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在海鸟啼鸣声中醒来，每次梦醒都要缓一缓，想起来自己又回到了几百年以后，怅然若失的那一霎那泪流满面。
记忆像歇了几百年的灯，一盏盏第次重新点亮，昔日的触动犹在心头。
她好想他，好想他。
到洛知疏送饭来，暮言压稳声音知会一声，等人走了，继续靠在高楼阑干边，默默地流眼泪。
所有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无非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或是结束。
她好怀念梦里的时候。
脑海忽然清明，逐渐清晰浮现出一个身穿暗紫束袖长衣的短发少年，暮言沉默片刻，继而蹙眉，那又不是他。
她暗中自嘲，为了自己的贪恋，还要再次伤害一个和他像的人吗？
暮言苦笑着摇摇头。
到午时，洛知疏按时又来送午饭，随口说：“小晏说他伤好全了，可以回来办事了，你看怎么样？明天这些送饭的活归他管？”
暮言拿起筷子，淡漠道：“他以后都不用来了。”
“少个人还是不方便，不如让小令来？”洛知疏眼底闪过诧异暗芒，面上仍是自若地笑着。
“散修出身可以放心？”暮言疲倦地垂着眼，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有束魂教的远卫，其他事情你也不用太操心。”
洛知疏听着她意思是真已经把南晏排除在外了，笑了笑，问：“小晏是不是不懂事惹到你了？别憋着，跟我们说啊，我收拾不了他，微哥能揍他！”
暮言轻轻叹口气，“我也能揍他。”
洛知疏尴尬一愣，随后笑出声，“那就揍！不止是安全，姑娘的心情也很重要，只要你开心，怎样都行。”
饭菜的热气都快被海风吹没了，暮言抬起头，对他笑笑，“就这样，好吧。不见他我心情就很好。”
洛知疏面色难得僵硬，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说了句“姑娘先用膳吧”，便适可而止地安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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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每家都已轮过一场，除了没能预料到会有许多前来旁观的散修，刚开始忙碌了一阵，后来便回归井然有序，各派之主终于落得清闲。
围绕海边新起的城日益扩大，不少商会组织也前来占下山头建造据地，几乎成了魔道最繁华的地方。
和前来的旧识们喝过几巡酒，齐怀微惬意地捋着胡须刚踏上浮岛，就看到候在偏殿的洛知疏。
他已等候多时，见到齐怀微便起身迎去，开门见山地说：“小晏和先生有点不对劲，先生明确表示不想再看到小晏，而且情绪非常低落。”
得知这个消息，齐怀微被唬得，顿时酒醒了，连连追问：“她知道了？有多低落？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又想死了？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想打我，她今天特别温柔，温柔得像是……去别的地方活着，这里已经死了。”
洛知疏手指搓着下巴琢磨着，说到一半瞧见对面的人脸都白了，连忙补充，“当然当然还活着，镇定！镇定！”
齐怀微愤怒拍桌，震得上面摆放的果子晃三晃，指着他鼻子说：“你这么说话谁能镇定！”
洛知疏苦着脸，委屈地说：“你不知道那个样子！平常她都斜眼看人，刚才两眼无神，还会冲你笑，说话不刻薄也不骂人了。”
末了，他又叹道：“真的很吓人。”
光听他的描述，齐怀微都担忧得心神不宁。
洛知疏摆摆手，冷静道：“先说小晏的事吧，没准和他有关系呢。”
齐怀微定了定神，凝神细听。
“你觉得徒媳姓辛怎么样？”
他只说了这一句，齐怀微听完愣了半晌。
“只是揣测，你也别急，往好了想，没准只是人家小两口拌嘴呢。”
齐怀微瞪大眼睛，心惊胆战，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从牙缝里挤出颤抖的一句，“南晏他人呢？”
洛知疏撇撇嘴，摊手道：“不知道去哪了，找半天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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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宝轩。
