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彩色的河十分晃眼，风一吹过，河面就出现蛋糕抹面一样的褶皱，向各个方向散发光芒。蝶豆花半躺在河里，顺流而下。等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飞回胸膛里，她摇了摇头，调整姿势，慢慢靠近河岸，然后扒住河边的柳树上了岸。
蝶豆花闭上眼睛施了个术，让浸湿头发和衣服的水在身后凝结成一堆小水珠，然后落回河里。岸边除了柳树，还有一排一排屋子，都是白墙顶着彩色瓦片，她站在这些房子的背面。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蝶豆花往前走过去，穿过两边房屋之间的窄道，来到了一条大街上。街上有很多行人来来往往，还有人聚集在一些小摊旁边，或者在某处的房屋门前排队。乍一看，倒是和蜂蜜八中门口的马路有些像，不过这里的人们大多穿着飘逸的袍状衣物，看见穿着修身长袖长裤的蝶豆花，偶尔会悄悄看她。
蝶豆花刚想找人问路，就听见响亮的敲锣声在旁边炸开，人们纷纷往她这边挪动，靠近街道两边站好。
“这是在干什么呀？”蝶豆花问旁边的人。
“新来的吧？表演呢。”旁边人嘴里塞着某种小吃，略微含糊地回答。
蝶豆花朝着锣声的来源看过去，人群一散开，就露出了后面穿红着绿的一支队伍。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拿着亮闪闪的锣的老鼠，穿着绯色绸缎做的袍子，上面绣着大大小小的圆圆的钱币。老鼠的眼睛闪着精光，把前后五十米内的游人全部扫视一番，然后再一敲锣，整支队伍就开始吹拉弹唱。
“天阴阴地平平
“老鼠儿子会打鸣
“爆竹吹得震天响
“七月吉日来娶亲”
两个肚子像瓷器一样光润的蜘蛛卖力地演奏着六七种乐器，旁边一个人类在吹笛，手指上下翻飞，队伍末尾还有一个在吹牵牛花的松鼠，让蝶豆花疑惑地挠头。负责演唱的是一个青面的人、一个声音格外低沉的白狼和三个羽毛鲜亮的画眉鸟。蝶豆花一开始觉得像鬼哭狼嚎，过一会又觉得这些声音组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大约是这里独特的流行音乐。
唱着唱着，蜘蛛把其他乐器放下，双双弹起长得像青梨的琵琶，画眉鸟开始了分三个声部的合唱：
“花轿坐着鬼新娘
“宾客吃得要扶墙
“珊瑚丸子浇盖头
“蚝油慢炖铁大肠”
唱到最后，白狼加入进来，把句子吼得掷地有声。蜘蛛分出几条腿，举起画着画的卷轴，展开充当背景。
“白骨雕栏青玉楼
“张灯结彩飘红绸
“黄泉两岸夜冰冷
“辣椒水里炼灯油”
那副巨大的卷轴上，真的有红绸时不时从画面里飘出来，整幅画都像是活了，蝶豆花几乎感受到森冷的鬼气。远处有几个人大声地啧啧称奇，蝶豆花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看他们的着装也和本地人不同，心下了然。然后画面又动了起来，音乐转向了欢快的曲调。
“晨星闭眼霞云升
“圆圆红日海上蒸
“肚儿空瘪不要紧
“贺礼煮成金银羹”
随着最后一个字在空气里绽开，卷轴里的河与楼都不见了，一轮太阳占据了中间的位置，彩霞几乎把卷轴之外的空气也染得喜气洋洋，一排排金灿灿的物体从两边飘出来，身后飞着价签。表演队伍顺势开始向围观群众售卖这些周边产品，蝶豆花看到了能旋转着播放音乐的白骨小楼模型，附带刀叉的金元宝，还有印着九个产品图的盲盒。她想了想，自己恐怕不是受众，而且也不知道这里用的是什么货币，就转身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她好歹到了一个可以正常落脚的地方，应该联系红玉桃了。这样想着，蝶豆花找了一个无人的街角，在一个石狮子旁边舞动双手，在空气中画出了两个十七边形。
红玉桃很快就找到了蝶豆花，来的时候，她站在一朵云上悠悠飘着，身上已经穿上了和当地人相似的衣服，甚至还挂着一柄剑。蝶豆花称赞：
“厉害！”
红玉桃挥挥手表示不算什么，不过还是敲起了嘴角。
“你路上顺利吗？”
“我被星星追着打到这了。”蝶豆花几乎叹了一口气。
“被猩猩追？”红玉桃睁大了眼睛。
