交到站，她下了车。
穿过一个红绿灯，许木谙看到父母隔着落地窗跟她挥手。
晌午十二点左右，太阳很晒，她提步小跑，直到进入火锅店被冷气包围。
许木谙脱下防晒衣。
桌上的牛油锅底刚刚翻腾。
许示时正往锅里下菜，“来得巧了。”
“看这额头都出汗了。”安忆顺手接过防晒衣，另一只手抽了张纸巾给她。
许木谙擦了擦汗，“感觉下了公交突然就升温了。”
见桌上还没调料碗，又去了调料区。
三个小料碗落桌，锅里的蔬菜差不多熟了。
许木谙饿了，埋头安静吃饭。
“老师有没有说之后还要返校什么的？”安忆又给她盛一勺菜。
许木谙摇摇头。
“那你跟你们班那些同学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许木谙咽下嘴里的食物，“之后还有毕业聚会，有三个同学现在在国外，也想参加，所以要等他们回来。”
“聚一聚挺好。”安忆放下杯子，“毕业了在学校说见就能见的同学，未来可能一次都见不到了。”
许木谙塞了一口笋，嚼得脆脆响，只静静点头。
“所以我说你们寝室几个应该毕业旅游一下，好好玩玩。”
许木谙几人是约好毕业旅游的，去海边，或者山上，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她们在寝室里无限畅想高考后的快乐。
而在遭到苏向与妈妈以“安全”为由的坚决反对后，有的事情便只能是畅想了。
安忆也知道这个情况，之前家长会她和向与妈妈交流过关于“孩子长大要有一定自由”的事，聊得是挺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她也没资格插手太多。
许木谙：“反正等小栗回来，我们就在普离这边玩玩逛逛。”
安忆点点头，“小栗一家是不是去避暑山庄了，哎，我也想去。”
许示时正往锅里下新菜，最近他忙工程忙得不分昼夜，不由道：“我也挺想去。”
许木谙喝一口酸梅汤，“那祝你们明年都有时间吧。”
安忆听到这才想起来这顿饭还没碰过杯。
于是给三个杯子倒满酸梅汤。
祝许木谙高中毕业快乐。
祝他们一家明年暑假能去上避暑山庄。
玻璃杯相撞，酸梅汤微微晃了晃。
午饭结束，他们一家人在商场闲逛，最后沿着树荫散步回家。
许木谙到家整理好从学校领回的东西，回复了几句寝室群的消息，又去冰箱拿了盒冰淇淋。
许示时一回家便去了书房，安忆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许木谙轻轻关上卧室门。窝在椅子上吃冰淇淋。
吃到一半，她想起拍下的黑板照，从手机里翻出来打印。
书桌底层的抽屉里，日记本收在一个盒子里。许木谙掀开最新一页，写下日期，将打印出来的小照片贴在日期下方。
高三 6月10日：
今天正式毕业啦
她窝回椅子上继续吃冰淇淋。
时间接近傍晚，阳光仍是热的，泛了点橘红，有风从窗缝进来，吹掀一页页纸。
高三 5月16日：
今天吃了橙子味巧克力
高三 3月20日：
今天风很舒服
高二 11月17日：
今天早上晚上都吃了素丝饭团
日记从高一下学期开始，以“今天”开头，内容只有一句话。
“今天”有时直接写在日记本上，有时写在当下随意的纸张再贴到本子上，有时是像今天一样被打印下来的“今天”。
许木谙起身关紧了窗户。卧室正开着空调。
日记本停止了翻动。
她将剩下的几口冰淇淋吃光，勺子放躺进盒里，再扣上盒盖子，丢进垃圾桶。
某张弯着腰的纸页撑不住，缓缓落下，许木谙无意扫到一句话，在另外几张纸落下前伸手压住了那一页。
阳光斜到桌角那盆水草上，许木谙的指尖触到一个“今天”。
高二 5月6日：
今天体育课跟他在同一棵树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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