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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梦里，南晏便听到来自自身，熟悉又久远的一句呼唤。
“阿言。”
面前的伞已炼制成法宝，紫光隐隐，暮言从伞上挪开眼，抬头看单独约她出来的裴沉岚，他的意思仿佛是要她接着。
她便伸手把伞接过来，纳闷问：“干嘛？”
“送给你。”
“送给我？”
“打开后，会有你喜欢的雪花。”
池塘边铺满碧绿荇菜，鹅黄小花星星点点，春末最后一场的柳絮似雪飘舞，落进水中荡着涟漪漂远。
暮言两手端着轻巧的伞，脑子懵懵的，想起他糊伞面时，用的是绘着雪山的白纸。
前来妙花坞的一路上，他制伞的一点一滴，令她艳羡的每一处细心一幕幕浮现在暮言眼前。
见她木讷不动，裴沉岚将伞拿过去，要打开给她看。
“不！”暮言一惊，扑过去把伞抱住合拢。
听闻这个火宅结界里终年无雪，不知伞下的雪算不算是他们同见的第七场雪。
裴沉岚疑惑地看着她脸上的惊慌。
暮言把伞圈在怀里，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徒弟。”
裴沉岚默默地凝视着她，在似雪的春絮中忽然笑出了声。
暮言抱着伞愣愣地眨眼，她很少见他笑，这次笑得还如此突然。
他解释说：“突然想起你说回龙教。”
暮言一边对自己把他逗笑了感到羞涩，一边对这蹩脚的名字尴尬嫌弃，“有什么好笑的。”
裴沉岚打量她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你这什么表情？”
“你当时就是这个表情。”暮言撇嘴。
裴沉岚诧异，眼神诚恳，“我是吗？当时不知道是你。”
暮言心里一动，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他的反应差距这么大……
脑门被弹了一下，她懵然抬头看他。
“阿言。”
“啊？”
弹她一下就为了喊她一声？
裴沉岚始终注视着她，说：“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都这样喊人。”
暮言点点头，没有注意到他日渐温和的眼神，“难怪白容叫你阿岚哥。”
“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暮言忍笑白他一眼，“没大没小，让师父管你叫哥。”
“阿言。”裴沉岚还是这样喊，就像最初试着叫她“暮暮”一样。
暮言也和以前一样皱眉纠正，“叫师父。”
裴沉岚又一次心甘情愿地妥协，听话地喊道：“师父。”
听着他乖乖地叫自己师父，暮言便喜笑颜开。
“阿言不好听？”
暮言自顾自地高兴着，要说好听肯定是阿言好听。
但是他能叫她阿言，也能叫白容阿容，能这样叫所有人，但他叫师父的只有她一个呀。
想到这里，她把伞抱紧在怀里，在他安静的凝视下，又开心得笑弯了眼。
看着不回答的暮言，南晏和裴沉岚一样以为她真的很喜欢做师父。
但南晏又见过她与此不相符的时候，此时的他便和后来的裴沉岚一样，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裴沉岚忽然不见，南晏独自站在场景变化的梦中，急忙给自己用上隐匿咒。
等梦境重又固定下来，他看到了白容和暮言。
“他们说阿岚哥出生时，晴空万里的山谷顿时浓雾密布，他刚生出来又浑身是毛，双眼血红，听说还会咬人喝血。”
在火宅待了些日子，有着裴沉岚的关系，暮言渐与白容交好，关系亲密后，偷偷地聊起裴沉岚的小时候。
白容说起他以前的样子，因是身边的人反而更加恐惧，摩挲着胳膊打哆嗦。
“他们说那时候全寨的人都要把阿岚哥当怪物扔河里溺死，但是阿爹……也就是寨主，看重他的娘亲，才力排众议将他留了下来。不过……也不许人靠近他。”
关于裴沉岚不被待见的过去，暮言听得心疼。边听白容讲，她边紧张地环顾左右，生怕裴沉岚突然出现听到这些，让他又难过。
“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村里老人说的。”
儿时记忆已淡去，白容挖着所剩不多的印象，和暮言讲了剩下的事。
“那时我们那个村落只有我们三个小孩，阿姐喜欢和虫子玩，我就只能去找阿岚哥玩，每次都被阿爹骂，还罚我抄蛊经，阿姐就来偷偷帮我抄。”
提到姐姐，白容的眼中就流露出难掩的思念和仰慕，“唉……阿姐可厉害了，那时候我们才五岁，我字都不认得，她都能把蛊经倒背如流了。每个月她都写信教我，学了这么多年，我对蛊术还是……”
她又叹口气，愧疚地摇了摇头。
说起白裳，暮言疑惑问：“你阿姐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拜入妙花坞呢？”
反而在外流离，拿着点绛唇成了一个饮血的孤狼。
白容通过裴沉岚知道暮言是凡人还有瓦上霜的秘密，说起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也毫不犹豫。
“阿晚娘……就是阿岚哥的娘亲，她懂占卜之术，我们寨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她都知道，她说的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后来也都发生了。”
“真的啊？”暮言心生向往，“好想也请她算一卦。”
“但是阿晚娘说阿姐是天煞孤星，要把她放逐才能保白家安稳……事实也确实如此。”
暮言想起荒草丛生的寨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容垂头丧气地低喃，“可阿晚娘什么都知道，在放逐的时候倒把我和阿姐认反了。那时候不懂天煞孤星会有这么严重，我们争着说自己是大的那个……”
“这么多年，阿姐也不肯见我，也许是怕把我也克死了吧。”她苦笑，眼底泛起泪花，“可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啊……”
暮言从小离开家，对亲情无比淡漠，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些事情，白容在被妙花坞收养后，夜深人静时不知想了多少次，早就平静了。
