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汐做了很长一个梦，一幕幕回忆像走马灯般重现，傅柏川知道他订婚时的悲恸、出国前夜的拥抱、码头送别的初吻、分隔两地的一封封书信、最后绝望萧索的背影……熟悉的声音始终回荡在耳边……
他缓缓睁开双眸，万燝焦急的神色映入眼帘，声音和梦里傅柏川的声音重叠，谌汐一时间有些恍惚，“我们这是在天上还是在地狱”
万燝扶他起来，“你这个伤在我等凡人身上，可真的不得不挑一个死后的去处了”
“……我是为了来找你啊，大哥”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你说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
谌汐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说不联，不是让你失联吧”
万燝没有接话，用树枝戳了戳火堆，飞溅的火花在静谧的夜色里归于沉寂，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波澜，好像并不在乎谌汐的解释，也无所谓谌汐为什么来。
谌汐看穿了他的故作镇定，那个和傅柏川紧张时一模一样的小习惯——
摸喉结。
“发现你失踪，我明知道是白费力气，还是用了这块石头，我发现——”
果然苦肉计好使，万燝凶狠地瞪他。
谌汐继续说，“不管你是谁，我不想你出事，真心地”
“你！”万燝狠狠摔了手里的树枝，“我宁愿自己死……”
谌汐一步一步走近他，“所以，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万燝挣扎的表情让人心软，谌汐双手捧着他的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他摩挲着万燝的脸颊，触感平滑，没有易容。
抽回的手被握住，万燝凝望着他的眼睛闪着脆弱的光，“我不是他，所以你不能喜欢我吗”
谌汐震撼地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出国前夜喝醉酒的傅柏川揪着他的衣领问过他，“我是谁，你才能爱我”，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吻了他……
手机铃声响起，他回到现实，接了电话，和向烛报了平安。直到两人并排坐下，谌汐问起他的遭遇，万燝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走出来，有些气喘，很熟悉的症状，谌汐忍不住问，“你有哮喘吗”
万燝胸前的手顿住，良久回道，“没有”
谌汐见他并不严重，分享了他受伤的始末，当提起那个女孩儿时，他用了“很像我当年一个朋友”这样的字眼，余光瞥见万燝扭头看他，眼里的凉意隔空传递到他的侧脸。
万燝救下他，自然是见到那个女孩的。这次停留有些久，义父特地带他见了族里长老，长老们好像对他有种莫名的畏惧，义父让他不要多虑，他也只好先出谷准备下山。
没成想看到了这个女孩，他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傅昉思，幸亏他出来前设了结界，封闭了溯洄谷的入口，否则就被人连窝端了。又在谷里周旋了十几天，发现除了他们，玖一也在，这么多可疑人物聚在这深山老林里应该是有所图，他一路跟踪，这才碰到谌汐遇袭。
祁云照赶到及时，和玖一先是熟稔地聊了几句，内容听不真切，紧接着像是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祁云照千年修为游刃有余，玖一略逊一筹，两人针锋相对间电闪雷鸣，一时间地震山崩。万燝瞥见那个女孩儿掉进了裂缝，目眦欲裂向他求救，他冷眼看着这张脸消失在深渊里，才扛走了谌汐。
回忆到这里，万燝的语气冰冷嘲讽，“她想要你的命，你还在回味她那张脸！”
脑海里闪现牡丹花下死的下半句，但畏惧于万老板的淫威，谌汐直觉说出来会被冻死，“那一起回去？”
“我本就是为了躲避玖一，才在谷里逗留，现在他还没离开，我不放心，我还有朋友在这里”
谌汐感应到祁云照在附近召唤他，想起来万燝避讳和他见面的事，他先不理会，问万燝，“你一个人搞不定的，我去问下云照，玖一是不是已经走了”
“你不要太相信祁云照”
谌汐劝慰道，“他和我毕竟还是生死同命”
万燝要被他气死，摆手让谌汐先去和祁云照会合，“我在这等你”
谌汐再回来的时候，万燝靠在树墩上睡着了，他悄悄凑近，欣赏这张他万分满意的脸，从浓密的剑眉到眼下的泪痣，从高挺的鼻梁到冰凉的嘴唇，等他回过神，手指已经替代了他的目光，点在万燝的下巴。