地下斗技场上刚下去比试完的两人，新上场的人往路边的大箱子里扔了灵石，上场道路的结界方才开启。
穿着多宝轩服饰的人前来将箱子里堆满的灵石收进储物袋，在场下的助威吆喝声里安静退下。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几人围坐的桌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储物袋，这时又送进来几袋。
“果真趁着论道的风头，办斗法夺宝，能吸引到这么多人。”
他们数着灵石，得意说笑。
“每人每场一块中阶灵石的入场费，要是打上头了，一个人交的灵石都够直接买黑发冠了。”
“这主意不错，比拍卖都赚。”
斗技场上紫金光芒在对面的攻击下，飞速闪躲，倏尔暴涨反击，比起之前在论道斗法台上，灵巧许多。
场下刚来的雪之初看着那道紫金色光芒，越看越熟悉，仔细一看，光芒中的束袖男子短发汗湿在脸上，竟是南晏。
“这么巧。”
昨日聚头谈话的另外两人也在这里，听到他的话，也认出了场上的那道光芒，惊讶道：“他怎么也在争这个？”
雪之初略略思索片刻，笑容变得阴险，胸有成竹地说：“送上门的挑拨好机会，我不便露面，你们去赢下其他人，输给他，让他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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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多宝轩的夺宝消息，南晏想起这事也探听到过，当时没听全，在向暮言禀告时又被她的话扰乱了心神，这事便被彻彻底底抛到了脑后。
总不能由着雪之初靠苦肉计去接近她，南晏去打听过发冠的功能属实，果真可以乌发，听起来确实很适合她。
在多宝轩的斗技场上待了一整天，为了能恢复快些，南晏几乎吃光了带来的所有的丹药。
好在参与夺宝的这些人基本都是旁观魔道论道手痒，冲着切磋来的，打过瘾就走了，并无多少人是真想要那顶鸡肋的发冠。
毕竟身为修士，想要头发变黑，也就是施个法的事。
角逐出最后的胜者，地下数百人散场拥挤，南晏刚从多宝轩手里接过发冠，就被人狠狠撞上。
装着发冠的盒子跌在地上，发出一片清脆的碎裂声。
南晏深吸口气，捡起打开，果然成了一盒残块碎片，散发着浓厚灵力。他皱眉沉思，也行吧，只要雪之初无法借此见她就行。
他忍下无可奈何的怒火，准备离去时，正好看到多宝轩轩主在地下出口处与人应酬。但看到轩主的一刹那，他却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告知着自己不要去找他。
南晏想起暮言头上的那支海棠簪，从梦里五百年前复活后就一直戴着，至今没换过。
他还是朝轩主走过去，“发冠能修吗？或是还有多的，说个价，我买。”
“摔坏了？道友稍等，我们正好还有一顶，来人，把那顶拿来给道友换了。”轩主招手唤来不远处的侍者，又对南晏赔笑说，“这些碎渣留给我们吧，虽不是值钱的东西，修复完还能再卖呢。”
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南晏对这家印象很好，不禁对适才的预感感到疑惑。等穿着多宝轩服饰的侍者将新发冠送来，他将原先的盒子送还，便道谢离去。
南晏回到浮岛，将沾有血迹的衣裳换下，服下迅速复原的丹药，仓促地把状态维持在寻常模样。
站在山顶结界外，已是月出东山之时，他踌躇在牌楼灯笼下，回想了一遍准备好的说辞。
她肯定是摆着一张臭脸让他拿走，这时候他就说——都送过一次的东西，又不好再送别人，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南晏做足了准备，踏入结界，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此时阵法已开启压制状态，深夜会是谁来造访。
他走过遮人眼的花丛，院中圆桌前的两人逐渐出现在视野，暮言戴着面纱眼带笑意，而她温柔注视的对面那人竟是雪之初。
“先生有所不知，这不是拿灵石买的，是多宝轩举办的夺宝比试的奖品。”
听雪之初说的话，南晏莫名其妙，走近一看桌上，方方正正的盒子里赫然是那顶拥有乌发功能的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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