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两天一夜的大雨终于停歇,湿漉漉的地面,映出警局大楼上的谈蓝色字牌。
盛扶光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在档案室,翻阅了近几年失踪人口的案例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六点。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出了档案室的门。
局里很安静,宋晋提前去了扫黄组帮忙布置任务,贝佳琮也送朱乐乐回燕家村,队长龙跃良好几天没回家,这会儿被老婆打电话,催去接孩子放学了。
值班的同事迎面和盛扶光打招呼,“盛哥,还不回家呢?”
“这就回了。”盛扶光走到门口,看着天边散去的阴云,拿出手机,翻到短信页面,拨出了电话。
十几声响后,电话接通,他问道:“在哪。”
对面的人听起来正躺在床上,这会儿翻了个身,却倒吸一口气,“快死了。”
清冷的声音没有再次传来,睢棠只好又开口,“快饿死啦!在你家!”
十几分钟后,睢棠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伸了个懒腰,走到房门口,见来人笑嘻嘻地说道:“欢迎回家。”
拎着大包小包东西的盛扶光微微一怔,换了鞋。
“你怎么进来的?”
睢棠一眼就看到了盛扶光手里的那袋零食,两目放光,顺手牵羊。
“早上买的零食,有玩具橡皮泥。”睢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出新钥匙甩了甩,头伸进袋子里挑挑拣拣,最后先拿了根巧克力充饥,“下次把钥匙放裤兜里,别人一摸,你准能察觉。”
对于睢棠有自家大门钥匙这件事,盛扶光不打算追究,放好另一袋食材,便进了卧室收拾。
床铺还算整洁,被子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只是昨晚他用过的那瓶药水,本来在左边的床头柜,现在却在右边。
“受伤了?”
“嗯,死不了。”睢棠动了动自己的右肩膀,突然咧嘴笑起来,“盛警官帮个忙?后面擦不到,老疼了。”
盛扶光去房里拿药,出来坐到睢棠边上。
睢棠已经脱了外套,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随即他又卷起下衣摆,脱了最后一件黑色短袖,把自己的后背露在盛扶光面前。
睢棠人高马大,但却是精瘦的身材,肌肉匀称,线条流畅优美。
美中不足的是,后背红了一大块,中间颜色深些,有些发紫。
盛扶光被对方的举动惊住了呼吸,但转念一想,大家都是男人,自己在别扭什么,涂个药而已。
他把药倒在掌心,抹开搓热,轻轻敷上,“你……对谁都这么随便?”
“什么?”睢棠扭头,但牵一发动全身,背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盛警官,其实你说对了一点,我对警察这个职业,没什么好感,对你,我也说不清能不能做朋友,毕竟你那么闷,我吃了多少闭门羹。”
“嘶!疼、疼……”睢棠感觉自己被报复了,却莫名觉得有趣,“但说实话,也挺有意思的,要不你辞职,跟我干?嗷!谋杀啊!”
“好得快。”盛扶光面无表情地加重力道,掌心完全贴合在睢棠的背上,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也热了起来。
下一秒,睢棠仿佛是虚脱了,往后一仰,以至于他需要两只手把人撑住。
“啊,我死了。”睢棠闭着眼玩笑道。
“起来。”盛扶光托着人,无奈地说道。
但睢棠继续闭眼装死。
盛扶光只好按了一个穴位,疼得睢棠直接跳了起来。
“什么功夫!?”
盛扶光撇开头,睢棠正气鼓鼓地面对着他,还没穿上衣,和刚才的后背画面完全不一样,他随口说了句,“起死回生。”
睢棠痛苦地栽在沙发上,伴随一声哀嚎。
盛扶光拧上药水的瓶盖,嘴角微微勾起,“去哪被打了。”
哀嚎停止。
“我自己摔的,没看路,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蹩脚的谎言。
“你下午去了哪儿……”
“你不是也受伤了,好人有好报,我也帮你上药吧!”
睢棠说着就要撩起盛扶光的衣服,被盛扶光一只手拦下,但他不屈不挠,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没事没事,我帮你。”
盛扶光再次按住第二只作乱的手,皱眉道:“不用。”
“用!”睢棠执着,爬起来继续和人打太极。
但盛扶光也不是好对付的,所以他只是一推,就让睢棠重心不稳,直直倒了下来。
“你……”睢棠撑着手臂,此刻他和盛扶光挨得很近,连对方眼睛的睫毛都历历在目,“你不会是女的吧。”
“滚。”盛扶光把人推开,站起来走开,只剩睢棠光着膀子,一个人在原地纠结。
不是女的,那别扭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刚见面的时候,他说自己喜欢的人是男的,所以被吓到了?
