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玉循声望去，见方才说话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公子，他嘴角笑意未收，手中舞着一把折扇，那折扇即使收敛了仙气，依然流光溢彩，绝非凡品。
“是波凌江水君的独子狻瞿。”月鲵摇了摇头，“果然每回来伊阙仙城都能遇见他在闹事。”
“他很厉害吗？”涂玉问道。
“厉害就不用带这么多随从了。”月鲵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别看他打扮的人模人样的，其实没什么本事，只会仗着他父君的威风欺负弱小罢了。”
涂玉又问：“他爹有多厉害？”
“波凌江是南海第三大的支流，凌波水君据说有几万年修为。”月鲵将一双胖胖的胳膊抱在胸前，换了个看戏的表情，“不过，狻瞿虽然是个纨绔，但他手下倒是有几个修为颇高的随从，基本都是依附波凌江的水妖。”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这位姑娘只怕今日要倒霉了。”涂玉看着月鲵，“你能不能帮帮？”
月鲵脸上露出个颇为为难的表情，他们月庭湖和波凌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父君不许他闹事，故而每次遇见这种纨绔仙二代，都是避而远之。
“小二哥。”涂玉从窗边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店小二。
门口侍候的小二推门进来。
“跟你打听下，楼下发生了何事？”
小二抬头看了看，这位据说是从九重天上下来的新考官，长得倒是十分可亲，于是老老实实答话：“本来是那位女客人选了一张桌子，谁知这位狻瞿公子的人上来就推开她，说他们公子要坐那里，女客人不依，两边互相推搡，突然就都亮出神兵来。”
其实往常这种时候，如果见是这位纨绔，肯定就让了，但这位女客人犟得很，不仅不让，见对方拿出法器，自己也拔了剑，大有要以一敌十的架势。
小二大约也是看不惯这位仙二代的做法，又小声低估道：“这位狻瞿公子一向横行霸道惯了……”
涂玉了然地点点头，显然这位叫狻瞿的纨绔名声极差。
“今日这件事只怕难以善了了。”小二面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狻瞿公子脾气不好，谁知这次却遇上个不服气的，这位女客人也不好惹。”
“你认识她？”月鲵好奇问道，他来伊阙仙城五六次，从未见过这位绿衣女子。
小二来到窗边，指了指一楼大堂中挂着的那些牌子，“呐，第三个就是她，名叫千里，是今年夺魁的热门。她这么有名是因为她有个叫百尺的姐姐，当年也是夺魁的热门，试前的挑战没有敌手，可惜，后来落榜了。”
“百尺……这个名字我听过！”月鲵突然说道，“真身是是不是青蛙？据说是修仙界难得一遇的奇才，是在北方一个小村的水井里修炼成形的。”
怪不得方才那个狻瞿嘲笑对方是“天井水君”，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二叹气：“这种小地方来的试子，终究是心态不行，才落榜了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考过了。”
月鲵挠了挠头，才落榜了一次就不考了吗？像他这种落榜了五次的，今年依然乐乐呵呵又来了，到底是心大。
眼见楼下剑拔弩张，即将开打，这时，客栈的门口熙熙攘攘闹了起来。
不多时，听到一个威严声音喊道：“伊阙水君到。”
小二听到这句话，立刻喜笑颜开，“水君到了，看来今日是打不起来了。”
涂玉也好奇地看去，只见一排仙侍开路，一个白头发的神仙走了进来。
狻瞿再嚣张，也不敢在伊阙水君，同时还是本次龙门仙试主考官面前放肆，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伊阙水君也没有为难他，只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了看一旁的绿衣女子，径直往二楼来了。
原来是来找涂玉和飞廉的，虽然这次他仍是主考官，但风神雨神晋神仪式之后，这两位便是他的顶头上官，他自然是要过来拜会。
于是乎，在月鲵的注视下，伊阙水君行礼完毕，便带着涂玉和飞廉，离了客栈，前往伊阙仙袛。
次日便是龙门仙试的文试。
原本就不大小城，如今被填地满满的，除了两千余名待考的试子，还有数倍于试子们的陪考们。处处都是人头攒动，哪里都是熙熙攘攘。这些来参加龙门仙试的，最多的便是水系的种属，因着从小生在水中亦或是长在水边，修行水系的术法便有先天的优势。第二大类就是入了修仙一道的凡人，能进伊阙仙城的，修为自然已经不俗了，不少人甚至有上千年的道行。当然，也有其他种属的，譬如一些山妖、虫妖，不过数量就极其稀少了。