“你是怎么甩掉祁云照的”，万燝突然开口，谌汐的手像被烫到一样放在耳垂掩饰着尴尬，“他要去追玖一，完全没想管我，我也就什么都没说，然后他就消失了”
万燝感应到结界的还在，也就不担心祁云照折返，他更关心谌汐的去向，“一起回去吗？”
万老板突然被顺了毛，谌汐却不知道是哪里取悦到了他，连忙点头，给个台阶赶紧下吧。
以至于看着谌汐不假思索地跟着万燝上了车后座的向大警官疑惑极了，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万燝很在意傅昉思的事，能利用她做诱饵，说明玖一很清楚当年的过往，可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哪怕蕴魂坠伤不了他和谌汐，需要假手他人，也不必非要找这么一张脸来膈应他。
肩膀有重量压上来，他拨了拨谌汐凌乱的刘海，从他的视角看下去，睫毛颤动、嘴唇微张，没有防备的睡颜泛着潮红，手指停在额头，滚烫的温度异于常人，衬衫前胸被血迹浸透，撩开衣领看去，伤口明显愈发扩大了。
“谌汐受伤都怎么治”
向烛从后视镜看见万燝的动作，赶忙回答，“他受伤，不超过半小时就会愈合，严重的内伤才会找祁云照”
万燝给他用了谷里秘传的生肌接骨的金创药，也检查过匕首没毒，绷带拆开，血液从伤口处汨汨流出，他赶忙用纱布按住，几小时过去了，就算不恢复，也不该恶化才对。
向烛加速向医院疾驰，路过一个隧洞，谌汐又在万燝面前现了原形。
万燝，“……”
向烛一个急刹车，两人面面相觑。
万燝先开口，“今天不是十五吧？”
“不是”
“那这——”
“他肯定用幻术了”
“哈？什么术？”万燝一个大震惊。
“幻术，这招不适合用，除非万分紧急，”向烛看伤口在心脏附近，他铁青着脸解释，“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放了他的心头血……”
万燝看他脸色，知道事情不简单，“会怎么样”
“他比我们强大的地方，就是心脏，再生速度和能力是人类的数万倍，但现在流逝的，是他再生血液的精华，他变成这样还是其次，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数……”
万燝颤抖着摘下了寒心戒，将戒指挂在谌汐的脖子里，食指戳了戳谌汐的下巴，要不是你对她不设防，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到这里，他冷冷地问道，“祁云照呢，他感应不到吗！”
青山瀑布飞流直下形成青山湖，从瀑布底端穿过水幕进去，沿着隧洞走到底，到达一座古朴的庄园，牌匾上隶书写着“溯游阁”。
万燝跟着向烛一路向里，到了一处明亮的前厅停住了，祁云照居然在家！
“谌汐带客人回来了？”
在万燝听来，客人二字没有什么含义，向烛当然明白“客人”在溯游阁的意义，连忙站起身介绍道，“这是万燝”
两人站在玄关处不再上前，祁云照转身看向他们，妖族血液一时间的汇聚在了胸口处，“你是谁！”
“祁先生好，我是万燝”，万燝脑海里是义父的嘱咐，祁云照不能看到你这张脸，准备好和他摊牌前，最好不要碰面。他多年来寒心戒不离手，除了防身，也是为了阻隔祁云照，“先救谌汐吧，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说罢和祁云照擦肩而过，大步迈向榻榻米，把谌汐放在了坐垫上，取了寒心戒收了起来。
祁云照这才看到蜷缩成一团毫无生气的谌汐，他一个箭步上前开始查看，手覆在伤口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但是并没有变回人形。
青山脚下便是青山湖，站在青山涯边能看到青山湖边簇拥着的万家灯火，万燝深呼吸，深夜的空气比早晨更加清新，转头看着脸色凝重的祁云照，“我从祁远山那听过你的名字，你其实没必要太过纠结我的身份”
“那你本来是谁”
“不能说”
“那你这张脸……”
“怎么了吗？”
祁云照看他是真的一无所知，人类骗不过九尾狐的眼睛，“你之前有能力阻挡我的靠近，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你不怕我吗？”
万燝伸出五指对着月亮，寒心戒六边形的棱角反射的冷光充满了肃杀气，“我看到谌汐没事，就够了”
祁云照认出了寒心戒，怪不得谌汐能活着回来……
月光下万燝盯着戒指出神的完美侧颜令人惊艳，祁云照别过头不再看他，“你这张脸确实让我生气”
万燝看到他指尖燃起的火焰，并不害怕，“你动不了我的，有把握治好谌汐吗”
祁云照冷哼，“和你无关”
“有关，亲过嘴的那种有关”
祁云照千年来的第一次心梗体验，感觉不好，等治好谌汐，再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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