最后她拍拍暮言的肩膀，说：“阿言姐，能认识你真是阿岚哥的福气，你知道吗，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像个正常人过！”
暮言愣愣地看着她认真的双眼，又躲闪着垂下眸，自己的声音不自知地出现，“你喜欢雪吗？”
白容微微一愣，回答：“不喜欢，弄得头发湿湿的。”
暮言轻轻说：“我也不喜欢。”
梦中一切渐渐淡去，这句话宛如拨弦的绵长余音，回荡在南晏心里袅袅不绝。
他以为今夜的梦要结束了，身周却渐渐浮现出屏风、漆柜、床榻的轮廓。
在此之前的梦中见过的房间又一次出现，和以前的梦里一样，两个女孩挤在床边说着悄悄话。
刻着“言”字的沧海石刚刚被放回枕头后面。
“然后呢然后呢！”
池安烬兴奋地拽着暮言的袖子，虽然她什么也不懂，但能看得出来那个人在暮言心里很不一般，便对他特别好奇。
暮言回想起来，除了被千初前辈强硬塞了他做徒弟，之后又被他冷漠对待很久，而后到现在的相处经历都有些模糊了。
她两眼空洞地想啊想，忽然想起来了。
“他说他跟我走。”
暮言的眼里仿佛升起璀璨群星，映着屋里的灯火，亮闪闪的。
怕池安烬不能理解，暮言又主动详细地描述，“就是我给他介绍了习医的所有去处，他认真地听完了！最后像什么也没听，就说跟我走，他说我去哪，他就去哪。”
池安烬懵懵地眨眼，只觉得眼前的暮言开心的样子前所未见。
看她样子果然没听懂，暮言只好自顾自地表达这份惊喜，“要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我只会嫌他们耽误事情，嫌烦。但是他那样一个人，你也知道他什么样……他居然愿意跟我走。
“在他那里，让我第一想到的就不是跟我走的后果了，而是……他居然愿意跟我走。
“若是其他人，这种话我只会以为是随口一说一时兴起。可他，我很怕他是认真地认定，而我又注定会负他。”
池安烬心思单纯，认真听完还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看着暮言挺高兴的，也就和她一起高兴起来，“哇哦~那他是不是本来就想去天山呀？”
“我说了天山不是好地方，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他没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啊？”池安烬大惊失色。
听到这声惊呼，暮言才从无法自拔的忧心里回过神，急忙说：“我能我能，我都是个堂主了，很自由的，你看这不是出来了。”
她说着话，心里愧疚，对谁都要撒谎……
“暮暮，你是不是在天山过得不好啊？”
“也还行，天山有那么多的医籍供我学习，我很喜欢那里的。而且所有方面的书籍也齐全，我能知道好多事情，我想学什么，在哪里都可以学。”
暮言怀着憧憬，喃喃着，“要是死之前，能把所有的书都看完就好了。”
池安烬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听了她的心愿，立即灵机一动，“你不是会炼丹吗！使劲吃长生丹呀！”
“材料不便宜的。”暮言含着平静的笑容，更何况长生又有什么用，有瓦上霜都不顶用。
总不能回天山月门后，求聂容妤把自己关在书库吧，还给她送一日三餐吧。
“需要哪些呀，我看看有没有。”
池安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掏出几个储物袋，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满满一屋子什么都有。
“你的包怎么这么乱……”
暮言被从天而降的杂物小山惊呆了，蹲过去抽出一根薄薄的光滑银筒，面色怪异地看池安烬，“你拿这东西干嘛？”
“这是什么呀？”池安烬看着它想了想，“哦！好像是从一个魔道水魅弟子储物袋掏出来的，我寻思没准哪天用得上呢，就留着了。”
暮言红着脸沉默，其实这东西她也只在书上看过一次，只知是男女交合时用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介绍。
池安烬拍掌道：“正巧呀！暮暮你拿着吧！要是没钱了可以拿它当银子用呀！”
“不不不……扔掉吧。”
暮言赶紧把它放到一边，替她整理东西，又从小山堆里掏出一颗油桐果似的黑球、一张残破的减字谱、一根珊瑚似的柔软东西……
她的眼神惊讶，边收拾边情不自禁地问：“你要自己染衣裳？你会弹琴了？你准备变成男人？”
池安烬看着这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战利品，被暮言一个个全认了出来，崇拜得握紧小拳头，“哇，暮暮你都认识啊？”
“这是……”
博识如暮言也遇到了困难，她拎出一搓切口平整的泛红卷曲细丝，奇怪地看向池安烬，“鱼崖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课堂笔记】
裴沉岚出生的时候，晴朗山谷起浓雾。从小被当成怪物隔离。
白裳在蛊术方面天赋异禀，五岁把蛊经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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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沉岚他娘会占卜，说白裳是天煞孤星，放逐才能保住白家。
放逐的时候，把白裳白容认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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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容通过裴沉岚知道了暮言有瓦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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