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易的，阿狸用灵力裹着手，便将那团扑杀而来的东西，握在了掌心之中。
苏绮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牵着阿狸的手给攥紧了。她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但脸上表情却不是害怕，倒似早有所料。
阿狸多看了苏绮言一眼，而后摊开手心，发现自己接住的，是一颗轮廓有些粗糙的圆形石子。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看到，苏绮言偶然挽起袖子时，身上露出的诸多圆斑形淤青。厉无咎当时怀疑是瘟病痕迹，如今倒是有了答案——那些淤青，都是被这样的石子远程击打留下的痕迹。
抬头看去，二楼一扇轩窗支开了一角，有限的视线范围里，只能看见一双手拿着弹弓正在填装。
苏绮言拽着阿狸赶紧跑开，但他们未抛出射程范围，那装填好的石子，再次弹射而来。阿狸不动声色地张开灵力屏障，将激飞而来的石子拦下。
“别理那些。跑远些他们就不能怎样了。”拐出了一个街口之后，苏绮言停下。她单手撑着墙，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身体虚弱，略一运动就呼吸困难，“没想到你有点功夫。”
阿狸淡淡道：“你可以松手。”
苏绮言吃力道：“你不必紧张。今天牵的手，不多收你钱。”
阿狸只是平静地将苏绮言望着。苏绮言被看得莫名，她后知后觉地将两人交握的手抬起，观察了两眼：“青了。”她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再三确认，“你这是被我捏青了？”
厉无咎在阿狸脑海中笑得打跌：“这丫头可能从未见过如此身娇肉贵之人。”
苏绮言一把抓住阿狸的另一只手，正是阿狸用来接石子的那手，她更觉不可思议：“那你这只手怎么没事？”
润白修长的手指，玉琢一般，精细到缺少活人气息。这只手，没有一点伤痕，完美无瑕得反而让人生疑——明明被捏一下就能落下淤痕，那这只手接了飞击而来的石子，岂不该是直接骨折的下场，怎的一点伤也没有？
阿狸问：“天墉城发生了甚么，那些人为何攻击你？”
苏绮言闷闷不乐地望着阿狸手上的一圈淤痕，听见这么个问话，她抬起头来，十分生硬地回道：“这城的事，与你无关。你莫管。”只是话出口后，她似乎也也觉得有些不近人情，所以顿了一顿，又将语气放软了一些，补充道，“谁身上没几个事呢。都问来问去的，烦不烦啊。”
她说这话的语调竟有些似欲无厌，有一点那种若有似无的撒娇感，多少也算娇滴滴的，但又不像欲无厌那样直白，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苏绮言继续道：“你看你，头戴帷帽，遮头掩脸的，还非要来天墉这个鬼城寻什么愚木春桑。愚木春桑哪儿没有，你偏要来天墉，是何居心？便是不提这个，你一个小公子，出门怎么戴女子家的帷帽，是不是心里有问题？——你看，我本来可以这么问的，甚至还有别的许多，但我却一字未提。所以很多问题，最好还是别问出口。”
阿狸：“……”
厉无咎看戏道：“这小丫头，一堆的歪理邪说，好在今天跟你讲了这许多，没收你钱。她应当改一改规则，比如，跟你说上五句话，就收一个金铢。这样一来，恐怕方无意你下辈子给她做牛做马，都还不清欠款了。一本万利，岂不更美。”
阿狸摇了摇头，收回被苏绮言牵着的手，只淡声说道：“走罢。”
两人七歪八拐，终于来到城里昔日神言宗分宗的所在。此处楼宇规制，更近天祝城的神言宗本宗，换言之便是更似神都的屋宇模样，甚是气魄雄伟，但随着整座天墉城荒废了有些年份，故而也就像是主人屋里旧置的精美家具蒙了一层积灰，总也显得死气沉沉。
阿狸进入功德塔。天墉城同虚白城的功德塔并无十分明显的区分，地下塔身的部分，也是向下搭建了十层，象征着“十恶业”，并且到了最底层，同样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在缺少知情带路人的情况下，似乎只能靠蛮力去探索，可也不能过分暴力拆迁——因为会导致塌方。因此，于时间没有限制的当下，阿狸选择了相对保守的方法慢慢探索了一番，只是并未找到所谓的圣树，故而只能等明日再继续。
不过，当他回到地面离开功德塔，竟看见了苏绮言。他以为苏绮言将他送到之后，便早就回去。
阿狸有些意外：“你在等我？”
苏绮言道：“当然啦。总不能是在等鬼。”
阿狸想了想，问苏绮言：“要收金铢么？”
苏绮言：“……”
厉无咎：“哈。”
苏绮言表情复杂：“这次算了。你原也不曾提出要求。”又道，“是我担心你。天墉城街道交错复杂，你若是走丢，天黑之前找不着回去的路，被妖怪捉去吃了，可怎办？”
阿狸道：“我记得。”
苏绮言：“……”
苏绮言道：“你要明白，你欠了我那么多金铢，我是你的大债主。”
阿狸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只是从袖里摸出一个袋子，交给苏绮言。