睢棠套上衣服,走到厨房边上,盛扶光在下面条,他靠墙看了会儿,注意到对方脖子上挂了个什么玩意,问道:“没看出来,盛警官还带项链,我看看。”
盛扶光将链子塞进衣领,“上次你的卡,忘记还你了,在玄关的柜子上。”
这么一打岔,睢棠也就不继续问项链的事了。
等人走后,盛扶光隔着衣服摸了摸项链的形状,把链子又塞进去了一点。
……
晚上,盛扶光又要回局里,睢棠自然也跟着。
两人出了门,睢棠拉住盛扶光的胳膊。
“怎么了?”
睢棠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盒铅笔芯,“差点忘了这个,以后出门,就放一根笔芯在门上,这样回来一看就知道,有没有‘客人’。”
说完,他倒出一根,放在门的旋转轴上。
“怎么样,我聪明吧?”
盛扶光收下睢棠递过来的盒子,“嗯。”
“难得啊盛警官,还能从你嘴里听到夸我的话呢,好话要多说知道不,对人也要不吝啬夸奖,关系才能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盛扶光反驳。
睢棠不甚在意地笑道:“我人好啊,就当你夸我了,盛警官的心里话我都明白~”
两人拌着嘴下楼,当然盛扶光都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开口,不过睢棠还是挺快乐的,他就喜欢看盛扶光被自己烦到的模样。
去局里的路上,盛扶光接到了宋晋的电话。
刘荣的老婆来要人了。
睢棠见盛扶光脸色微变,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儿?”
盛扶光看了眼一旁的人,踩下油门。
宋晋本来就因为晚上的行动苦恼,这会儿又来个刘荣的老婆大闹警局,龙队也赶不过来,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陈女士,我们没有无端抓人,麻烦您先跟我到办公室,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陈美岚无动于衷,端庄地跨包坐在大厅里,“就在这儿谈,我倒要听听,你们警察凭什么抓我老公,我老公从来没做过违法的事!你们居然还去公司找他!你让他手底下的员工怎么看他!我老公的名誉权你们赔偿得起吗!”
宋晋按了按太阳穴,案子详情他当然不能说与对方,更何况这是个命案。
“陈女士,我们警察一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谁信啊!连我老公那样的人,你们都说他会杀人,你们知不知道我老公每年给慈善机构、医院捐多少钱!反正我不信,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我老公!”
宋晋眉头一皱,“谁告诉你……”
“小棠侦探!”陈美岚气愤地转头,刚巧看见了刚到警局的睢棠,以及他旁边的漂亮男人,“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是你朋友?”
睢棠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天大地大,顾客最大,“美岚姐,你怎么来了?”
宋晋看着那副讨好的嘴脸,额头黑线直流,不禁打了个寒战。
盛扶光也收回视线,冷冷地说道:“你好,刑警支队,盛扶光。”
“你也是警察?”陈美岚一瞬间露出了厌恶的眼神,“你们刑警真是厉害,看脸招人啊。”
宋晋听这话,立刻生气道:“说什么呢!请你放尊重点!”
“你们有尊重我和我老公吗?”陈美岚双手捏紧手提包的带子,又指了指睢棠,“莫名其妙抓我老公就算了,小棠侦探又怎么了,你们还要抓他?你们警察是不是就盯上我们家了啊?非得按个罪名给我们?”
睢棠想出来劝说一下,“不是的美岚姐,我不是被抓,就是配合调查,正常流程,别太担心哈。”
宋晋又是一阵恶寒。
盛扶光也不太想看见睢棠这幅模样,撇开头,然后想起刚进门的时候,听见宋晋和陈美岚的对话,问道:“你怎么知道有命案。”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盛扶光的眼神就落在陈美岚身上,陈美岚自然也感受到了,但她对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警察有偏见,就是不愿回答。
“我相信警局内部的人不会擅自透露案情,所以麻烦告知,您是从哪儿听说的,如果延误案情,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美岚一听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吗?好啊,你们警察了不起,那你把我也抓起来,和我老公关在一起!”
“不是不是……”睢棠只能又来劝说,按住陈美岚的肩膀安慰,“美岚姐,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冲动。刘总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警察要是找不到证据,就只能把人拘留二十四小时,明天,明天刘总就能回家了!”
“真的?”
“当然!”
陈美岚这才终于放下心,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宋晋忍下第三次恶寒,说道:“我说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别忘了你是来协助警察……”
“谁说我是来帮你们的?”睢棠一脸茫然地说道,“不信问你们那个更年期队长,咱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吗?”
“你!”宋晋被噎住了,无法反驳。
盛扶光淡淡地看向睢棠,对方也正在看他,笑意盎然。
他转回头,冷漠地说道:“既然这样,麻烦睢侦探离开这里,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睢棠收起笑脸,“走就走,美岚姐,我送你。”
“好,还是小棠你靠谱,吃饭了吗?去家里喝杯茶,我今天这一天的心七上八下的!”
