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好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所有人都把脑袋凑了过来，盯着姬玄翎下的注。
并不是觉得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整个赌桌上除了他就没有买鱼的。
——要么是赌神，要么是赌狗。
“喂，你认真的么？鱼都连出几次了，这一把概率不大啊。”温祈玉下巴抵在他肩头，说话时免不得有些震动，絮叨着冲耳边讲，“那块玉佩看上去好像很贵啊，你要是不想要了，给我也好啊，何必多此一举呢……”
话还没说完，姬玄翎将身子一侧，便叫温祈玉失去承重险些栽下了桌底，“哎我去。”
叮！
庄家按了响钟，表示停止投注，同时抬手将盅扣打开，扬声道：“来来来，开啦！这把是三只虾——”
聚精会神的赌徒们随即炸开了锅。
“他奶奶的，没买虾！”“完了完了，这次赔大了！”“我刚领的月俸啊！回家咋跟我媳妇儿交代去！”“你还有家？俺都输到住桥洞了！”
谢闲怒锤了下桌，骂道：“挨千刀的！我倒是买了三只虾，可那是上一把！！”
眼见那块和田玉佩被人收入囊中，姬玄翎沉着脸色，一语不发。温祈玉心痛死了，小嘴叭叭的：“有没有搞错啊，你们方才那捉妖伏魔的架势不是很威风吗？难道就没有什么术法可以看穿他的骰？燕子你说句话啊？”
“不行。”姬玄翎冷硬地驳回，“隐云门门规第二百一十三条，除了保护用途，在凡期间不可对凡人使用任何术法，扰乱因果生态。”
温祈玉闻言，道：“哦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道德心重，觉得这样做胜之不武呢。”
姬玄翎：“……”
温祈玉突然又问：“除了玉佩，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姬玄翎：“……你要来做什么。”
温祈玉两只手被麻绳绑着不方便，握拳怼了怼他的腰眼，道：“别藏着，拿出来嘛。”
姬玄翎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平安扣，料是极好的翡翠，做工也精细，瞧着比那玉佩还贵的样子。
温祈玉见他犹豫，“怎么了，你舍不得？”
姬玄翎压着眉，眼尾狭长而迤逦，修白手指勾着那平安扣微微一紧，只问：“买什么？”
温祈玉故作思索了几秒钟，然后附到姬玄翎耳边，像是被人听见，声音轻得犹如在往他耳朵里吹气，几许笑意道：“既然你姓姬，那就买鸡/吧。我帮你把玉佩赢回来，怎么样？”
“吃猪蹄了，嘴巴这么油。”姬玄翎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不这样贴着我是不会讲话吗？”
温祈玉：“……”
平安扣被放到了赌桌上。这一把还是只有他们买鸡，赢了拿走，输了全赔。
叮！庄家按了响铃，停止投注，按照惯例去开盅扣，一边道：“来来来，买定离手了！”
“他们买的什么，鸡？不是这桌都多久没出过鸡了，不能因为鸡是你老乡就乱下吧。”谢闲站在对面干着急，奈何人多，挤也挤不过去。
就在盅扣打开的最后一瞬，温祈玉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凝，瞳孔深处有什么妖异的瑰色一闪而逝。盅扣中，三粒小木骰子齐齐翻转，紧接着庄家亮骰，“——哎是三只鸡！”
有人欢呼，有人怒骂，有人猛拍大腿。谢闲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还真是你老乡啊？”
因为下注的人少，赔率相当高，这一下就把玉佩和平安扣都拿了回来。温祈玉谦虚中夹杂几分得意，道：“说帮你赢回来，这不马上就赢回来了？不必感谢，就当我送你的……”
姬玄翎把东西收起来，毫不领情道：“这本来就是我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温祈玉一愣，仿佛秀才遇到兵，“你方才已经输了，我赢回来的。”
姬玄翎扯了下手里的麻绳，以眼神示意他并没有话语权。温祈玉顿住，话锋一转，眨眼便换上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慢吞吞地、又有点贱兮兮地道：“好吧，我现在也是你的。”
姬玄翎：“……”
有够恶心。
这时，唰的一下，整个赌坊忽然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所有人不由恐慌地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回事，庄家，庄家呢？”
“见鬼，谁在摸我，手冰得像死人！”
姬玄翎神情一肃，终于来了。对面的谢闲也在叫道：“阿翎，罗盘在动，离我们很近！”
他不自觉松了手里的麻绳，两指一并，竖在胸前，指尖亮出一小簇青色火苗。姬玄翎往前走了几步，火苗无风自动，他正想循着火苗被吹动的方向去时，袖子却被什么人扯住。
“你要丢下我吗？”温祈玉艰难地抻直双手抓紧了他，眸中没有焦距，语气竟有些慌张。
姬玄翎眉头一蹙，抬起手，却是利落斩断了束缚着他、也绊住自己的麻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谢闲那头又在叫了：“阿翎过来！这里人太多了，可绝不能让他在这开域！”
于是姬玄翎不再顾虑，转身紧追了上去。
温祈玉感觉到攥着的袖子被抽走，混乱中只剩他孤身一人，两耳嗡鸣不止，压在舌底的那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看不见。
黑暗里，他的眼睛会生理性盲弱。这是温祈玉从不曾告诉过别人的弱点。
骤然失去了所有视觉，前面的每一步都仿佛如临深渊，温祈玉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似乎有谁撞了他一下，两下……温祈玉背撞到了墙上，茫然失措。突兀地，他的手腕被几根冰凉的指节握住，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谁？
世界仍是黑暗的，温祈玉觉察不对，用力眨了眨眼，果然下一秒，面前冷不丁出现了一个黑衣青年。对方看来也不过弱冠，生得眉清目秀，眸色很淡，是很乖的浅褐色，因为五官轮廓找不见任何锋利的棱角，显得十分温柔。
若不是看到他颈侧有被烫伤的疤痕，怕是连温祈玉也不会相信，这青年居然是一个魔。
他身上有种过分无害的气质，浅褐色眼珠一错不眨地盯着你时，像在认真听老夫子讲课的学生。但一想到他颈侧那片狰狞的烫伤是谁干的，温祈玉就觉得眼皮直跳，毛骨悚然。
青年握着温祈玉的腕，盯了一会儿，然后幅度很小地歪了一下头，开口道：“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温祈玉动也不敢动，“……是、是吗？”
他内心狂喊，喂喂姬玄翎你们不是要抓这个魔吗？跑到哪里去了！目标在我这啊？？
可惜那几个吵吵闹闹的隐云门弟子好像突然死了一样，温祈玉再一细听，发现不知何时连整个赌坊都没了声音，其他凡人也不见了。
“你在找你的朋友吗？”青年摇了摇头，平和道：“这是我的域，除了你我，没有别人的。”
域？域是什么？
温祈玉听不明白，他毕竟初入红尘，很多这些仙啊魔啊所用的名词术语，没人教过他。
是指开辟了一个结界的意思吗？
“你的眼睛也像她。”千面阎魔跟温祈玉差不多高，可能还略低少许，所以看他的时候带了点仰视，从侧面看，眼眸有些钝感的圆。
什么乱七八糟的……温祈玉正想问这个她是谁，却听那魔又道：“你也有一条尾巴吗？”
温祈玉一僵，当即脸色骤变。
这不可能。
出了九荒魔域，不可能还有人知道！
方寸大乱间，青年抬指点上他的眉心，声音恍有催眠一般的魔力，低低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来看看你的欲/望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人间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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