“总之，作为债主，我是万不能见你因那种原因丧命而还不了我钱的。”苏绮言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过阿狸给她的钱袋。万万没料到的是，她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装满了灿灿生辉的金铢，“……这是甚么。”
阿狸：“还你的欠债。”
苏绮言：“……”
苏绮言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钱都花完了吗？”
阿狸坦然道：“功德塔里捡来的。”
苏绮言：“……”
阿狸观察着苏绮言的表情：“你是不收么？”
苏绮言：“……收。”
两人同行回到无棚居，这一路回程走来，倒是没遇着有人拿弹弓对准他们攻击。阿狸进入无棚居时，侧目瞧见苏绮言往旁边的棺材铺走去。
棺材铺的门面一清二白的，什么都没有，若不是走进去看，无人知道里头做的是棺材买卖的生意——然而一个大夫住在棺材铺旁边，这事听起来怎么都透出股极其不吉利的诡异气息。不过，这天墉城本身也够诡异的了。
因为阿狸的目光过于明确，苏绮言停下脚步道：“晚膳叫你。”
阿狸看着苏绮言：“你怎么——。”
“——我怎么往棺材铺走？”苏绮言不等阿狸将话问完，就自己将话接了下去，“因为，我就住那儿啊。”黑眼圈深重的年轻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坦率直白得几乎带了一点恶意，“我的住所可就只有一张床。你是主顾，床给你了，我就只能睡棺材了。”
阿狸一时无话。
厉无咎听得倒是怔了怔，在识海中同阿狸道：“这丫头……”
已是黄昏，残阳赤烈，过分浓郁艳丽的颜色，但却是冰冰冷冷的，缺少温度，像是摊撒半空的胭脂血色胭脂灰。苏绮言面上笑吟吟，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钱袋，像是真心，又好似无意：“床和棺材，本也没什么差别。一个生前睡，一个死后睡。我提前享受一下将来会有的待遇，有何不可？”
次日，听取闹了半宿的鬼哭哀嚎声，天亮之后，阿狸动身再次前往功德塔。这天墉城，每日到了后半夜，便会准时响起似人非鬼的哭叫之音，颇为怪异瘆人。倘若只是吵闹，或许听得多了，还会叫人习惯。但那夜里响起的叫声不一样，因为里头饱含了过于丰富的感情|色彩，极其痛苦的，像是不堪重负，恨不能自戕诀世一般，所以才会叫人毛骨悚然。
然后，便是在这去往功德塔的半路上，阿狸遇到了一个小孩——这是他来到天墉城后这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个，除了苏绮言之外的活人。
小孩昏迷趴到在地上，未靠近的时候，远看就像一团不小心遗落在街上的杂物。阿狸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人，还是个凡人幼崽。厉无咎对此种情形似乎比较有经验，他看到这个小孩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诱捕你过去的‘诱饵’？”
阿狸不置可否：“先看看罢。”
这是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如今初夏的天气里，居然还裹着厚重的长衣长袖，整个人的姿势是蜷缩着的。仔细打量，这孩子浑身裸露在外的肌肤有些发青，若有找个类似的颜色做比对，倒像是冬日里挨冻生出的青色。
更诡异的是，这小孩身上有许多黑色的线条。那些黑色线条极不规律的，带着一点略微弯弯的弧度，遍布在小孩肉眼可见的身体上，哪怕是他那张发青的小脸上，也有。
一道道的黑线约莫有人的半截小指那么长，不像是画上去的，也不像是被刀具划伤后愈合的疤痕，怎么说呢，它显现出一点微妙的闭紧之感……
阿狸的手刚搭上小孩的脸，这孩子脸上横缀的那些线条，居然十分诡异地扭曲了一下。然后，其中两三条靠近小孩嘴周的黑线，张了开来，露出了一只只黑色的，狭长的，孤零零的并不成双结对的眼睛，幽幽地看向阿狸。
厉无咎毛骨悚然：“这是什么鬼东西！”
下一瞬间，小孩身上的黑线全数齐齐裂开，发青的小脸上，几十只黑眼睛齐刷刷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凝住，幽幽怨怨地盯住了面前的阿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师主要戏份其实都在神界，他在凡间比较像是一个游离的线索人物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都可以推给小师
专业顶锅
他和阿狸的感情线我是拟合考虑过的，主要也是在神界，两人其实在神界过去就认识有一定感情基础
不过，现在保证能写好感情线没什么用T T
写不好崩了的还是照样崩，我会尽量写出一个完整的成品交给大家的
有种过去跟妈妈保证期末考试一定能考好的紧张感QAQ
我会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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