仙袛中，主考官伊阙水君仙袖轻轻一挥，整座伊阙仙府格局便瞬间被改变，大门之内分出了三道门，每道门内便是一座考场，考场之上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案牍笔墨。再往里，是一座高台，两个考官的主座，便设在高台之上。三个考场，共有六个考官的席位，而三座考场之外，便是一栋小楼，主考官的座位，正设在此处。
此时，七位考官正站在考场的最高处，看着仙府之外，那里，两千多名试子挤挤攘攘，只待辰时一到，府门大开，等待了百年的，便在此一举了。
涂玉觉得楼上有个身影有些眼熟，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位仙友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伊阙水君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解释道：“这位是文试的特遣监考官——高明真君。这特遣监考官与考官不同，不阅卷，也不监考术试，只来今日一天，所以昨晚的小宴他没有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因着早先文试刚开的时候，有修为高深的试子夹带作弊，普通的考官看不出来，所以后来每届文试，伊水水君便向玄武宫借调了高明真君过来协同监考，借一借他的眼力。”
涂玉点点头，原来是玄武神君座下的高明真君，也就是凡间供奉的神将千里眼，据说他不仅能眼观千里，也能明察秋毫。他时常是和顺风耳高觉真君一起出现的，今日只单单见了他一个，怪不得她没认出来。
虽然门前请了一尊火眼金睛的神将坐镇，但依然还有些胆大包天的，夹带了作弊小抄，企图蒙混进来。高明真君果真高明，法眼之下，没有漏网之鱼，他手一指，便立时有仙役上去将夹带的试子带走。
等顺利过了高明真君这一关，便入了仙府。一进府门，又有仙役分发铭牌，分别去往三个不同的考场，这一下，总算是将这浩浩荡荡的“鱼群”分流开来了。
试子们拿着自己手上的铭牌，依次坐了下来。
等到试子们全部坐定，这边厢，除了主考伊阙水君之外，六位考官也分别走向自己监考的考场。
不消说，飞廉自然被分配到和涂玉一组，本来这样两位毫无经验的新考官，是不该被分在同一个考场的。但这位飞廉不管被分到和谁搭档，看上去都不太可控，只好请涂玉继续担待了。少不得，主考官伊阙水君要多花一点心思在她们这座考场上了。
涂玉一进考场，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丙申位上的月鲵，再一眼，又看到了昨晚在及第楼中遇到的那位青衣试子千里，这可真是巧了。月鲵也见到了她，面上正露出喜色，随即就发现她身后的飞廉正瞪着他，立刻收敛了笑容，默默看回自己的案牍。
涂玉坐在高台的主考位上，心情颇有些复杂，想她区区三百多年的修为，倒要去考这些上千年修为的，实在心虚得很，惭愧得很。反观坐在她隔壁的飞廉，如今全身上下一点修为也没有，却是一派从容自在。
两位考官一个心虚，一个坦然，而考场上的试子们可谓千姿百态，有的对答如流，有的抓耳挠腮。不过总的来说，对答如流者少，抓耳挠腮者多，更有甚者，急得都现出了原形。于是乎，考场上出现了一个奇观——原本进考场的时候，一个个囫囵还是个人形，考着考着，鱼也出来了，乌龟也出来了，还有荷花、水草、蚌壳……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此地贩卖水产。等到考试时间过去了一大半，丙申位上的那只八爪鱼“嘭”地炸出八只爪子奋笔疾书的时候，涂玉吓得差点没从主考的椅子上弹起来。见飞廉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不禁耳朵都红了——果然啊，她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考试结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场上突然爆出一阵又一阵的哭声，一条比目鱼哭的两只眼睛都要连在一起了。
这是……考砸了？
不过，考试这种事，自来就是几人欢喜几人忧。有的哭了，有的却满脸春风得意，想必是成竹在胸了。
有仙役上来收卷，试子们依依不舍交了试卷，跟着指示向考场外。
比起来时浩浩荡荡，出去时颇有些垂头丧气。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文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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