“好啊,去美岚姐那儿讨杯茶喝,上次那个咖啡……”
“有的有的,我前几天又买了很多……”
谈话声渐渐远去,盛扶光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他蹙着眉,对一旁的宋晋说道:“宋哥,晚上的行动……”
说到这个宋晋就泄了气,那边就像是收到了风声一样,等他们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抓到,几个经理也都说,那些房间是给员工休息用的。
“诶,那份名单,”宋晋琢磨着,“龙队问刘荣了没?”
盛扶光摇头,目前他们还不知道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盲目追问只怕会被误导,而且就宋晋说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虽然不知道对方背后是个什么组织或者,个人。
“难道我们也要把刘荣放了?放长线钓大鱼?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他跑了,又是个持久战。”宋晋叹了口气,“咱们组本来人手就不够,哪有那么多精力。”
盛扶光不知道如何安慰,但工作还得继续,他只好去法医室等进一步的尸检报告。
……
晚上九点,雷大谷扶着一把老腰,暂时结束了尸检工作。
他刚走到门口,看见了站着发呆的盛扶光,自然露出了笑容。
“小盛啊,还是进不了解剖室?”
盛扶光回神,“雷主任。”
“知道啦,要克服心理障碍,是很难做到,不过术业有专攻不是?”雷大谷摸摸肚子,站了一下午,加上没吃晚饭,确实是饿得慌。
盛扶光见状,掏出了一根巧克力。
雷大谷眼睛一亮,“哟?挺好挺好,继续保持,一定比小宋先找到女朋友。”
盛扶光愣了。
“大谷!”说曹操曹操就到,宋晋用手做喇叭状,脚步也走出了哥斯拉的气势,“我、听、见、了!你又在咒我找不到女朋友!”
雷大谷慢慢拆开巧克力,和一旁的盛扶光吐糟道:“这臭小子还用咒?我那明明是祝福,信不信局里就我说他还能找到女朋友。”
盛扶光这回忍不住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扶光你还笑??”宋晋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没有。”
宋晋苦着脸,意思是你明明就有。
雷大谷咬了口巧克力,恍然大悟般说道:“小盛在局里不能笑?要保持人设?我打电话问问你们龙队,就说是宋晋说的。”
“雷特曼!你又诬陷我!”宋晋赶紧搂住盛扶光的脖子,“还挑拨离间!”
雷大谷愣了会儿,拿出手机对着两人拍了张照,“再加一条,挟持人质,照片为证。”
盛扶光笑着将宋晋的胳膊放下来,“聊案子吧。”
雷大谷也收起玩笑,说道:“尸体没什么问题,死因就是窒息,血液和毒理报告都显示无异常,胃里除了食物的残留物和部分尘土,也没有检测出其他成分。”
盛扶光:“死者的家属联系到了吗?”
宋晋:“去信息科调取过资料了,徐惠春不是兴海市人,老家在西阳固城,几年前来这儿打工,家里只有一个年纪大的母亲和一个残障儿子。”
“西阳?”盛扶光疑惑道,西阳市也算是经济大省,再不济,往下到莞州,也是许多外出务工人员谋生的首选地点,徐惠春怎么会来偏远的兴海?
兴海虽然经济发达,特别是航运,靠海吃海,吸引了不少投资和企业,但徐惠春家里的情况,她不应该舍近求远。
“也是可怜人。”雷大谷感叹道。
“下午打电话联系,老人家在电话里哭着说,没钱来兴海,女儿的遗体都没办法认领。”宋晋转述信息科同事的话,“说是,想把遗体捐献给国家,给女儿和外孙积德。”
夜晚,暮色苍茫。
海风从遥远的海岸吹来,带着腥甜气息,隐约中,仿佛听见海水冲击沙滩,邮轮远航的声响。
盛扶光从警局离开,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他看见路边的小贩在卖方糕,与旁边一排的夜宵摊子相比,简直是一股清流。
卖方糕的是个老爷爷,拉着三轮车,车上是一排排蒸好的方糕,方糕是糯米做的,里面是香甜的豆沙。
盛扶光把车慢慢停下,老爷爷透过车窗问他,要不要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他点了点头。
老爷爷笑着用剪刀剪了一个递给他,方糕下面垫的是粽叶,散发着清香。
“好吃吧?”
“嗯。”
老爷爷笑着,“刚好赶上收摊,送你啦。”
盛扶光看着手里热乎乎的方糕,又见三轮车上还有十几个没卖出去,开口道:“等等。”
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盛扶光几乎是在插钥匙的一瞬间,意识到了门脚边断成两截的铅笔芯。
一股寒意漫上后背。
当下那一刻,他想了很多结果,开门后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钥匙在缓慢转动。
这时,门却从里面开了。
盛扶光想都没想,扔下手里的一大袋方糕,举起手肘防御顺带攻击。
“哎,我说你……”
噗咚。
睢棠被盛扶光抵住脖子,压在身下,一脸懵,颤巍巍地吐完后半句话,“……投怀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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