“啊，不是动物猩猩，是天上的星星。总之就是天上同时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然后它们把我砸下去了。”
“厉害！”这回轮到红玉桃惊叹了。
“你没到那里？”
“没有啊，我直接到了这附近的城镇，然后打听打听情况，换了个衣服，就接到你的联络了。”
“肯定是我定位出了点问题……”蝶豆花垂头丧气。
“应该差不多，我过来就一小会，离得挺近的，”红玉桃安慰她，“一回生二回熟。”
蝶豆花点点头，然后比照着红玉桃衣服的样式给自己也造了一套袍子。她们在街上慢慢逛着，还打卡了几个术师聚集点。
这里的城镇大多分散在绿水青山之间，星星点点。两人连着逛了几个，决定稍微休息一下，就飞上一个小山头，在大树底下坐着看周边的云气流转。
突然，离她们不远的某片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两人转头望过去，一个通体朱红的狐从里面钻了出来，正震惊地望着她们。以一般人的观念，狐的表情是比较难分辨的，但这个朱红的狐脸上的表情十分细致，不能说是带着人气，而是几乎和人一般无二。
蝶豆花和红玉桃不知道是否该说些什么，狐倒是先带着拘谨而忐忑的神情开口了：“请问……我像人吗？”
蝶豆花刚要脱口而出像，又转头看了看红玉桃，和她进行无声交流：
像啊，但是她想听的是像吗？
不知道啊，而且我们要考虑一个定义的问题。
对啊，长得不像神态像到底该算像还是不像啊？
而且她看上去好像需要一个特定的答案，还是说像吧？
说像吧，毕竟真的很像啊。
于是两人转过头去，分别郑重地点头表示：“像。”
狐等得几乎眼泪汪汪了，这下泪水夺眶而出。
“没事吧？我们是该说这个吗？”蝶豆花担心地问。
狐连连点头：“如果说的是不像，那我就得重新回去修炼了。”
“这么严重吗？”红玉桃问，“修炼成果为什么要靠别人决定？”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狐抹了一把眼泪。
“那现在你的修炼算成功了吗？”蝶豆花问。
“还没有，要遇见的前三个人都说像才行。”
“那我们去找一个人跟你说像吧，这样保险一些。”红玉桃提出建议。
“我也觉得。”蝶豆花点点头。
狐刚刚把眼泪擦干净，现在眼睛里又汪起一捧水：“你们真好，谢谢你们！”
“那么我们先呆在山里吧，城里人太多。”蝶豆花说。
红玉桃点点头，然后把狐抱到她那朵会飞的云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缓缓地在山路上移动。蝶豆花也做了片云，在前面高高低低地飞着开路。拔高视野以后，蝶豆花发现这里其实是一片山脉的起点。之前的城镇是依着小丘陵建起来的，再后面就是平原了，而前方是大片大片连绵不绝的山，密布着植被，都泛着幽幽的青绿色，搭配着环绕山头的云雾。
蝶豆花跟旁边的一人一狐讨论了一下她的发现，最后大家决定就近找找看有没有人，如果没有，还是得返回之前的城镇边缘。于是蝶豆花越发卖力地在山间腾云驾雾，掠过山头和山谷，好不快活。终于，她在某处发现了建筑，回头示意红玉桃往这边来。
两人谨慎地摸过去，看见几栋白墙青瓦的小楼，被矮矮的院墙围住，里面听不见任何人声。蝶豆花决定先到大门旁边找找有没有门铃，没想到她在大门前站了不过五六秒，门就开了，门环轻轻地叮咚响。
门里站着一位少女，看着年龄比蝶豆花红玉桃略大一些。她看了看蝶豆花，又看向远处蹲在大树后面的红玉桃的方向，点点头说：“过来问吧，我明白的。”
“你能透过树看见她们？”蝶豆花惊讶地问。
少女浅浅笑了，点点头。
“哇！”蝶豆花的眼睛亮晶晶。
红玉桃带着狐过来了，狐恭敬地问：“请问我像人吗？”
“像。”少女干脆地说。
三人都看着狐，只见狐的额头中间出现了一枚发着光的十七边形，亮了一会又消失了。狐闭上眼睛默默念了什么，然后一道光闪过，原先狐站的位置上就出现了一位穿着青布裙子的女子，长着一头柔顺厚实的黑发和一张在蝶豆花看来可以立刻去当女明星的脸。
“相遇都是缘分，进来喝口茶吧。”少女邀请三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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